若是一般人，见到老爷子如此伤心，或许会不忍追问。
奈何，萧牧天不是常人。
“没想到老将军对汗青的牺牲，如此自责，我很感动。”萧牧天叹道。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老将军说对不起汗青，可曾去看过他的家眷？他的祖籍就在金城，相信以老将军的人脉，调查到他家的地址，并非什么难事。”
“这……”
皇甫成顿时语塞，讪笑之余，找借口道：“这个还不曾有时间。”
“这样的话，确实是有些遗憾了。”
萧牧天置之一笑，“言归正传，我们还是谈谈留疆战役的细节吧。”
被萧牧天反将一军，皇甫成自知无法转移话题，只得点头，“但说无妨。”
“我记得，在我北境集团军与留疆决战前夕，老将军一直与留疆国主日沙提有书信来往？”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皇甫成坦然答道，“我龙国是礼仪之邦，有大国风范。既然日沙提主动寄信与我，我没有不回书信的道理。”
“在理。”
萧牧天点头表示同意，旋即开口再问：“那老将军为何执意要将决战的地点，定于瓦里尔河畔？”
瓦里尔河，正是留疆的母亲河，距离留疆国都，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正是因为在路途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才丧失了支援叶汗青最佳的时机。
“这是兵法第二计，围魏救赵，”皇甫成继续侃侃而谈：“正是因为我们陈兵的地点，是留疆的母亲河，对他们至关重要，日沙提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出兵守护。不得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或许如此，”萧牧天不置可否，“但令我不解的是，为何您当时，只愿分配八百兵力进攻留疆国都。”
“您对您的谋略这么自信，吃定了日沙提会中招？”
“留疆人一贯有勇无谋，他们想不到我们会采用调虎离山之计。若是日沙提的大军没有反扑回去，这八百兵力，绰绰有余。”
“可事实是，日沙提的大军真的反扑回去了，汗青也因此牺牲了。”萧牧天提醒道。
皇甫成忽地沉默了。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分析得头头是道，事实还是他的谋略失策，叶汗青也为此丧命！
“所以，我刚才说了，这是我这辈子的污点，是我此生犯下得最大的错误。”皇甫成深深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
之前他那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就是为了此刻留后路。
萧牧天没有再度开口，皇甫成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默契地陷入沉默。
举杯饮茶之际，皇甫成用余光，偷偷瞥了萧牧天一眼，却见后者似深水老潭，古井无波，不为所动。
从萧牧天的脸上，皇甫成读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看不出他的喜怒，他的情绪掩藏得很好。
“最后一个问题。”
萧牧天的声音，将皇甫成从思绪中拉出来。
“北境与留疆决战的当天，您在哪里？”
“我自然在坐守前线。”皇甫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萧牧天没有接话，他双手叠在一起，就这样无声地看着他。
目光耐人寻味。
即便是泰山崩于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皇甫成，被这眸光看得浑身不自然。
“老将军确定没有记错，不用再想想？”
萧牧天玩味地笑道。
听闻此言，皇甫成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也有些认真起来，“我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这些往事，还不至于记错，不是老糊涂。”
“况且，你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萧牧天轻笑，“只是有些好奇，老将军不必动怒。”
皇甫成眸光闪烁，没有答话。
萧牧天放下茶盏，起身告退，“今日多有叨扰，就不多留了，老将军早点休息。”
临别之际，他看中了挂于墙上的一副书法，用笔中锋立骨，侧笔取妍，字字大气磅礴，力透纸背。
是皇甫成的真迹。
“老将军这幅书法不错，可否赠我？”
“你若喜欢，拿去便是。”皇甫成慷慨地道。
萧牧天也不客气，取下书法，收进囊中。
皇甫成招呼孙女代自己送客。
“先生，您这边请。”
皇甫静亦步亦趋，一直将萧牧天二人送出大门。
皇甫成依然坐在茶社之中，没有起身的迹象，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煞意。浑身紧绷，并没有因为萧牧天的离开，而有丝毫的放松。
“出来吧。”
皇甫成目视前方，淡漠地开口。
这一刻，只有皇甫成一人枯坐的茶社内，忽地传来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屏风死角、壁画背后，书柜之中，茶社各个隐秘的位置，不约而同地走出来人影，粗略一数，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这些人，个个面带煞意，鹰顾狼视，气度超然，一看就知绝非凡俗之辈！
“父亲！”为首的中年人，径直走到皇甫成的背后，躬身喊道。
他是皇甫成的三子，名为皇甫安平，与皇甫成一同退役，二人既是父子关系，又是君臣关系。
皇甫成依然悠然品茶，并没有回头，“怎么样？”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哪怕只是随意一坐，都没有任何破绽可言，无懈可击，极难对付！”
皇甫安平满脸凝重，给出如是评论。
在萧牧天进入茶社之前，他们便埋伏在茶社之中。
一旦皇甫成摔杯为号，他们便会对萧牧天痛下杀手。
这样的勾当，他们早已干过不止一次。
这间茶社，表面看上去富丽堂皇，实则沾满鲜血与罪孽，是皇甫成专门用来铲除政敌与异己的处刑台！
“他当然不容易对付，否则，他也不会有如今地位与成就，更不会让我忌惮这么多年。”说到此处，皇甫成微微一顿，继而加重语气道：“毕竟，他可是萧牧天！”
“萧牧天？”皇甫安平猛地一怔，下意识地问道，“哪个萧牧天？”
“你熟知的那个。”皇甫成斜视他一眼，给出答复。
“竟然是他！”皇甫安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都为之涣散开来。
难怪，自他进入茶社之后，自己的心头会无端弥漫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危险感觉，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安！
原来，自己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皇甫安平背脊冰凉，心有余悸，“他也在金城？”
“不对，”话脱口而出之后，皇甫安平才幡然醒悟，自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也在金城？他刻意调查过我们？”
皇甫成合上茶盖，眯紧眼睛，如同伺机狩猎的猛兽一样，危险，狡诈。
“很明显，我们被他盯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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