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楚国骑兵静静的陈列在关前,当先一人一身的黑甲,微微眯起的双眼正冷冷看着关头上忙碌的蜀军,带着一丝戏虐。胯下的战马不安的扬了扬脖子,打了个响鼻后,喷出一团白雾。缓缓抽出腰间的马刀,高举向天,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稍稍停顿后,狠狠向着巫关的方向斩下。
身后的骑兵得了长官的命令后,却并没有发起冲锋。而是自动分成左右两列,向两旁散开了。露出中间一块空地。
当骑兵散开,罗秋实看到阵列后的东西后,双目猛地一缩,紧接着,便听到他身旁和身后传来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十架崭新的巨型床弩出现在所有蜀军的眼中。见识过楚军蹶张弩和抛石机的威力后,没人再敢小看这些床弩。只不过,让他们想不明白的是,难道他们三万骑兵这么大的一番动静,就是为了把床弩神不知鬼不觉的拉到前面来?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四百步的距离,楚军完全可以光明正大,轻轻松松的推上来啊。他们的抛石机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只有罗秋实知道楚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快传令下去,床弩迅速就位!瞄准对方的骑兵阵,自由射击!”
看来今天楚军还真是下定决心了啊!
在楚军的攻城部队刚冲到半路的时候,那十架床弩便已经进行了第一次齐射。一阵巨大的啸声从所有人的头顶掠过。那感觉就像头顶有数十道狂风突然刮过一般,听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也正是因为如此,几乎所有人才会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抬头,所有楚军不由大喜,忘形之下,居然有人忘了躲避从城头飞速砸下来的箭石,有不少人为此丧了命。可即使如此,仍是挡不住楚军的高呼。
“万岁!万岁!”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将空气都震得隐隐颤抖。
看着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十只巨大钩爪,在它们的尾部还拖曳有长长的绳索,像流星一般滑过天际。李逸知道,看来蜀军和他们的巫关真的危险了,至少一个时辰内攻下瓮城是没有问题的了。
巫关自建成至今几十载,之所以从没有被攻下过。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其本身地理位置的缘故,其所在的巫山呈南北走向,山高崖陡,山势峻峭,而走到此处,恰好有一个天然的缺口,宽不到十丈,易守难攻,实在是建筑关隘的不二之选。而另一方面,则是当初蜀国在修筑此城时,不计工本,将一个关隘修得比京城城墙还要高,足有十丈,几乎与两边的顺势而下的山壁平齐。
如此的高度,除了位于蜀国北面的另一处雄关——剑关外再没有第三座。正是由于它有了绝对的高度,因此,在守城之时更是轻松了不少。因为,敌人根本就造不出可以用来攻城的重型器械,不要说床弩,攻城锤了,就是连能够够到城头的云梯都造不出来。只因为,十丈长的云梯,靠墙架好后,根本就没人敢上去,这倒不是说楚军胆子小,而是云梯实在是太晃了,上去了后稍有一点动作,晃动的梯子就可以把人给甩下来。而一掉下来,那肯定是一个摔死的下场。自那之后,几乎所有楚军都不愿意在去爬那云梯了,他们宁愿被敌人的弓箭射死,也不愿从梯子上因自己一个不小心而晃落下来摔死,被人知道了实在丢不起那份人,即使自己当时已经死了,可死也总得死的壮烈一点,不能那么窝囊。因此,到现在攻城用的云梯已经沦落为摆设,之所以没有抛弃,只是一个习惯使然罢了。
“快,把我们的抛石机和床弩都瞄准那边,给我把它们摧毁!”这时,也有人反应过来。拿床弩那里是用来射杀城头守军的,分明就是利用床弩的强劲射力,来为下面攻城的士兵搭设墙梯。
用床弩射出巨箭,牢牢钉死在墙体上,每隔两尺一支巨箭。只需要十几、二十支便可以从墙角一直搭到城头。这样一来,巨箭钉死在墙上,虽然攀爬时不太方便,而且危险性更高。可是,在城头的蜀军同样不能再像以前对付云梯那样,推倒了事。
不过楚军显然是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因为他们床弩射出的不是巨箭,而是飞钩。一种直接搭上墙头,以绳为梯的攀爬工具。这样一来,比之云梯的好处在于,可以用来攀爬的数量更多,能够多点开花。虽然没有了云梯的方便快捷,可是却能分散敌人。
果然,“砰,砰,砰!”一阵闷响后,三发床弩射出的三十根飞钩已经牢牢钉在了城头。城下跟在盾牌兵屁股后的李逸看见后,也顾不得再想,一拉正在前冲的许虎,吼道:“带弟兄们上飞钩,快,趁着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许虎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虽然不明白小逸为什么要自己带人去爬那绳子,可是他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听他的从来不会错。将手中盾牌护住了要害,回头对着部下吼道:“他妈的,都听到了,头儿要我们去爬绳子,都把盾牌给我护好了,冲!”
说完,许虎便跟在李逸身边,紧紧护住了他,率先冲了上去!
就在许虎带人冲出刚不久,伍大成的命令也到了。“所有从绳子上爬上城头,给老子拿下瓮城,第一个上去的,官升三级,赏金一百!”
“哈哈,小逸,还真有你的,你都比伍将军厉害了,居然先就知道他要下什么命令。”许虎知道了伍大成的命令后,忍不住对身边的李逸说道。边说边哈哈大笑,好像说的是自己一般。
“叮!”李逸一举手中的圆盾,替许虎挡开了一支飞来的长箭,心中也有点得意,这个注意还是自己给将军提出来的,口上却说道:“少废话,注意了!”
“嘿嘿,放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俺虎子岂会怕了那小小的箭矢?”许虎嘿嘿一笑,一点也不以为意,神态轻松之极。说完,不经意间居然顺手抄住了刚巧从身旁飞过的一支长箭,只要再慢一步,那支箭必定射中他身旁的另一个兵士。
“呼,谢谢了虎哥,等仗打完了,请你喝酒!”那名幸运的兵士看了,长出口气,虽然吓了一跳,可等他看清后,居然也是毫不在意,仿佛这只是极平常的一件小事一般,还有心情给许虎道了声谢。
“嘿嘿,都是兄弟,客气什么,不过你小子可别忘了,你已经欠了我三顿酒了。”许虎仍掉手中的长箭,说道。
看着这两个在纷纷箭雨中还有闲情聊天的家伙,李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头苦笑,妈的,这些家伙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散步的?也太轻松了吧。
“好,哈哈哈!”在抛石机、床弩和蹶张弩的掩护帮助下,经过一番恶战后,终于有第一个楚军攻上了城头,王士及一拍胯下战马,哈哈大笑:“来人啊,给前营骠骑将军记功,那个第一个杀伤瓮城的人是谁?记下了,升官三级,赏一百金。”
“是大帅,那人好像是伍将军手下一个校尉,好像是叫李逸,卑职在特使大人来的那天晚上曾见过他,当时大帅也在。”王士及身边一个副官在马上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答道。
“哦,是他?”王士及一阵沉吟,不由想起当初伍大成给自己说起此人时的情景。“等等,那个李逸身为校尉居然不指挥自己的部下,自己却跑到了城头,这还是带兵的校尉吗?你说!”
“这个,这个,”那名副官看王士及的态度突然来这么个大转弯,心下不由嘀咕,一阵揣摩后,明白了大帅的意思。看来也该李逸倒霉,居然得罪了大帅,唉!“大帅,象这样的人,却是不适合做将领,不过,他此番的功劳却也甚大,不知大帅以为该如何赏他才好?”
“晤,现在我军虽攻上了城头,可是能不能拿下瓮城却还两说。”王士及咂吧咂吧嘴,估摸一阵,才道:“本帅赏罚分明,此人既然有功,那就得赏,否则岂不是叫人寒心?可眼下却没有拿下瓮城,赏的太重,就怕万一。这样吧,先升李逸为都尉。至于其他,等拿下了瓮城再说。”
“是,”副官回答一声,叫来了书记官。一面心中暗暗为李逸可惜,兄弟,你怎么得罪大帅了,这可好,到手的偏将又飞了!不过还好,怎么说也还是升了一级。他却不知道,这并不是李逸得罪了王士及,而是王士及有意不要李逸升官。
这么一耽误,王士及再看时,又有几十个楚军攻上了城头,而且已经有几人聚在了一起,还结成了阵势。由于瓮城城面狭窄,容不下太多人。因而在城头上,蜀军虽然占了优势,可却偏偏拿这一小队的人没法。王士及心怀大慰,这瓮城看来是拿下了!不由看的更加仔细了。
可这一细看,王士及不禁心头叫一声苦。原来,那带人结成了阵势在城头站稳了脚跟的,居然就是刚刚才被自己阴了的李逸。这,这会怎么办?又找什么借口来不升他的官职?王士及心头长叹一声,平日里自己会为了找不到好的人才而发愁,可这一刻,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个才华惊艳的人,也会发愁。这就由不得王士及不苦笑了。心头暗骂一句,妈的!
伤脑筋啊!升的太快,怕他心生骄躁。可人家功劳在那里摆着,不升的话,那肯定是心生怨恨的啊!
“呵呵,看来本宫来的正是时候,得见老将军大展神威,攻克敌军啊!”就在王士及伤脑筋之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王士及一听到这个声音,头上冷汗不由飕飕直冒。
还没有回头,便听得一片铠甲铿铿作响,王士及帅旗附近所有人都拜倒了下去。原来不知何时,馨妃居然来了,她身后还跟着赵清远,老太监赵如和韩种。另外还有五百羽林军。
“老臣(末将)拜见娘娘(特使大人)!”
“众位将军不用多礼,此刻战事正酣,不可因本宫坏了大事,都起来吧!”馨妃一边上,一边上前亲手扶起了王士及。
王士及自己站了起来,连说不敢。“娘娘,此地战火凶险,娘娘万金之躯,岂可行此险事。监军大人,娘娘不知刀兵之凶,你怎么也如此的糊涂?老臣还请娘娘速速摆架,此地有臣等就可以了。”
赵清远虽为监军已有数月,可今天这却还是第一次亲临战场,耳中听得阵阵冲天的喊杀声,亲眼目睹了血流成河的激烈场面,早已是两股站站。此刻再听得王士及责怪,不由苦笑,可却又不知如何辩白。除了苦笑还真不知怎么办好。
“老将军不要责怪赵大人,此事和赵大人无关,全是越娘一个人的注意。越娘说要来看看时,赵大人曾极力劝阻过。若不是本宫拿出特使的身份,想来也是来不了的。”
“报!”就在王士及准备劝馨妃回去之时,一骑人马飞蹿至身边,还没等马站稳,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一个报字还没吼完,便单膝拜了下去。
王士及看来人衣衫褴褛,脸上不仅胡子拉碴,更是满面的尘土,整个脸孔黑糊糊一片,只剩下眼睛和牙齿还是白的。更好笑是,经过长途奔波后,汗水顺着面颊流过,在他的脸上又留下了颜色稍浅的几道沟壑。馨妃见此,早忍不住笑了出来,待发现不妥后,又赶紧拿手捂在了嘴上。女儿家娇憨之态,尽显无余!
王士及看到来人这副样子,不由微微皱眉。正准备发问,来人已经急急吼道:“大帅,有紧急军情!”
看手下如此仓惶,王士及怒哼一声,道:“哼,报上番号,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大帅。”来人吞了口唾沫,道:“卑职乃江防大营校尉冯敢,奉郭将军之命,来请大帅增援的!”
“增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士及眉毛一掀,问道。心头大讶,江防大营怎么要增援?不过,更多的却是紧张!
见王士及问话,冯敢表情悲愤之极。“是北晋,它们趁我们和蜀国交战,发兵四十万攻打。在卑职送信离开前,荆襄之地以尽落敌手。”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齐齐震惊。一时间,惊呼声四起,更有人居然从马上掉了下来。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惊。
“什么?”王士及立马从马上翻了下来,一把抓住冯敢肩头,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给我再说一遍?”
当下,冯敢带着哭腔,又把开始的话重复了一遍。
“老将军,这可是真的?”馨妃惊得以手掩口,可仍遮不住她圆瞪的杏眼。一双柳眉更是深深弯起。
“怎么现在才来传信?江北大营不是还有五万守军吗?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居然还连荆襄都丢了,楚怀成呢?老子要砍他的脑袋!”突然而来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惊,连一向镇静从容的王士及也急了,不但没有回答馨妃的问话,反而还破天荒说了个老子。
“北晋发动攻击前,消息保存的极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等他们杀来了,楚将军才发现,后来楚将军又中了他们奸计,当场战死。连那五万兄弟也全都死了。”
“晋军由谁带领?”
“是晋安帝的弟弟,荆襄王萧铭山。”
“好,好,好。萧铭山!”王士及气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晋国出动四十万大军,西夏呢?他们有什么反应?”
“这个,末将不知。末将来时只知道西夏正在攻打蜀国北面的剑关,至于其他,则没有听说。”
“唔……”
“报,大帅,紧急军情!”还没等王士及说话,又有一骑飞奔而至!那声音一点点变大,等说道最后一字时,来人已经跳下了马背,正大口的喘气。
“说!”
来人顾不上换气,喘道:“大帅,大事不好,在怀城被蜀军围困,危在旦夕!”
“你说什么?”王士及脸色急变,狰狞无比,“蜀军全被我困在无关内,不说此地距怀城有近千里之遥。他们又那里有人去围攻怀城了,难道蜀军都长了翅膀不成?尔竟敢慌报军情,乱我军心。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大帅,小人冤枉,小人不敢慌报,句句是实啊,大帅,大帅,啊……”
当那人惨呼传来时,王士及紧紧闭上了双目,心中暗暗说了声对不起。过了片刻,王士及急剧起伏的胸膛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而周围的人显然被这接连的消息给惊呆了,久久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刹那间,此处居然只闻得远处传来的阵阵杀伐声,以及胯下战马不时的打两个响鼻。
“王将军……”沉默片刻后,一个尖锐的嗓音率先打破了沉闷,众人齐齐惊醒,纷纷转头,原来是跟在馨妃身后一直不作声的老太监赵如。
可是,他一个王将军刚出口,便被王士及挥手打断了。
“来人,速速护送娘娘回帐。若有片刻耽误,便自己砍了脑袋吧。”
“是!”
待得极不情愿的馨妃走后,王士及沉声道:“刚才那人危言耸听,巫关被我三十万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要说数万大军了,就是苍蝇都飞不过一只,怎么可能却围攻我怀城?而且怀城距京师不过百里,就算被围,也应是留守京师的人来报信,何时论得到他了?”王士及环视一周,见众手下目光由惊疑而渐渐坚定,心头稍安。
当下继续说道:“在场诸位只管听我号令,刚才你们听到的不准泄漏一个字,若有违者,以通敌罪论处,决不手软。”
众将一听通敌罪,不由一个寒战,轰然道:“末将遵命!”
“卢江听命!”
“末将在!”
“命令率本部人马全力配合骠骑将军攻城,从左方,与骠骑将军成犄角,速速拿下瓮城!”
“是!”
“来人,传我命令,着伍大成加紧攻城,半个时辰内,必须拿下瓮城!”
“再传,命左军所有骑兵分两路,从左右包抄瓮城,直取巫关。”
一连串命令下来,楚军开始了密集的人马调动,形式所迫下,楚军终于加快了攻城的步伐。
“来人,叫宋先生过来,另外速派人马给我去打探北边的消息。”下达了这个命令后,王士及突然仿佛老了十岁一般,连说话都显得困难了。
“击鼓,升旗!”
“咚!”
“咚!”
“咚!”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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