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边,白玉兰开得正好,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一青衣少男正坐在那里,他蒙着黑色的面巾,看不清模样,只露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简单的扎了个发髻,打扮简单了点,但看他腰间上的佩玉和身旁几位持剑的婢女,就知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
他正在树下抚琴,琴声悠扬婉转,甚是好听,突然,一个嘲弄的声音传来:“知道什么意思你就弹?”那少男“哼”了一声,道:“这淇奥明明是姐夫教我弹的!”那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现在在我面前这样不规矩,话中有话,说我不会教,看你一会儿回府,敢不敢用这种口气和伯母说话!”
那少男不再抚琴,拔出一个婢女的剑便转身向他刺去,那男子不慌不乱,转身避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入自己怀中,揭下他脸上的面巾,打趣道:“怎么样,又被我抓住了吧?”那少男狡猾一笑,左手伸进袖口里拿出一支玉笛,向他腰间打去。“啊!”她的婢女们早已见怪不怪,却没想到公子平日客客气气,还留了这一手,被吓了一跳。
眼看那玉笛要打到腰间,他却住了手,只是轻轻敲了一小下,抬头看了看那男子,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脸惊愕。那少男嘻嘻笑道:“嘿嘿,周将军,这回可是你输啦!”
“你……”那男子正是周瑜,他与孙策义结金兰,情如手足。建安三年,孙策获封吴侯、讨逆将军,周瑜到居巢县赴任,趁机东渡回吴,加入孙策旗下。孙策亲自迎接周瑜,授周瑜建威中郎将。而那少男正是刘忆秦,九年已过,他已长成一个出色的美男子,他母亲本是乔家的小姐,长兄便是乔玄。机缘巧合,孙策、周瑜娶了乔玄的女儿乔薇、乔倩,那日去提亲时,孙尚香和刘忆秦也跟着去,乔玄看到刘忆秦身上带着的玉佩和身边的乔英,激动不已,问她们是从哪里得到的玉佩,乔英只说这是小姐哥哥给小姐的陪嫁品,乔玄见刘忆秦和乔嫣有四五分相像,便认定这是自己的外甥,自此刘忆秦和孙家亲上加亲,关系更好。
周瑜不知如何分辨,只得放手,佯装生气地看着刘忆秦。他继续保持笑容,周瑜看到他的眼睛,却再气不起来,揪着他的脸道:“好,这回姐夫输了!跟着你二表姐久了,竟连她的机灵也学了去!”
刘忆秦笑道:“明明是自己智不如人,还怪到姐姐头上!”周瑜浅浅一笑,他素日足智多谋,智慧气度非旁人可比,今日却被一小小的九岁男童戏弄,只觉好笑,但并不生气。其他婢女也松了口气,周瑜看到一婢女并未持剑,手中拿着个木盒,心生好奇,便问道:“那盒子里装的什么?”那婢女答道:“回将军的话,公子知道周夫人有了身孕,将军必定大喜,将军素来简朴,一日三餐定是和周夫人吃的菜一样,没有再加自个儿爱吃的菜,便特意做了些玉兰花蒸糕给将军,放在江边凉的快些。”
周瑜原以为刘忆秦是来江边玩儿的,没想到只是为了把这玉兰糕弄凉,惊讶于他小小年纪如此细心。刘忆秦挠挠头道:“姐夫,若不是你,我的脸也不可能好这么快,这些糕点自然是姐夫该得的。”唉,他是男子,做起女子的事情这样擅长,他也是很难的。周瑜道:“你呀,这张嘴比你的剑还厉害,好像姐夫治好你的脸是天经地义似的!”刘忆秦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怕周瑜介怀,忙解释道:“哪有,是姐夫有仁义之心,忆秦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小点心。”像女子似的就像吧,反正……他只对自己姐夫这般。嗯,怎么有些怪?!!周瑜心中感叹,这孩子倒是有些敏感多疑。当下不再多说,只道:“好了,言归正传,尚香受了风寒还不肯吃药,姐夫是来带你回府劝她喝药的。”“什么?!”忆秦大惊,“这丫头,想必是自己贪玩才感染了风寒,还不吃药,真是的!姐夫,我们快回去吧!”周瑜心想:忆秦虽说不是尚香的亲兄长,但这关爱之情却不下于亲兄,可见他天性善良,是个不错的孩子。
于是微微一笑道:“好。”随即打了个口哨,一匹黑马应声而来,周瑜拉起忆秦的手,一把将他放在马上,自己也上了马,两人同骑一骑,周瑜正要挥马鞭,忆秦道:“等等!”周瑜奇怪:“怎么了?”忆秦伸出手,气道:“我的面巾!你拿它作甚?还不快还给我?!”周瑜这才想起来,忆秦的面巾还在自己手里,本欲再逗逗他,但看见他一生气便撅嘴,那可爱的样子着实像极了妻子使小性儿的时候,不再逗他,亲自给他戴上面巾。刘忆秦怒意顿消,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喜悦,周瑜见他眼睛里满是喜色,也不再多话,马鞭一挥,那黑马便飞奔而去。
“香儿乖,来,把药喝了。”在孙尚香的闺房内,一中年妇女刚刚熬好了汤药,要给尚香喂着喝。那妇女正是吴氏,自夫君死后,她负起了教养儿女的重担,多年下来,身体已不像从前般康健,本来白嫩的面颊已经有了病色,但她风韵尤在,明艳绝俗,比起以前的容貌,更让人多了一份心疼和怜惜。她轻轻吹了吹勺子里的汤药,要喂给孙尚香,她打开母亲的手,哭道:“我不喝,我不喝!”吴氏皱眉道:“你这孩子,明明是自己贪玩,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还不喝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亲逼你喝的,从小就这样不懂事!”孙尚香擦着眼泪说:“要是这天底下的汤药都像蜜水一样甜,女儿当然愿意喝!”“你……”吴氏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反驳女儿的话,她平日里教导子女很有方法,从不疾言厉色,一直是循循善诱,让他们自己领悟,但惟独孙尚香,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自从丈夫过世,长女嫁人,她格外心疼孙尚香,孙尚香的性子又极像孙坚,容貌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每每看着孙尚香,也打不下去,不由得叹了口气,孙尚香忙接过药碗,道:“母亲,我喝,我喝!您别再叫五哥过来了,我马上喝!”说完,一口气喝下了汤药。吴氏捂着嘴笑道:“这法子还真管用!你呀,谁都不怕,就怕你五哥!尤其是那次他替你受伤之后……”话至此处,吴氏却再笑不起来,那时孙策还屈事于袁术帐下,军中有一骑兵,犯罪后为逃避责罚,逃进袁术的军营,藏到了马棚里,孙策连夜去追捕他,当时乔英武功初成,给刘忆秦和孙尚香教了些基础的底子,孙尚香听说出了叛贼,自恃有些武功便了不起,也要去凑热闹抓叛贼,没想到自己差点被那叛贼挟持,刘忆秦救妹心切,急忙将她推开,那一刀却划到了自己脸上,顿时鲜血直流,孙尚香虽是小孩子却也知道,容貌对任何人来说都重于性命,她当时吓呆了,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孙策见此情形大怒,就地将那叛贼斩首,自此,刘忆秦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虽说伤口经细心处理没有感染,但就是难以祛除,虽并不至毁容,那道血痕仍然显而易见,他这样一个俊美男子的脸上有道疤,即使是一些脸上满是疤的军士都觉得可惜。刘忆秦那时起便变得沉默寡言,吃饭睡觉倒也正常,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活泼好动,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后来周瑜来访,知道了刘忆秦的事,心生怜悯,又想起与孙策多年的兄弟情分,便亲自研制出一副药膏,再将红花熬成汁水,慢慢渗入药中,刘忆秦当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二话不说便用了此药,日日抹在脸上,半月后,那道血痕竟完全祛除,一丝疤痕都未留下,由于红花药性明显,乃是活血化淤之物,不能多用,后来周瑜便嘱咐下人收集与红花相克的梨花,将花瓣捣成汁,倒在温水中,每晚入睡前将其倒在脚盆内,作为泡脚之用。时至今日,刘忆秦仍用梨花瓣汁泡脚,等季节过了,便用以前收集好的干花花瓣,孙尚香每每想起,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一直对五哥唯命是从,只要是刘忆秦不愿让她做的事情,她绝不会有异议,这才勉强喝下了汤药。
这时,刘忆秦、周瑜二人已赶到孙府,正要进去,听到吴氏那句“那次他替你受伤之后”,两人都是步子一顿,想听听她们还会说什么,见到孙尚香如此,刘忆秦在门外哭笑不得,周瑜却心生不满,觉得吴氏不该拿刘忆秦来哄女儿,但看到刘忆秦无所谓的样子,心想他都不生气,我何气之有呢?我与孙大哥义结金兰,情如手足,他母亲自然也是我母亲,我不该有生气之理。
想到这里,对刘忆秦道:“我们进去吧。”他忙收住笑容,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进门,福了福身子道:“给母亲请安。”吴氏见两个义子都来了,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起来吧!来人,拿些茶点,再给公瑾和阿秦拿坐具来。”两人微微一笑道:“谢母亲。”吴氏道:“公瑾啊,你助策儿取下了庐江郡,同时纳了薇儿和倩儿,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大家是一家人,策儿虽然智勇双全,但有时脾气暴躁,容易误事,以后可要拜托你好好辅佐他才是。”周瑜道:“公瑾明白,公瑾一定好好辅佐兄长。”吴氏“嗯”了一声,心中满是欣慰和感激,周瑜道:“母亲,公瑾有一事相求。”吴氏道:“你说。”周瑜道:“兄长安排我去坐镇庐陵巴丘,但夫人已有孕不宜远行随我同去,母亲是养育过孩子的人,就拜托母亲帮我多多照应一下。”吴氏笑道:“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吧。”刘忆秦不快,道:“姐夫,你又要走啊?”吴氏看出他心中不悦,还未等周瑜开口,便对刘忆秦说:“放心,你姐夫会回来的,你表姐在这里呢!”孙尚香听完母亲说的话,似乎若有所思,半天不说话,吴氏、刘忆秦、周瑜三人从未见过她如此,都好奇地看着她。突然,孙尚香笑得前仰后合,在床上打滚,大家更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待孙尚香笑累了,才停了下来,喘着气说:“周大哥这般英雄了得,没想到是个怕夫人的人!”吴氏听得云山雾罩,不知女儿为何会这样想。周瑜和刘忆秦倒是都明白了,吴氏方才的话一方面是告诉刘忆秦周瑜早晚都会回来陪伴夫人,另一方面是暗指周瑜与乔倩情深意笃,以缓解义子的尴尬。
孙尚香心智单纯,哪能想这么多,还以为是周瑜害怕乔倩,想像了一下乔倩凶起来的样子,觉得好笑,才有此反应;吴氏见刘忆秦和周瑜都充满怜爱地看着孙尚香,也明白了其中的缘故,温柔地摸了摸孙尚香的额头,孙尚香却不明白,打趣道:“周大哥,以后嫂嫂要是又有了孩子,你是不是还得拜托母亲照顾她呀?”周瑜道:“那是,毕竟她怀有身孕,不能随我远行。”话至此处,周瑜面露难色,他和乔倩婚后一直恩爱,就连远行也带着她,乔倩温婉美丽,大方得体,从不给夫君增添烦恼,对下属们也十分和善,所以周瑜一直能够放心处理事务,这回不能带她同去,到真觉得不太方便,刘忆秦以为他舍不得表姐,说:“姐夫,你别难过,以后要是姐姐不方便,我可以和你去你的!”周瑜见刘忆秦天真不失聪慧,刚才的失意全无,道:“好啊,以后你要是能接得住姐夫十招,姐夫就带你去。”“嗯,姐夫,一言为定!”刘忆秦连忙点头答应。周瑜起身,对吴氏说:“母亲,时间不早了,尚香还要休息,我就先回去收拾行装,告辞了。”吴氏笑着点了点头,说:“英儿,你代我送送公瑾。”“诺。”一个丫鬟打扮的青衣女子应声而来,她身材高挑,容貌俏丽,一张秀丽的瓜子脸白里透红,甚是娇美,容貌虽不及吴氏和孙尚香,刘忆秦作为男子,俊美也远胜过她。但她小家碧玉,自有一股动人气韵。
周瑜笑道:“乔英姑娘,你比以前更标致了!”乔英脸一红,撅嘴道:“恩公惯会取笑我,我比起小姐们可是差远了。”孙尚香听她这样一说,不禁十分得意。乔英向众人福了福身子,为周瑜掀开门帘,说:“恩公,请。”刘忆秦彬彬有礼道:“姐夫好走!”“再见。”周瑜微微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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