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剑法破绽极少,但各人悟性不同,孙尚香从小喜欢创新,特立独行,总爱相出新的招数。刘忆浅做事一丝不苟,喜欢把所学的东西增益补进,二人总能练出新招。虽说不是绝顶厉害的杀招,但也算一流剑法。
姐妹俩研究了半日,均觉武艺都有精进。刘忆浅这才问道:“你和吴兄说清楚了?”孙尚香心里一酸,道:“是。最后抱了抱,算是彻底断了,从此以后他和我就只是表兄妹了。”她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落泪。刘忆浅见她神色凄然,烛光映着她雪白的脸颊,更添艳美。她不过盈盈十八,美艳动人,武艺不弱,又是孙家的小姐,却要嫁给一个快五十的人,刘忆浅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孙尚香只觉得嗓子难受,喝了一口茶润了润,续道:“还有半个月,刘备就要来江东成亲了。”这话出自她口,却像在讲别人的事情一般。刘忆浅奇道:“不是出嫁到荆州么?”孙尚香道:“不是。荆州本就是我们孙家借给他的,兄长舍不得我,想要亲自办婚宴,让我嫁得风光些。”刘忆浅冷笑道:“二哥同时也是要你和吴兄断了感情,让婚礼风光一些,你们两个才能痛到彻底忘记对方。”
孙尚香心里一凉,只盼孙权做此事全是为了她好,但内心深处,知道姐姐说的都是实话。热茶连喝了几杯,但心里的那股凉意仍在。“姐姐,到底还是你了解二哥。从小你们就很像,总会想到一起去。”刘忆浅知道刚才的话伤了妹妹,颇为愧疚,但孙尚香从小单纯直接,若不如此,她又如何长大?只能让她多明白些人情世故。刘忆浅又道:“我和二哥的脾气很相投,但这次我实在不喜欢他的做法。但是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会像他这么做,因为刘叔叔膝下只有一子,尚未成人,他又没有其他年轻,年,年轻兄弟,”说到这里,想到自己从小无父,不禁难过。“刘琦虽然是刘表之子,刘叔叔的侄儿,但刘表与我江东有杀父之仇,不可能和我家联姻,只能把你嫁他了。尚香,你不要恨我,我是刘备的侄女,本来我想要替你出嫁的,可我是他的侄女,不能帮你的忙了,你别怪姐姐。”说到这里,泯然泪下。想到自己与孙尚香多年姐妹,她向来对自己这个无血缘的姐姐维护万分。如今遇到这么大的困难,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还要夹在叔父和孙家之间左右为难,想到自己爱慕周瑜不得,又是被周循放弃了的人,这份眼泪是为孙尚香而流,也是为自己难过。
孙尚香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道:“姐姐,我从没怪过你。从小时候你为我挡刀之后,你就永远是我的亲姐姐,一辈子都是。你一直护着我,什么都让给我,除了母亲和尚君姐,对我最好的就是你了。”刘忆浅心中感动,心道:有你这句话,以后就算要得罪我的亲叔叔,我亦所甘愿。“姐姐,你记得尚君姐姐出嫁那日么?”刘忆浅心头一震,第一次面对亲人的分离,姐妹俩的心里都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她想了想道:“尚君姐姐穿了一身红色的嫁衣,比平时要漂亮好多好多。那天曹家嫂子也嫁了进来,府里好热闹,可是我们都很难过。母亲虽然舍不得,也没说什么,我专门买了一只玉兰花的手帕送了她。然后她就出嫁了,她回了好几次头看我们,可还是上了轿,无论我们怎么哭,她还是走了。”孙尚香道:“对啊,今天的我就和她一样,不过我幸运好多,住在荆州,互通信使,倒也方便。我从小就怕,怕大哥也把我送去嫁人。结果大哥早逝,成了二哥把我嫁出去了。”她凄然一笑,显是对孙权此举也甚为痛心。
“从小二哥就跟我讲昭君出塞的典故,原来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怕我将来难过,所以才给我讲这个的吧。对了,姐姐,你没看出二哥对你有意么?”她抿了口茶,笑容中大有苦涩之意。
刘忆浅喝茶喝得多了,感觉口中苦涩,正想吃几口甜点,听到孙尚香说这些,嘴里的糕点差点没呛出来。只好又喝了一口,喘了好几口气道:“怎么可能,你别吓我。”孙尚香道:“你这么能干,那次甘宁将军遭到围攻受了伤,不知能不能等到周大哥的援军,你情急之下拿周大哥给你的剑当令箭布了八卦阵,曹军一时无法破阵,周大哥和吕蒙将军的援军总算及时赶到。你这么厉害的人,二哥就算对你没有男女情分,也不肯放你走了。不过还好,你有了一个叔叔,他可以当你的靠山,可以帮你权衡。”刘忆浅忽然释然,心中的疑问顿时解开。原来孙权的几个夫人除步氏之外,都因此对她有偏见。她本以为是他兄妹二人感情要好,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原来这一切都不是误会,兄长对她有意,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孙尚香马上要老夫少妻,她刘忆浅也没多好,不知道二哥和那位叔叔要怎么安排自己的命运。
二人聊得时间长了,睡意渐浓,便同榻而眠。姐妹俩这几个月遭遇这许多变故,心情都极度抑郁,睡觉之时常做恶梦。
刘忆浅睡梦中迷迷蒙蒙看到了孙朗的脸,自己浑身赤裸,被他下了药不能动。孙尚香被吵醒,用力摇醒姐姐:“姐姐,你醒醒!你说什么不要、走开?”刘忆浅恶梦中醒来,只觉背后一股凉意,原来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孙尚香感觉她手指发凉,用力搓了搓她的手,问道:“姐姐,你又做噩梦了?”刘忆浅定了定神,问道:“我不在府里吧?四哥走了吗?”孙尚香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在我们自己的住处。四哥不在,你做梦了。没事了,徐师兄那次不是救了你么?”刘忆浅镇定下来,发现自己和孙尚香在一起,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在做梦。之前合肥之战结束,自己照顾完孙权的伤之后,提前回京城给家里报平安,晚上正在洗澡之时,孙朗以送甜点为名来到刘忆浅房内。遣走了她的丫环仆人,这几人知道公子不好惹,也不敢拦他,她们虽觉得晚上孤男寡女不好,但只以为孙朗是来讨好小姐,只好退下。
泡澡的水早就泡了梨花花瓣,颇为清香。一路上鞍马劳顿,又要日夜照顾孙权的伤,此时泡澡确实解累。想到自己虽然与姐夫无缘,但这次自己布了八卦阵解了甘宁之围,心情却十分欢喜。而且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嫁人,结果这次阴差阳错和周循相恋,周循很像周瑜,虽然比她小两岁,可是他自幼丧母,为人处事十分成熟,他们都是不想去左右逢源的人,都是少年早成,都喜欢装出冷傲的样子。她喜欢他身上与己相似的特质,更喜欢他那张和周瑜六七分相像的脸。
待洗完澡叫丫环来服侍自己更衣,应声进门的却是孙朗!刘忆浅大吃一惊,此时全身赤裸,弄得又羞又怒,双手护住上身,蹲在地上。怒道:“四哥,你做什么?快出去!”孙朗见她偏过头去,对自己看也不看,心底里一股凉意,问道:“你喜欢你姐夫么?”刘忆浅猜到自己的丫环八成都被孙朗遣走,乔英不在身边,心里更是害怕。她才不过十八,江东上下人人尊重于她,哪遇到过这种事?眼见发现孙朗越走越近,吓得花容失色:“四哥,你做什么?要是有事,我,我穿好衣服再谈行吗?”孙朗眉目间掠过一层阴云:“你真的这么不愿意接受我?”刘忆浅又怕又怒,嗔道:“四哥,这是我的地方,你别乱来!”她死死抱住双肩,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身上任何地方,身子却在不住地发抖。待他再走近一点,一股酒味传入鼻中,恶心欲呕。刘忆浅拳脚功夫不下孙朗,但此时全身赤裸,哪敢和他动手?地上有不少水,足下一个滑溜,若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赢。刘忆浅慌道:“四哥,我们有话好说行吗,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再和你谈,现在全身都,都这样,不成样子。二哥知道了不好。”
孙朗微微一笑,刘忆浅见到他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寒战。孙朗道:“你什么脾气我不清楚?你那么要面子,这种事情你敢告诉二哥吗?”刘忆浅又怒又急:“你到底要做什么?!”孙朗道:“反正大都督你也攀不了,不如做主公的弟妹喽!先做了弟妹,再定名分如何?”刘忆浅怒道:“你敢碰我?!”心里却极为害怕,心道:等四哥近身,就算全身让她看光也要和他拼了,若是清白让他玷污,事后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和他同归于尽。
忽然间,孙朗脚底一滑,仰头摔倒,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孙尚香跑过来,气急败坏地乱捶猛打,嘴里不住地咒骂。徐然解下身上外套,道:“别再打了,把他打醒,让人知道,孙家和刘小姐怎么做人?”孙尚香明知此话有理,但还是气鼓鼓,把气撒到徐然身上,骂道:“你家的好姐姐!”徐然面无表情,快步走到刘忆浅身旁。孙尚香慌道:“你做什么?”徐然瞟了她一眼道:“我不是你家的好四哥,放心。”说话间已用外套将刘忆浅裹住,将她抱在怀里道:“刘师妹,家姐多有得罪。这里先赔罪了,我力气大,抱你出去,不介意吧?”刘忆浅心里感激,摇了摇头。徐然抱着她,吹灭了几根蜡烛,浴房顿时昏暗不少。孙尚香忍不住问道:“现在要干嘛?”她年轻气盛,遇到事情毫无应变之策。徐然道:“先主公夫人近来身体有恙,立刻以探望她为名去她的住处。从后门走,你去她房里拿件衣服。”若是平时,有人敢对她孙尚香耳提面命,她定会大为光火,但徐然神色淡漠,话语间有一股气势,令人不敢不听。与刘忆浅平日的冷傲相比,又是另一种威严。她不得不听,去姐姐房里拿了几件衣衫,和徐然一起从后门离开。后门早备好了一辆马车,徐然将刘忆浅放到车厢内,对孙尚香道:“我驾车,你给她换衣服。”刘忆浅心里感激,又有几分佩服,对他微笑点头。徐然神色漠然,黑暗中看不清是不是在点头回应,孙尚香后悔自己出言无状,不再说什么,上车给姐姐穿好了衣服。
“当年母亲过世之前,曾叫我去她床前,和我说了一番话。她断言我日后会爱上姐夫,还说她其实很疼我,因为我比你更像她。只是她知道自己疾病缠身,命不久长,怕像惯你一样把我惯得娇气,才对我要求严格。她教我做好玉兰糕,练好琴,是为了让我以后能和姐夫说上话。她预料到你以后一定会去和亲,我不像你是亲生女儿,但日后命运也会被人牵来牵去,倒不如让我讨好姐夫,日后也好有个靠山。”刘忆浅想起孙尚香曾怪她,在母亲过世之后就变了,终于说出了其中缘故。
孙尚香知道母亲聪明睿智,但万万想不到竟是这般运筹帷幄,日后的事情料得无一不准。她不禁叹道:“母亲这般聪明,除了这张脸以外,我和她一点也不像。”刘忆浅道:“我反而羡慕你,从小就不会想那么多。你有十八岁女子该有的东西,我却在母亲过世之后,渐渐没有了这些单纯。”孙尚香黯然道:“现在也不能再单纯了,以后嫁到刘家,不知还要怎么和他们相处。我们都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想笑就笑,想气就气。听说刘备还有一个儿子,看到二哥的孩子们和几位夫人成天那样相处,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得紧了。”刘忆浅却道:“以你的身份嫁到刘家,人人都会礼敬于你,就算有人和你相处不来,你的脾气武功,他们焉能让你受委屈?再说,我是刘家的侄女了,日后就算不住到刘家,也总有见面之时。有我在,焉能让你受委屈?”孙尚香道:“姐姐,多谢你多年来护着我。我没什么心计,但也要保住你和外甥。”二人手拉着手,心中感动,均觉得有这样一个知心姐妹,再大的困难也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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