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过后，齐飞和耿虎登上了十七号飞机，系好安全带，反复检查过后，齐飞报告，开车，滑出，对正跑道。
经过七个月的飞行，耿虎已经放手让齐飞做这些基本的动作。
飞机很快升空，并保持两千米的高度，飞到预定的机场东面的十五号空域。
今天的科目和昨天一样，仍是俯冲，属于战术科目，目标自选。齐飞已跟耿虎飞过一次，也牢记了飞行数据，但前两次还是耿虎带他进行动作。
从一千两百米的空中，对准自己选定的目标，俯冲到两百米，再拉起来，爬升到初始高度，平飞一会，再掉头寻找目标，继续俯冲。
寻找着云的缝隙，耿虎带着齐飞完成了前两次动作。拉高平飞后，齐飞的手开始痒了。他知道下次该他独立进行动作了。
低层饱满的水汽让淡积云发展非常迅速，云量也更多了，达到了七个。齐飞低头向下看时，淡积云有的已经连在一起，几乎要在天地之间形成一道屏障，遮挡了视线。
起飞爬高与云底持平时，他看了一下高度表，只有450米。如此的高度已不太适合进行俯冲训练。
估计该停止训练返场降落了，齐飞心里有了些许的惆怅。
或许是对自己非常放心，耳机传来后舱耿虎的声音：“寻找缝隙和新的目标，继续执行动作。”
“明白——”齐飞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他加大油门，向西北方向飞去，哪里的云量稍微少一些。
透过云缝，他看到了农田旁的桦树林，他向耿虎报告了一声。
“需要穿云，注意高度！”耿虎提醒说。
“明白！”齐飞答应着，一压机头，飞机加速向地面俯冲下去。
飞机很快进入云中。齐飞已经在云中飞过了三次，但都没像现在能见度这么低，感觉就像进了刚掀开笼屉的馒头房，雾蒙蒙一片，还带着轻微的颠簸。
也就两秒钟时间，越来越快的飞机飞出了云体，眼前一片开阔豁朗，但地面也似乎就在眼前。
也就一眨眼功夫，飞机就俯冲到两百米的高度。这时就应该拉杆停止俯冲了。但齐飞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要坚持飞的更低一些。
他对着那片白桦林，心里快速默数着：“一、二、三！”当他向后拉杆时，耳机已传来耿虎的喊声：“拉起来！”
飞机掠过白桦林，画了一个圆弧，又飞上了天空。
不远处有几位正在耕种的农民，他们先听到刺耳的蜂鸣声，又看到这架飞机从云中俯冲下来，绿色的螺旋桨飞机高度很低，好像就在树梢上，他们甚至看清了戴着头盔的飞行员。
但飞机又扶摇直上，像只轻盈的燕子，很快钻进白云上面，不见了。
耿虎忍不住吼了他一句：“飞那么低，你想干什么？”
齐飞没有回答，他还在得意自己的杰作。昨天于健不是说他俯冲的最低高度是六十米么？哈哈，这算的了什么，飞机掠过最低点爬升时，他还看了一下高度表，只有四十米！他甚至看到了白桦林刚长出的嫩黄细叶。
兴奋的齐飞仍没有压杆，飞机也仍在接近垂直角度爬升。
带过十几批学员的耿虎非常知道齐飞现在的心理，不仅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爱表现，什么事都想争个高低。
今天海阔天空就任你飞！耿虎没再提醒齐飞。
飞机已接近一千米的高度，但爬升的速度越来越小，这个时候该压坡度以增加升力了，但齐飞没有压杆，他想再次接近极限。
忽然砰地一声，飞机机头向右一转，瞬间进入了螺旋。
齐飞当即吓傻了，这不是不好玩了，飞行理论告诉他，飞机接近垂直爬高时，如果升力和速度不足，就会进入失速螺旋状态，也就是飞机旋转着迅速往下坠落，进入失速螺旋不能及时改出，就会直接撞到地上，导致机毁人亡。
这也是一个飞行科目，但齐飞只是跟耿虎预习过，还没飞过。
飞机在沿顺时针旋转着下降，齐飞只觉得大地在急速转圈，他使劲地抱住操纵杆，脑子短时懵掉了。
随即，他清醒过来，他想起耿虎教给他的方法，将油门收光，将操作杆置于中间，反方向蹬舵，然后推杆加油门。他刚要动作，飞机已掉入云中。他又紧张了，手好像不停使唤了。
他忘了后面还有耿虎。教员是可以操作飞机的，而且一旦教员操作飞机，前舱的操作杆就会失去作用。
耿虎已经稳健地做出了上述动作。飞机下降到云下时，重新发出吼声，迅疾改出了螺旋状态。
在云下平飞了一会，耿虎检查一遍仪表，运行正常，他平稳地向后拉杆，钻过云层，又平稳地飞在云上。
齐飞浑身在冒汗。真是晦气，刚安慰过欧阳振华，自己就玩过头了。
“现在该做什么了？”耿虎的怒号从耳机里传出，立即拨动了齐飞的神经，让他回到现实。
齐飞咬咬嘴唇，镇定下来：“该报告返场了。”
“还等我报告吗？”耿虎又是生气地问道。
“拐洞六请求退出十五号空域。”齐飞平静地报告。
“可以退出，天气怎么样？”指挥员问道。
“云量七到八个，已不适合动作。”这次耿虎抢先回答了。
“明白，注意航线天气。”指挥员提醒说。
顿了一下，齐飞赶紧回答：“拐洞六收到。”
调转机头，齐飞向着机场飞去。
二十分钟后，飞机距离机场十公里，齐飞开始下降高度。
机场上空的淡积云量也不少，必须穿云下降。齐飞又咬咬嘴唇，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
他继续压杆，飞机进入了云中。
迷蒙中伴随着咔咔地接近中度颠簸，齐飞没再担心，他稳住角度，很快钻出了云层，并立即改平飞机，保持四百米的高度，继续向着机场的方向飞去。
半天没说话的耿虎问道：“还能降吗？”
“能。”齐飞果断地回答。
“好，继续动作。”耿虎说道。
“收到。”齐飞长出一口气，继续向机场飞。
两分钟后，齐飞报告：“拐洞六请求降落。”
“拐洞六可以降落。”指挥员回答。
“拐洞六明白。”齐飞说着，降低高度到三百米。
通场、加入起落航线，也就进入了飞行降落程序。五分钟后，齐飞对正跑道，慢慢降落下来。
耿虎仍没有提醒。齐飞咬着牙，稳稳地将飞机降落在跑道上，又滑回停机坪。
关闭发动机，齐飞有些昏天暗地的感觉。他清醒一会，才打开座舱盖，在机务战士的协助下，摘下氧气面罩，解开安全带，沿着飞行梯爬下来。
耿虎已经站到地上，并给机务干部交代过什么，看齐飞站在身边，冷峻着脸庞，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了塔台。
齐飞知道自己闯祸了，拎着头盔，跟在了耿虎身后。
这一幕被段进捕捉到了，他迎住耿虎，小心地问：“飞的不顺利？”
耿虎叹了声气：“进入螺旋了。”
“啊——”段进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
“一会再详细说。”耿虎说着，走进了塔台。
齐飞也低头走进塔台，段进在后面看可一会，又追了上去。
耿虎直接把齐飞请进一间房内，关上门，举起手套，照着齐飞的头就打：“很刺激，是不是？不想飞，就立即打报告！”
齐飞没有躲闪，嘴里还委屈地说：“我觉得还有速度——”
耿虎打的更狠：“还嘴硬！今天如果你单飞，就完蛋了！”
“如果是我自己，我决不敢这么干。”齐飞梗着脖子说。
他以为耿虎还要继续打他，但耿虎收手了：“你，你给我等着吧！”
由于天气不再适合执行训练科目，训练参谋传达团长的通知：“学员们停止训练并带回，飞行教员进行复杂气象训练。”
回到宿舍，进入失速螺旋的事也迅速传到每个学员耳朵。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了，但因为是齐飞，一个平常很拽的家伙，所以大家关注的程度还很高。
班长朱晓明过来安抚齐飞：“没事，以咱们的水平，本来就不该进行穿云俯冲。”
欧阳振华也说：“这只是个意外，晚上你去找师傅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于健在一旁看着齐飞，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嘲笑着齐飞。
齐飞大喇喇地躺在床上：“哈哈，本来就没啥事，今天我还俯冲到了四十米。”
“什么？”班长不相信地看着齐飞：“以后可不准这么干了！”
“你小子也太大胆了，于健是在吹牛，没想到你真干！”欧阳振华也埋怨说。
“他吹不吹牛皮跟我啥关系，我只飞我自己的，睡觉。”齐飞坐起来，脱掉飞行上衣，拿起叠好的大衣，展开盖在身上。
“你这家伙，心比天还大。”朱晓明和欧阳振华笑着离开了齐飞。
齐飞的心没那么大，他是装出来的。用一句北京话来说，他不想在同学们面前跌份，尤其是看到了于健。
但他心里仍有隐隐的担忧，这次做的太出格了，如果耿虎向大队和团部提议停飞他，一定会批准。
他也觉得段进对自己似乎不感冒。
他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向耿虎道歉和解释，而不再是昂着脖子向耿虎说明。
午休起床后，学员们换上八七式春秋常服，到电教室集合学习航理。
不久，齐飞听到一个更精心的消息，教员飞行训练也已经结束，在飞行讲评会上，耿虎汇报了进入螺旋的情况，大队长和团长都点名批评了他。
学员们也有了经验，被团长点名批评，一个危险的讯号，已成为被停飞的提前告警。
齐飞扭头看着自己的蓝色肩章，又低头看看领带，心荒凉到了北冰洋，难道耿虎真是铁面无私将自己的徒弟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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