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给朱晓明请假：“我不太舒服，不吃饭了，去家属区打个电话。”
明白齐飞心思的朱晓明轻声说：“我陪你去看看航医？”
齐飞摇摇头。
朱晓明又小声说：“想开点，你没事的，我听耿教员说过，你的技术很不错。”
齐飞微微笑了笑，朱晓明是在安慰他，他自己都没听说过。他从衣帽架上拿下自己的帽子，走出了宿舍。
他听到身后的朱晓明说：“这两天你千万别招惹齐飞，他心情不好。”
这话应该是对于健说的，但齐飞没听到于健说什么，他快步走下了楼梯。
在楼门大厅，齐飞戴上帽子，还对着衣帽镜，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军容风纪，然后才走出楼门。
他们已是飞行学员，而且飞行了五十个小时，但不管是预校的学员还是现在的初教团飞行学员，都是带着没有痘痘的学员肩章，身份和地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大门口持枪站岗的士兵仍然对他们大呼小叫，即便穿着便装，也能从他们特有的气质和毛茸茸的嘴巴上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如果没有请假条，那对不起，士兵会把你留在大门，然后打电话让队领导来领这些企图浑水摸鱼出去玩的学员。
穿军装走在营区的路上，会不时遇到戴着白色钢盔的纠察，他们两人一组，眼睛能聚光，还会紧盯军容风纪最要害的地方，领花正不正，帽徽歪不歪，指甲和头发长不长，甚至衣领和皮鞋脏不脏都是问题。
只要发现问题，纠察平静的脸上就会露出公干的严肃，刨根问底地问是哪个大队，队长教导员的名字，然后认真地记在夹子里的本本上。
此时，学员们心里会留下苦大仇深的阴影，因为只要被记上名字，通报很快就下发到队里，到那时，除了在全体学员面前火辣辣听队长咆哮着提着自己的名字，回到宿舍绞尽脑汁地凑够两千字的检查。这还是最基本的惩罚项目，至于再有什么组合动作，那就要看队领导的心情了，轻者罚打开水，重者去打扫厕所，还在一定时间段内严禁外出。
段进甚至如此提醒过学员：“如果连续被纠察两次，那你就给我等着。”
等着这两个字完全可以让学员们联想到被停飞，然后滚出二大队。这并不是段进吓唬他们，飞行员更有严格的纪律。纪律不过关，就别想飞上天。
如此情势下，虽然成了飞行学员，飞上了天空，但年轻的他们在航校里仍像一群乖顺的小羊。
段进刚说过狠话不久，于健就被纠察了。
上次于健去军人服务社买牙膏，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执勤的纠察，或者纠察刚被他们连长骂过，心气不好，拦住于健，上下检查的那叫一个仔细。
于健脸上露出了不服，纠察伸出手来，碰了一下于健的领花，然后笑嘻嘻地说：“学员同志，我看你的领花歪了，你叫什么名字，几大队，队长叫什么？”
于健气得要和纠察争执，幸好副大队长刘志明拍马赶到，不然于健要和纠察动手了。刘志明的少校肩章也只能镇住于健，纠察仍死咬不放。
刘志明替于健报了名字。
回到队里，刘志明直接打电话给警卫连连长：“你什么意思，停飞了当连长，心里不服气，是不是？”
警卫连长还真是停飞学员，出去学习了两年，又被分配到学院，到警卫连当了排长，现在已是连长。
连长委屈地说：“这事不赖我，都怪你们，每次开会拉歌，都把我们拉的灰头土脸，跟三孙子似的，把指导员惹毛了。我说你们就不能换个目标，学院还有通信连和教保队啊，干嘛总欺负我们区区不到六十人的连队？”
这事刘志明也做了不主，全院好几个大队呢，他只是三大队的队副。看来，警卫连和学员队之间“梁子”还会继续下去。
于健上午被纠察，下午通报就来到队里。虽然不是于健的错，但通报的白纸黑字还是让他挨了一顿批评再加两千字的检查，这已是最低限度的惩罚。
但于健的脸苦了一整天，直到开始准备飞行。
以齐飞的性格，他并不害怕纠察，因为他的军容风纪都符合要求，他也不想被这些琐事影响。
那时学院里的座机公用电话还不多，学员跟家里的联系还主要以书信为主。要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就必须绕远，去家属区的干部职工服务社。
齐飞也不想去打电话，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对爸爸妈妈说，自己可能要被停飞。这样太没面子了。
他只是想遛遛弯，缓解一下心情。
年轻的他终于品尝到了愁滋味。
他经过教学楼，来到家属区服务社，又磨磨蹭蹭地买了一包巧克力饼干，然后走出服务社，他忽地想起来，应该去找耿虎问问情况啊，就是停飞，也早点知道的好，这样子太煎熬。
他没准备回宿舍楼，而是打算到教学楼南面的树林里坐一会。
他刚走几步，远远地看见从东大门走回来两个纠察。这两位纠察在大门口值班，准备回连队吃晚饭。
齐飞左右看了看，院内没有其他纠察，也都回连队吃饭了。
齐飞想起了于健被整过的脸，忽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不对，他俩都是学员，也只能都是是兔子或者都是狐狸。
也就是说，他俩只能属于同类。齐飞想替于健出气了。他故意摘下帽子，冲一百多米外的纠察挥了两下手。
居然还有这么大胆到直接找死的！两个纠察发现了他，撒腿就追，边追还边喊：“站住，前面那位学员，请你站住！”
惹得几位干部家属探着头看，还以为院子里发现了小偷。有一位年轻的嫂子看见了手拿帽子的齐飞，还关心地说：“还不快跑呀，你个傻小子——”
齐飞已经做好了跑的准备，忽地戴上帽子，也撩腿就跑。凭借在预校的锻炼，他的速度远远胜过两个纠察。
两个纠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齐飞故意逗他俩玩，速度忽快忽慢，始终保持一百多米的距离。
快到宿舍楼了，他跑进去就得了，可他不，他回过头，拿帽子遮住脸，又冲纠察招招手，意思是说：“来追我啊！”
两位纠察的肺都快气炸了，拼命追了下去。齐飞一撩腿，从侧门钻进了学员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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