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那些正在寻找足迹的捕快差役问道：“找到没有？”
就算李石头被剥皮了，他也应该有足迹的。
“没有，带血的脚印，到了这树下，就凭空消失了。”那些捕快差役并没有马上去选择听人胡宗宪的话，或是站到包典吏身边。
所幸的，包典吏和胡宗宪对峙的情况没有出现。
胡宗宪所问的这些问题，也不是要他们选择各自的阵营，所以他们很专业也很迅速地回答：“按照往常的经验，这是有人故意在破坏痕迹。”
吴捕头走过去看了之后，又和捕快里一个头发灰白的交谈了几句，回来跟胡宗宪拱手道：“要不就是包典吏说的，百鬼夜行； 若是按着查案的路子来走，那就是有人破坏了脚印。”
胡宗宪点了点头，对包典吏说道：“一个鬼也好，百个鬼也好，厉害或不厉害的鬼都好，它们为什么要去破坏足迹呢？”
“你有没有想过，它们并不是破坏了足迹，而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呢？”包典吏倒坐在地上，惨笑着这么回答着胡宗宪的问题。
他看上去的情况很不好，脸色有一种病态的红，看着似乎随时就会接不上下一口气似的。
“我的问题，我承认，我想拿回陆家的这些银钱，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钱啊！可是百鬼夜行这件事，却全不是因此而胡诌的。”包典吏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是积年的老吏，所谓积年的老吏，就是他明白衙门里各色人等的手段，谁也别想在他熟知的这块领域里，糊弄得了他。
不论他是很胖还是很精干，不论他是不是看着随口接不上下一口气。
当他拿着手帕，走到捕快们追查的脚印尽头，他却就提出几个方案：“以飞爪扯着树干落到远处，一般能有多远？用竹竿、树枝撑地跃出，能有多远？攀爬到树上，再跳到另一颗树上，那么是否会有爬蹭的痕迹、枝叶摩擦的痕迹，以及他总是要离开这树林吧？你们散开，去查了之后过来回报。”
包典吏把这些的分派完了，对着吴捕头说道：“你也去吧，爬树是你拿手的本领，这县里没人比你强的。”
吴捕头想了想，行了一礼，也匆匆去了。
“秀才，你可还有别的法子？”包典吏拭着汗，却是稳稳向胡宗宪问道。
他显然从刚才的惊骇里回过神来，让他失控的，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胡宗宪能看破，陆家所存的银钱，是他包某人所有。
抛开这一点的话，他在如何查案缉凶上，老实讲，他对于胡宗宪，却是一点不怯的。
“胡秀才，小人不怕说句大话。若是抛开您养气所得的一点浩然气，光是就这查案缉凶来说，小人比您和霍小旗可要隐约占些便宜。”包典吏没好气地说道。
边上李婉卿刚吐完，听着就要开口，却被胡宗宪伸手止住，后者对着包典吏作揖：“这不是大话，这是实情。不是占些便宜，您客气，是强出百倍，这本来就唤作：术业有专攻。”
包典吏就苦笑道：“那若不是百鬼夜行，小人何必麻烦秀才？”
这话就是揭开了所有的客套了，看起来包典吏是不耐烦了。
如果不是想从鬼怪入手，说句不好听的，他要胡宗宪来干什么？
他又不打算开一家零嘴铺子不是？
所以他请胡宗宪来，就是为了那点浩然正气，如果说不是按着百鬼夜行的路子来思考，包典吏就很客气地说道：“那秀才和李大小姐，都请回吧。”
霍小旗都还是锦衣卫的，又能打，怎么也比胡宗宪有用。
胡宗宪和李婉卿、小桃红三人，包典吏觉得如果是从寻常杀人案，那这三位就别在这里晃悠了。
“之前包典吏可没有对李大小姐在这里，有什么异议噢。”胡宗宪却是笑着挡住要说话的小桃红。
包典吏寻了块石头坐下去，似乎这让他感觉好一点：“那是，之前李大小姐和小桃红姑娘，在孤月观，不也毫发无伤的回来么？小人以为，这是有福之人，便是借得几分福气，来保自己平安，也是好的。”
话说到这地步，那就不是揭开，而是完全掀开了。因为包典吏烦燥得不行，他感觉这关节，百鬼夜行都火烧眉毛了，胡宗宪还在这里，跟他分析什么到底有没有鬼！要是没有鬼，他要胡宗宪来做什么！都滚蛋好了。
这时先前派出去的捕快、差役连着吴捕头都回奔了过来。
吴捕头脸色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小人想岔了。”
因为一无所获。
飞爪能用的半径，不可能无限远，而且用飞爪，在依附物上面，必定就会的痕迹的；
其他的竹竿、树棍也不例外，攀爬也然，人始终不是猴子，不论是自己爬了树跑，还是带着一具尸体跑，都不可能枝叶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啊。
所以包典吏冲着胡宗宪摊开了手：“秀才以为，是李石头被人杀了，瞬间把他剥皮？还是李石 头自己装成剥皮鬼？秀才，你总得有个章程？”
话到这里，胡宗宪总是要做一个选择的。
而不论哪个选择，刚才捕快、差役们探 查的结果，都说明了，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哪一条，都不对，这也是为什么包典吏，会认为是百鬼夜行的根本原因。
“敢问包典吏，陆府那么多钱银从何而来？”小桃红忍不住开口。
但是胡宗宪却是示意她不要作声，然后捏了个法诀，嘴中咒道：“千里眼、顺风耳，受我一点浩然气，诉我阴阳事，急急如敕令！”
他咒完之后，便闭上了眼，如是听着不可见的神人，与他细语。
一时之间，下午的阳光就透过枝叶的缝隙透射在胡宗宪的身上，教他看上便如镀上一层金光。
便是连日常最爱与他作对的李婉卿，也没有开口去干扰他，更别提本就指望着胡宗宪用法术解困的包典吏。
“风里有咸味，我看见无边无际的蓝。”胡宗宪散开手印，睁开了眼这么冲着包典吏和那一众捕快差役，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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