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眼色难以交流，萧师道捏了捏略显发麻的小腿，心里计算着时间，在他面前，几根粗线简单缝补的破麻袋敞着口，疲软瘫着。计划里只要陆景从树上下来，他就要冲出去将麻袋往人身上一罩，接着陆景的棍子一并落下，再往后大概会请许大公子榆阳河一夜游，运气好应该会在明日一早给人发现。
头顶簸箕传来一道声音，萧师道看向对面树上，啥也看不清，好在耳朵还没坏，听出了甲胄碰撞的动静，缩起身子，不久后打着灯笼的巡城队走了过去。
大概又是漫长的等待后，三更梆声响了起来。
许之延没有如约出现。
小腿越发麻了，这时候就算人出现，恐怕也么法子保证能及时将袋子套上去。
头顶又是一声响，远处传来谈话声。
萧师道预料到麻袋不够用，当下打算放弃这场任务，奈何没办法通知对面。正着急着，谈话声已经到了近前，听的哗啦一声，一道身影从空中急坠，又听的一声“谁”，似有什么划破黑暗，敲出一声闷响。
“还愣着等死？”
萧师道回过神来，腾身而起，瞬间栽倒，到底腿麻了。
“迟早被你害死。”
“你们……”回过神来的许之延正要说话，第二棍已经呼了过来。
刹那，电光火石。地上躺了三个人。
萧师道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的靠近，递过麻袋，“还用吗？”
陆景一把夺了过来，将先前补丁处拆掉，套上了两人脑袋，起身后后萧师道说到：“可以上手了。”
“啥？”
“打脸啊。”
萧师道好像才回过神来，“不会给人弄醒吧？”
“到底动不动手，不动手我走了。”
“行。”萧师道卷起袖子，走了过去。
陆景提醒道：“注意点别伤了要害。”
“不用你提醒。”
一柱香后，两人黑着脸离开了事发地点，期间不小心碰到了打更人，大眼瞪小眼，萧师道露出一口白牙，将人吓晕了过去。
第二天，最先敲了榆州府衙大门报案的倒不是许之延，而是那位无辜的打更人。
陆景给萧师道当了一早上陪练，萧家来人，据说是老太爷想再见见孙子。
萧师道在那人离开后就黑了脸，但到底还是违抗不得，紧跟着那位提调官进来，马车都准备好了。
陆景无心参与萧家的事，当然选择留守，萧师道却不给他清闲，加了一句“老太爷点的头，你也该去谢一谢。”
“卑职没那个资格。”
萧师道凑了上来，恶狠狠道：“你应该明白，你现在是我的扈从。”
陆景肩头一摊，认了命。
马车行至萧家大宅，早已等候的管家立时忙了过来，亲自取下马凳，撩起车帘，恭敬的迎接萧师道，乍一看都以为萧师道终于时来运转，翻身做主人了。萧师道下车后，朝老管家躬了躬身，老管家笑着挪了挪位置，他对这位小公子确实没那么多心思。如今的萧家还是老太爷说了算，哪天老太爷说不动了，他这老家伙差不离也没几日好活，着实也没必要牵扯进萧家儿孙那些弯弯绕里去。再者萧师道寻常也极懂礼数，对他这老家伙都有些过分礼敬。老管家诚惶诚恐啊。
“老爷在停云水榭等您。”
萧师道颔首，道谢一声，转而与老管家说到：“权爷爷，劳您帮我照看一下这家伙。”
老管家应下：“少爷尽管去。”
萧师道朝陆景丢了眼色，转身进了侧门，老管家眉头微皱，片刻舒展，转身与陆景说到：“这位公子随我走吧。”
陆景恭敬见礼，没有“担不起”之类的客套话，老管家坦然受之，换了一副脸色。
停云水榭，萧老太爷的私园，萧家除了老管家，不得通传也没谁能够进来，萧师道刻意避开可能遇到熟人的路线，到了园门处，老太爷已经在那里等他。大概是担心他进不去。
老太爷年过六旬，双鬓微白，倒是更显精神矍铄。眼下看到萧师道，眉眼都漾开了来，如此境况，每次都叫萧师道不知所措。
老人对他这个流落在外很多年的嫡孙，过分宠溺了，但有些时候又苛责得叫人觉着“到底是丢到外边很多年的人”。
老人驻守边地，祖上靖难有空，封了伯，几代边地厮杀，到了老人父亲这一代，累封了国公。只是是十年前的一桩旧事，老人虽保留了爵位，权势却被朝廷收走大半，不然也不会有许家的崛起了。
萧师道自打被萧家“寻回”，倒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念想。他对自己的身份自认为摆得很正，只是老太爷对此好像很不满意。
萧师道加快脚步，冲过去见啦礼，老人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萧师道深吸一口气，没敢跟得太近，也不敢落下太远，这大概是他回到萧家后学会的唯一本事，察言观色。
停云水榭，实则一座小型山水园子，鹤鸣亭内，老人望着台阶下的孙子，面色缓和，问到：“这件事你该跟我说一声。”
“去大同的事爷爷是知道的。”萧师道唯一的小性子，大概就是这点小小的装傻本事。大抵老人眼里都当作他那些年流落在外的活命手段了。
当然也就仅仅如此。
“趁我不在家，躲到马越府上。”老人点了一句，“老夫还看护不住一个孙子了？”
萧师道垂着头，没敢接话。
老人道了一声“罢了”，起身走出亭子，缓缓道：“我本想将你扔到马越手下，磨砺个三五年，年纪再大些，用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香火情，给你谋个实差。眼下你有了这份心思，我倒不好替你做主了。”
萧师道垂首，正色道：“叫爷爷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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