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心理和幽默逻辑-“错位”逻辑和偷换概念——用什么方法从一种逻辑过渡到另一种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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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幽默逻辑的一种形式是两种逻辑的“错位”,但是要“错位”得自然,人家才能舒舒服服地上当,如果不自然,就叫人难受了。为了自然地从一种逻辑向另一种逻辑过渡,或者把一种逻辑掩藏在另一种逻辑之中,就需要一个过渡的跳板,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偷换概念。

    一、偷换概念的两种方法:同音异义和同语异义

    在日常生活和科学研究中,偷换概念是不容许的。正常的、科学的和严密的思维要保持概念的一贯性、一元化,不能在对话过程中把语义随便歪曲。比如说,阿Q把辛亥革命时期出现在未庄的“自由党”误解成“柿油党”,因为按吴语方言,“自由”与“柿油”是同音。由于同音,导致概念转换,是文化水平极低的人可能犯的错误,也是愚昧无知的表现,算不上偷换概念。即使是有意曲解,也不过是低水平的偷换概念。

    比较高级的偷换概念常常不这样明显,表现形式之一便是概念形式没有变换,但概念的内涵却变化了。就以阿Q弄混的“自由”为例,它的内涵非常丰富。首先,它是一个政治法律概念,相对于专政而言,公民享有自由的权利。其次,它是一个行为的自主性范畴,相对于纪律而言,自由不能无限,只能在纪律限制以内,以不妨碍他人和公共秩序为限度。如果你在熄灯以后自由唱歌,就违反了纪律,因为别人就失去了安静睡觉的自由。再次,它是一个伦理观念,相对于责任而言,一个结婚并有了孩子的人就对其配偶及孩子有了责任,因而就没有了任意恋爱的自由。最后,它是一个哲学概念,相对于必然而言,人在与自然斗争和社会的交往中,必须认识到必然,才能有自由。例如你去游泳,就必须在头进入水中时吐出空气,在头露出水面时大口吸气,你认识到这是必然的规律,并照这种规律去调节自己的呼吸和运动节奏,才有了在水中的自由,否则你就失去了水中的自由,只能溺死。

    在讨论问题时,对于自由这个题目,你必须遵守逻辑一元化的规范,弄清原来是从什么角度提出的,不得转移。比如说,五四运动以前郭沫若在日本留学老想自杀,原因是他本来在中国已经结了婚,虽然没有爱情,但也还是有了合法的妻子。而到了日本,他又与日本姑娘安娜同居,而且生了孩子。因而他自己说,他时时感到在“自由”与“责任”的矛盾之间不得解脱。在五四运动爆发以后,他感到了精神的解放和自由,这种自由应该是伦理的自由,而不可误解为政治的自由。相反,鲁迅在20世纪30年代和宋庆龄等发起组织的“争取自由大同盟”,所争取的是政治的自由而不是恋爱自由。平时,有些朋友自由散漫,那只是不守纪律而已,如果把他们算作“资产阶级自由化”,那就是偷换概念了。同样,如果有些破坏纪律的人,引用马克思的“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为自己辩护,那是把纪律观念偷换成哲学概念。只有概念不被偷换,问题才能持续不断地研究下去,成果才能积累;否则讨论无法进行,变成聋子的对话。在公共关系中,经常遇到这种一词多义,因为词语本身几乎没有可以感觉到的变化,而概念却转移了,所以要特别警惕。

    二、防止核心概念向相邻内涵转移或者外延膨胀

    在日常对话中乃至在公开的辩论中,如果不能坚持概念的一致则很难避免论题的转移。有一次福建师大的学生举行辩论大奖赛,辩题是:“念大学期间谈恋爱弊大于利”,正方和反方各执一词,分别述说理由。当反方一位发言人论述到真正的爱情是十分珍贵的,一旦它来到心上,就该不顾一切地把它抓住,而不管别的。这时正方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如果对方虽风度翩翩,然而家境贫寒该如何呢?反方立即说:家境贫寒挡不住真正的感情。正方又说:你这样可能仅仅是一时冲动,等到日后生活的现实向你逼来时,你难道不会后悔吗?这样就不知不觉地把论题从大学生恋爱的利和弊,转移到谈恋爱时选择的标准——家境贫寒和人品学问的关系上去了。之所以发生这样的论题转移,是因为论题的核心概念被转移了。核心概念一般并不是容易转移的,一旦动摇,最容易转移到相邻或者相属概念中去。例如这里的核心概念本来是念大学期间谈恋爱的利与弊,其相邻或者相属概念是择偶的标准,光看风度或者光看贫寒与否的利与弊。经过推演,原本的论题被遗忘了,择偶的标准成了论述的中心,大学期间恋爱的利与弊则变成了对象的家境和风度之间的利与弊了。

    这种转移不易被觉察,要发现它必须要有辨析毫厘的能力才成。有时,不是论题核心概念的内涵被转移,而是外延。如一次大学生辩论会,辩题是“中小学教师从事第二职业弊大于利”。反方在论述时,举出了一些大学著名经济学教授在企业兼职的例子,正方立即指出论题是中小学教师,举大学教授为例是偷换概念,弄得反方十分狼狈。而反方在论述时又说到中小学教师为学生补课并非弊大于利的问题。正方立即指出补课不属第二职业,而是第一职业的延伸,反方又因而狼狈了一番。其实,正方的反驳也有漏洞,双方所犯的错误在性质上是同样的,叫作概念的外延膨胀。这种外延的膨胀,很少在论述的第一个层次发生,常常在远离论点时发生。距离论点越远,概念越容易在外延和内涵上受到论述过程相邻和相属概念的干扰。

    三、两条思路的跨度要大,过渡模式的结合要密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在正常的思维过程中偷换概念是违反基本的逻辑思维规则的,而违反了基本的思维规则,思维便无法层层深入。思维线索破碎或踏步不前,都是控制不住自己思路的表现。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才能用逻辑规则控制住自己纷繁的思绪。

    但是在幽默逻辑中情况大有不同,它所需要的思维方式与理性思维恰恰相反——思路转移是必由之路。由于理性思维的长期训练,思路的一贯、概念的统一已经有了强大的优势,很难自由转移,于是又得训练自己偷换概念,使思路悄悄地转移。

    1993年元宵节,中央电视台“曲苑杂坛”中有一个节目,是让三个演员模仿天津著名的相声前辈马三立。每一个模仿者都不同程度地模仿了马老先生在舞台上的言谈、举止。每一个演员演完以后,主持人都问在场的观众像不像,回答都说像。后来,马老先生亲自上台有人反倒说不大像了。主持人问马老先生:这是为什么?马老先生说:“因为现在市场上的假货太多了,在真货面前,人们反而不敢相信了。”

    这就达到了较高层次的幽默,因为这里不但有可笑的东西,而且有发人猛醒的顿悟,有对于商品潮冲击下的人们心灵的洞察和调侃。

    这个节目之所以成功,还由于马老运用了一种非常基本的幽默方法,就是偷换概念。本来是模仿人,是“真人”和“假人”的关系。把人变成“货”(例如“你这种‘货色’”),就是偷换了概念了。在这个节目里表演的极大成功就在把“真人”和“假人”的关系变成“真货”和“假货”的关系。

    幽默的二重“错位”逻辑,要从一条逻辑过渡到另外一条逻辑线索上去,不能生硬地、公然地跳过去。比如说三个人模仿得都不那么像,或者说只有一个人模仿得挺像,都不能使我们自然地想起充斥在市场上的以假乱真的假货。或者马三立先生上台时,不是说假货那么多,弄得真货倒没人信了,而是说假冒伪劣产品的商标和包装那么多,弄得真正的商标和包装倒反而显得少了。这样说意思差不多,幽默感却大大减弱了。

    从第一条思路“真人”不及“假人”向第二条思路“真货”不及“假货”转移,句法结构上是对称的,而且只有一字之差,属于同一模式。在同一模式中,重复性的结构比之变化的词语有力得多。通过基本上重复的结构,带进了内涵变化了的词语,虽然意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从接受者(观众)的角度来说,相同的模式造成了较强的心理定式(或心理惯性),因而阻力是比较小的。第二条思路带来的意义变化越大,思维的跨度越大,观众可能产生的心理阻力也越大;但是如果两条思路的思维模式越是相同,则过渡越是自然、流畅、隐秘,可以把阻力减少到最低限度,因而引起的惊喜就越强烈。

    四、两种语议在同一概念中和平共处

    有时,逻辑过渡不仅是模式相同,而且词语也完全相同,这样的过渡就更自然,更有效果。

    20世纪60年代,周恩来总理举行记者招待会介绍中国建设的成就,有一个西方记者问:“请问中国人民银行有多少资金?”这是一种挑衅,实际上是想讥笑中国的贫穷。对这种问题如果用外交辞令回答“无可奉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周总理却说:“中国人民银行人民币资金嘛,总共有18元8角8分。”这一回答使满座记者大吃一惊。周恩来解释说:“中国人民币的发行面值是10元、5元、2元、1元、5角、2角、1角、5分、2分、1分,合计为18元8角8分。”他一讲完,全场立即掌声一片。

    这是在为周总理的幽默而鼓掌。周总理用偷换概念的方法使逻辑发生自然的转移,记者问的是银行资金总额,而答的是人民币面值总额。为了把两种思路不露马脚地结合起来,他找到一个概念,让不同面值总额和资金总额两种意义在其中和平共处;或者说,这个概念包括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联想方向,既可以顺着第一条思路的表层逻辑发展,也可以顺着第二条思路的深层逻辑自然地发展。

    过渡性词语越是统一,越是不着痕迹,两条思路两种逻辑的反差越大,幽默语言给人带来顿悟的惊喜也越强烈。换句话说,概念被偷换得越离谱,概念之间的差距掩盖得越隐秘,幽默的效果就越强。

    五、同音异义和一语双关

    从理论上说,要过渡词语密合又要思路有反差是有些复杂,但是在实际中运用起来并不太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只找一些音同义不同的词就行了。比如小两口回家,炉子灭了,男的想发火,女的说:你火再大,也点不着炉子呀。这个“火”字就是偷换概念的一个很好的过渡,同一个“火”字,生火的“火”是化学变化,而发火的“火”则是情绪反应,二者差距很大,可这个“火”字却是同一的,因而逻辑的转移是天衣无缝的。

    用同音异义词是比较通俗的方法。稍微复杂些的是一语双关。一语双关在科学研究中是绝对不允许的,它会引起概念混乱,研究无法进行;但在幽默逻辑中,一语双关是一种特殊的偷换概念。一般的概念被偷换之后,原来的意义逐渐消失,被新产生的概念取而代之,而一语双关则是两种概念同时并存。

    有对夫妻急于要有儿子,在生下第二个女儿时,便取名“招弟”;过了一年又生了一个女儿,便取名“再招”;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女儿,他们还是不死心,乃取名“又招”;可是过了一年,还是生了一个女儿,他们不得不认命了,只得取名曰“绝招”。

    “绝招”是个双关语。“绝招”这个词本来是拿手好戏的意思,而在上述故事中临时产生了终止再招的意思。这两个意思同时并存又互相冲突,才有轻喜剧的幽默意味。

    在偷换概念的幽默方法中,一语双关的难度最大。幽默大家在运用双关语时最注意两点:第一,要有恰当的上下文;第二,这双重语义得是“不一致”的,最好是互相抵牾的,如果不互相抵牾,则使其互相不协调也好。唐朝段成式著的《酉阳杂组》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唐明皇封禅泰山,张说主管其事。按惯例封禅后,官员都晋升一级。郑镒因为是张说的女婿,本为九品,却一下子晋升到五品。在一次盛大宴会上,唐明皇见到身穿五品红袍的郑镒感到奇怪,问他怎么晋升得这么快。郑镒很窘,一时答不上来。当时玄宗身边有个机智幽默的名演员叫黄幡绰,号称“滑稽之雄”的他一语双关地说:“此乃泰山之力也。”

    这里的泰山具有双重语义,第一,泰山乃我国东部沿海平原上少见的雄伟高大之山,又是历代帝王,包括唐明皇封禅的对象,“泰山之力”乃非同寻常之力的意思;第二,泰山又是对岳父的尊称,意指与岳父张说的裙带关系。一为人,一为物,二者虽不对立,但也有相当距离,二者互相矛盾又和平共处,因而就可笑又耐人寻味了。

    六、接过对方话语中的一个词语,让它带上新的意思

    一语双关并不一定是天然存在的,说话者可以利用现场语言环境使一句平常的话带上相反的或者别扭的意义。常见的办法是把对方的一句话接过来,在词语上原封不动,但却让它在意思上变化很大。如一对美国夫妻的对话:

    丈夫:你从来不懂得买东西,你总以为任何特价品都是打五折的。

    妻子:所以我才嫁给你,你的聪明也是打过五折的。

    在这里“打五折”从物价转向人的智力,变成了逻辑错位的桥梁。

    借双关语作桥的难处不在于把对方的话接过来,而是把接过来的话组成一个与对手的原意相反的或相错的句子。

    锋芒的指向转了180度的弯,可是词语却没有变化。这时说话人越是不动生色,语义的反差也就越大。

    夫妻吵架、朋友争执,都免不了留下一些话头,在日后如能把它当作某种“典故”来运用,常有特殊趣味。这样的方法有个缺点,那就是一些“典故”的进攻性很强,使用时要慎重。如果进攻性很强最好不要当场使用,以免把空气弄得太紧张。在时过境迁以后再用,即使是反击性的,也可能减缓紧张,反复用几次,对抗性就减弱了。

    如果对方的话头并没有太强烈的进攻性,把它接过来送回去,一般就不会直接导致情绪紧张。

    有一位党委书记和大学生谈心,学生问他是怎么“一下子”变成党委书记的,他答说:“我先成为党员,然后才成为党委书记的。不是‘一下子’,而是‘两下子’才变成书记的。”

    本来“一下子”是很快的意思,“两下子”是“有一手”的意思,这位党委书记不用“两下子”的常规意义,而是把它和“一下子”对比起来,临时给它一个时间比较长的意义。从概念的运用来说,他偷换了“两下子”原来的意思,但从幽默逻辑来说他的思路转移得很巧妙。

    这里有两个要点:第一,概念偷换得越隐蔽,听者被蒙蔽得也越是舒服;第二,概念转移的幅度越大,越是离谱,所引起的预期的失落、意外的顿悟越强,他的顿悟也就越过瘾。下面有两个例子提供给读者进行比较。

    有人问冰球守门员:“你说踢足球和打冰球,哪一个门难守?”回答说是:“什么门也没有后门难守。”

    还有一个例子:

    问:“请问怎样才能去医院?”回答:“闭着眼睛横穿马路,五分钟以后保管你到医院。”

    这两个例子都是偷换概念。前面一个是球门的“门”换成后门的“门”;后一个是把健康地走到医院变成受了伤住进医院。但是从概念转移的隐蔽来说水平不一样。本来球门的“门”和后门的“门”是根本不同的门,但表面上讲出来的词语是一样的,概念上的不同,是不讲出来的,是心照不宣的。如果严格地遵循一元逻辑的规范,问运动员什么“门”难守,就得声明:“这是具体有形的、公开的、让人看的、运动员守的、没有门扇的、不是嵌在墙当中可以自由开关的那种。”这样说,是比较严密、科学了,可肺活量不大的人也就累死了。后面的例子,也利用了“去医院”的歧义,把它转化成了“住医院”,转换也是很隐蔽的。转换同样隐蔽,转换的距离又同样大,可为什么幽默的效果不大一样呢?这是因为意味不一样,把球门难守转成后门难守不但很俏皮,而且很深刻,孤立起来还可以成为一种哲理。荒唐的逻辑和深长的意味结合起来,幽默的分量就重了。把“去医院”偷换成“住医院”,就只是俏皮,没有更发人深省的东西。

    仅仅是开玩笑意思不大,如果在开玩笑以外还有些严肃的东西就好了。当然,也可以设想,要让后一个对话说得意味深长一些,可以往人们的一些缺点上去联系,比如这个人平时好一面看报纸一面走路,那就说:“去医院很容易,只要一面看报纸,一面横穿马路,十分钟保准你就能进医院。”

    偷换概念的要领是不但要隐秘,而且还要挟带观点,把对社会上一些现象的批判带进去,意味就深刻了。偷换概念本是歪理,挟带观点能使它带上正理的深邃性。

    偷换概念最难的是即兴发挥,不能放马后炮。因为社交幽默不是做文章,不能在家里打好草稿后再修改,紧要关头,要脱口而出,如果当场说不出来,事后也不能补讲。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正在演讲,到下结论的关口,忽然有一个听众椅腿折断了,跌倒在地,会场秩序大乱,这位演讲者即兴发挥,故作大言说:“诸位,现在发生的一切,正足以证明:我的理论可以压倒一切。”听众精神大振,一下子空气活跃起来。

    这位演讲者用了一个偷换概念的法子,把“压倒一切”的占绝对优势的意思,变成了压倒椅子的意思。

    在家里写文章要达到这样的水平也许并不难,但是要做到即兴现场反应,好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样子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练成的了。关于这一点,请允许我推荐我的文章《贵在随机应变》代替漫画分析。

    20世纪90年代初,我写了一本有关幽默谈吐的书,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十分畅销。中央电视台的一位部门领导在香港看到了,就让当时还不十分出名的导演张海潮追踪到了我。1992年,我在中央电视台做了20集的“幽默漫谈”节目。那个节目应该说做得并不怎么样。但是从此以后,我就被当成对于幽默有研究的人士,经常被一些单位请去做讲座。当然,随便讲讲有关幽默的知识和趣闻是并不困难的,但是听众并不太关心幽默的学问,他们最为关注的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使自己的谈吐幽默。有时候现场问题问得很刁钻,而且要马上回答。一次在一个商业学校的礼堂里,条子递上来是:如果你母亲和你太太都跌下了大河,你是会游泳的,你是先救妈妈还是先救太太。请回答,而且要幽默。

    这完全是出乎意料,我只能承认,我无法回答,原因是我的幽默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严峻的考验。下面发出了一些笑声,虽然其中充满了谅解,但是却不能不使我感到遗憾。讲座结束以后,心里还有一点失落之感。

    后来,我在一本西方的幽默书中发现,我所回答不了的题目,原来是有现成答案的:先救太太,因为妈妈会游泳。这是符合我的幽默“错位”逻辑——歪理歪推的理论的。从那以后,我更加苦心钻研,对于幽默逻辑“错位”有了更多的体会。对回答听众递上来的条子,就逐步有了信心。虽然时间很紧迫,但只要歪理歪推,总能对付得过去。

    前不久,福州一所高等学校请我去讲幽默。快结束时,递上来的条子是:

    如果我在听一位学者(或者领导)的报告,忍不住放了一个屁,很响,又很臭,怎么办?

    我一点准备没有。读条子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一面念条子,一面就胡诌起来。我说,你可以对坐在身边的朋友道歉:

    “对不起,报告很精彩,启发性很强,我觉得有许多想法和他交换,但是,他老是讲个没完。我实在憋不住了,发出了声音,还有一点气味。真是不好意思。”

    底下哄堂大笑。又有条子递上来:这是什么方法?

    我回答:“从幽默的逻辑结构来说,用的是同音异义。憋不住的屁和憋不住的话,都是一种声音。从幽默的心理状态来说,是自我调侃。”

    底下报之以鼓掌。

    又有一次,一张条子上的问题是:

    如果请女朋友吃饭,结账时,却发现没有带钱,怎么办?

    我的回答是:“你先使劲骂那些请女朋友吃饭而不带钱的家伙。骂得越凶越好,骂得差不多,叹一口气说,我今天全骂自己了。”

    事后,我觉得虽然当时听众都鼓了掌,还很热烈,但是总还是有些美中不足。我想可能是幽默的逻辑结构并没有达到密合的程度,要做些修改才好。我想了好久,觉得应该这样说:你骂这种人,是小气鬼,贪吃鬼,没有资格做人,连鬼都配不上,不要脸的鬼。骂得差不多,摸摸口袋,叹一口气:可是,你(指着对方)今天可是真是碰见鬼了。

    我觉得这样可能更幽默一点,因为在二重逻辑反衬中,第一重的“鬼”和第二重的“鬼”同音异义,结合比较紧密。

    但是,幽默谈吐是口语的现场交流,在现场不能即兴发挥,事后不管你想出多么好的点子来,也是白搭。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前两天,我应邀到福建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去做报告。

    一个学生递上来一个条子,说:我们班主任今天本来布置我参加一个会,但是为了听你的报告,我没有去。如果你是我,如何向班主任交代呢?

    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让我的舌头活动起来,我听见自己说:“主任,你也年轻过,当年你是不是也曾经有过为了一个好报告而逃会的历史记录,如果你从来没有,请允许我从明天开始向你学习;如果也和我一样,逃过会,那从现在开始,让我们互相学习既逃会,又不让班主任生气的经验。”

    台下的听众,为我的思想的迅速投胎而鼓掌欢呼。

    当然,这里的幽默是来自“学习”这个概念内涵的变换,当然还要加上时间的诡辩性:如果你和我一样逃会,就在今天互相学习,如果你没有逃会,从明天开始,事实上是今天就向你学习。这是另外一种偷换概念的方法。

    当时,我并没有细想其中的奥妙,直到我用自己的幽默理论反复思考了许久,才明白口头表达来自内心的幽默,而内心的幽默是一种自动化的反应,正如我们说话时,无法去想什么语法修辞一样,真正有幽默感的人,并不受什么幽默方法的指挥,相反,幽默方法倒是受幽默感指挥的。如果要说有方法,最根本的方法是,让心灵充分自由,把心交给听众,当双方的互动达到高度的默契时,就能以微笑缩短心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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