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要的就是这短短的瞬间，一头扑在桌下的那堆物件中，身子跟着一翻，仰面朝天，半躺在地，双手高举，已握住了那把五四手枪，对准了桌子上的男女。
当他握住手枪的那一刻，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洋溢全身，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儿子的生命，重新握在了手中！
明日凶神恶煞地瞪圆双眼，想要大吼一声——“不准动”，却忘了自己的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刹那之间，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产生了片刻犹豫，虽然明知应该杀伐果断，马上开枪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他从未杀过人……
而且，桌上的两男一女纠缠在一起，一旦开枪，女子也难免被殃及。
两个食人者固然该死，但这个可怜的女子是无辜的，甚至可以说是父子俩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吸引了食人者的注意力，他几乎没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这刹那的迟疑，却成为明日刻骨铭心的教训，令他几乎后悔终身。
原来，那个首先察觉的食人者终于反应过来，怪叫着抬起手，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他没有脱下的上衣中，竟然还有一支枪，一支真正的手枪！
由于半躺的角度，明日的视线在桌上形成一定的死角，直到这家伙抬起枪口才看到，他大惊失色，当即扣动扳机……
两个枪口几乎同时喷出火光，枪声却足足响了八下，因为食人者只来得及开一枪，明日则所有的子弹一口气全部打完——可以撕裂骨肉、造成巨大创伤的空尖弹！
明日在早上开过一枪，剩下的七发空尖弹，要么直接击中桌上的男女，要么从桌底穿透，再射入人体，这是由于连续射击的后坐力，令他双手也无法握稳手枪。
这样的情况下，他压根无法考虑会不会误伤无辜。
两男一女甚至连死前的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鲜红的血液从桌板的枪洞中，水一样地流下，浓郁的血腥味和喷香的烤肉味混合，弥漫在空气中……
明日的双手依旧握紧手枪，手指扣着空膛，内心的惊魂未定、如释重负和惶恐恻隐交织在一起，这可是三条活生生的性命，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成果”也太惊人了。
他确认食人者死绝了，在将视线移开那张死亡和罪恶的桌子，单手掏出破布，扭头冲儿子叫道：“没事了……”
明日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儿子身下，多了一滩血，食人者所开的唯一一枪，没有击中他，却击中了儿子。
“儿子！”明日的心情一下子从高峰跌回了谷底，大叫一声，顾不得解开脚上的绳子，又是连滚带爬，回到了儿子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见他还有意识，略松口气，忙查看中枪的位置。
只见亮亮的左小腹，豁然有个血洞，染红了半边灰色的工装背带裤，他的小脸惨白，疼的直拧眉，却还冲父子挤出一丝笑意。
坚强——是明日一直为儿子训练的性格，但他自己却快要哭出来了：“儿子，没事、没事，老爸为你治伤……”
他手忙脚乱，一面按住儿子的伤口止血，一面找到刚才丢下的小刀，割断各自的绑绳，然后让儿子自己按压伤口，他则去找应急包。
父子俩的背包在墙角的一堆杂物中，明日很快找到了，捧着一堆急救药品跑回来，直接用剪刀剪开不易脱的背带裤。
看着儿子肚皮上的冒血枪眼，明日心神俱丧，将一瓶止血粉都洒上去，再用纱布紧紧地包扎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亮亮抿着小嘴，一声不吭。
而明日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机械地包扎伤口，包得越厚越好，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
血终于止住了，但体内的伤势怎样，明日并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似地让儿子躺着不动，自己又回到那张被打烂的桌子旁，从惨不忍睹的血尸中找到那把击中儿子的手枪。
这是一把92式自动手枪，比他的五四手枪先进多了。
明日摸索片刻，便抽出弹匣，卸下一粒子弹，一看不是空尖弹，他暗暗松口气。
两个食人者既然有了可以对付核尸的火药枪，就没必要使用昂贵的空尖弹，他们的猎物是正常人，普通子弹即可。
子弹没有贯穿，还留在儿子体内，按明日对人体的了解，左小腹没有马上致命的脏器，只要抢救及时，儿子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明日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转头再跑回儿子身边，尽量做出笑脸：“儿子，坚持住，老爸马上带你去医院，很快就能治好……”
这座废墟之城中，除了名义上提供人道救援的救助站，还有唯一的一家医院，由黑市寡头所有，位于“小黑”的顶层，为幸存者提供医疗服务，当然是有偿服务。
亮亮的嘴唇发紫，疼得哆嗦道：“爸爸……费用很高吧……要不，我忍忍……自己会好起来……”
末日的孩子早成人，亮亮也知道，幸存者上不起医院，一旦进了医院的门，就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甚至需要一命换一命。
明日终于扭过脸去，泪水不争气地涌出来，声音嘶哑道：“不！必须上医院……我们有足够的费用……”
是的，父子俩本来就打算搬到黑市住，带上了所有值钱的家当，可惜，最宝贵的七发空尖弹都打完了，身家几乎缩水了一半。
不过，明日端了这个食人者的窝，收获应该能弥补损失。
然而，儿子的伤势不等人，明日没时间掘地三尺，只能将最有价值的物品装进背包，那支子弹充足的92式手枪，插进了裤兜中，两把短筒火药枪，则别在腰间。
这么密集的枪声，一定惊动了其他幸存者，很快会有掘荒者来捡漏，说不定附近的核尸也会闻声而至，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明日舍弃了儿子的小背包，将大背包挎在胸口，儿子被绑在他的背上，如此可以行动自如。
逃过一劫、危险未去的父子俩，出了吃人窝，重新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明日生出再世为人的感觉，连看手表和核辐射测量计的习惯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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