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帮！”

    陈立回绝的很干脆。

    他不需要老头给喇狗上药。来老头这里，只是临时抢一个地方审问猫头鹰，顺便安置一下喇狗而已。而且说实话，老头这般虚弱的身体，并没有拒绝他的权力，而喇狗垃圾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点抗打击能力还是有的，即便真的需要上药，他自己搜一遍老头的家里也能搜出来。老头在不在这里，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更何况他自己还身负追凶的重任。

    而且说句难听的，老头死了还更好，死人不会泄露秘密也不会通报消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凭什么要帮这老头？

    闲的没事做么？

    他自己还身背杀身之祸，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老头似乎早有预料，眼神还是很平静：

    “我……能给你钱……很多钱……您就当……行善积德了……帮帮我这个老头子。”

    甚至连对陈立的称呼都从“你”变成了“您”。说着，老头摸出了一张亚洲集团旗下银行的银行卡，推到陈立面前：

    “这里面……咳咳咳……有……有……几千块钱。您……就当……这是定金，不管……咳咳……成不成，这钱……都不用……您还。”

    陈立坐了下来，看了眼银行卡但没有收，而是问道：

    “你先说，什么忙？”

    他不想平白拿人的好处，宁可抢，也比拿了钱不做事来的舒服。他其实完全可以假装答应老头，然后拿了钱再忘掉这个承诺，因为听老头的意思，这钱就相当于是白给的。

    这纯粹是个心理关过不去。做人，若果做不到一诺千金，那么最好不要随便答应任何一件事。很多人都习惯了随口应承，习惯了做出根本做不到的承诺，甚至有些人，说的话就像放屁一样。

    或许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小事而已。然而在陈立看来，这些做法，都是在消耗一个人的信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言而无信，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这个老头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老头又不傻，指不定银行卡上就有什么反制措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钱并不好拿。

    陈立甚至想，这时候即使来的人是猫头鹰，老头八成也会带他进来请他帮忙。

    老头笑了笑，示意陈立可以先收下银行卡：

    “不是什么大事情，我……的……一点私事。

    我已经老了，这辈子……经历了很多。到现在……活的孑然一身。我一老头子……没什么……可以……对您不利的，也……没这个兴趣。咳咳……”

    老头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啰嗦。

    陈立没有说话，甚至没伸手去碰一下那张银行卡，静静的等待着老头的下文。

    “咳咳……”

    老头一只手捂着嘴咳嗽，另一只手伸进衣服内兜，拿出来一个铜制的手镯：

    “这是……我根据原始物件……请人建模……打印的仿制品。这是……五十七年前……我在……纽约工作时……我的初恋情人……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咳咳……”

    “那一年……纽约……发生了大爆炸……当时……整个城市都混乱了……我……在那时候……丢失了它……”

    说到这里，老头自嘲的笑笑：

    “不要……笑话我，我……老了……老的……已经快死了……咳咳咳……现在……只想找回当年的……一些物事……找回一点美好的……回忆……就当是……留点念想。”

    老年人都爱回忆过去，因为他们的精彩、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美好，都早已留在了消逝的时光里，而现实，早已平淡的不值得去纪念。老头这个请求倒也人之常情。

    陈立摩挲着下巴的胡茬，陷入了思考。但光是目前的条件，显然很难找到这个手镯。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七年，接近一个甲子。五十七年，多少风云变幻，多少的人世沧桑，世界早已改天换地，甚至曾经的全球政府都成为了档案中的记录。

    时光匆匆过去，这么久时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手镯，就是找一个活人都困难的像大海捞针一样。

    “嗯，然后呢？”

    陈立看了一眼躺着的喇狗，喇狗还在昏迷当中。摊摊手说道：

    “如果没有更多的线索，这个忙我没法帮。”

    老头的眼神稍微亮了一丝。在这之前，他曾经委托过很多人，但没有人打算深入了解，所有人都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老年痴呆的凯子：能白拿一笔钱为什么不拿？

    而他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十几年来，他就像一个押上一切的赌徒，近乎固执的给每一个他认为有希望找到手镯的人发出请求，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即使他知道，找到这个手镯的希望很渺茫，渺茫的近乎于零。

    而陈立，是第一个针对他的叙述，提出要知道更完善细节的人。

    当然，陈立一开始对有件事也很奇怪，老头这么有钱，但似乎从来没有人对这个老头动过歪脑筋。后来仔细一想，以老头的阅历，这不是问题。

    老头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逻辑，他年纪大了，思维也不像年轻时那么活跃：

    “咳咳……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寻找过它……第一次……是在2136年的冬天……那年冬天……很冷……咳咳……当时多年的动乱……才刚刚结束……我当时……很穷……甚至……点不起暖气……”

    老头陷入了回忆，絮絮叨叨的扯了开去。

    “说正事！”

    陈立不得不的打断老头的话。

    “哦……咳咳……抱歉。”

    老头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歉意的笑笑。又继续说了下去：

    “那年冬天……我在纽约新城……当时……新城刚经历了动乱……一地废墟……咳咳咳咳……抱歉，年纪大了……就爱东拉西扯。”

    “当时……我在……一家垄断公司旗下的珠宝拍卖行……见到了……这个……这个拍卖品……里面有……这个手镯。”

    老头精力不济，已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陈立还是听懂了老头的意思：他发现手镯被拍卖了。

    老头还沉浸在回忆当中：

    “我……当时……很气愤……也很无奈。我想……追讨回来……可惜……我没有钱。我……当时……很穷，真的很穷……当时……所有人，几乎都很穷……也不只有我没钱……

    当时百废待兴……而那些……那些……该死的资本家！完全不管平民的死活……咳咳咳咳咳！”

    似乎勾起了过往的回忆，老头激动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们……他们……只想趴在所有人……身上……吸血！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是凶杀……犯罪！但……警察没了，那帮该死的资本家……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死了……饿死的……冻死的……传染病烂的身体发臭……咳咳咳咳！”

    咳嗽声更加的剧烈。

    紧接着老头捂着胸口，弯着腰从座位上摔了下去，咳嗽的完全没法停下来，甚至痛苦的揪着左胸。

    他就像挂在深渊边上，用一根丝线吊着的人，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他的死期，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几年后，这甚至完全取决于运气。

    陈立快步帮他捡回了阳台上的杯子，又给他倒了杯水。这时候关系到钱，陈立自然不希望老头现在突然嗝屁。

    喂老头喝了一杯水之后，老头终于好过了不少。他拒绝了陈立的搀扶，尽管双腿双手颤抖的像是在打摆子，他还是坚持靠着自己站起来了。

    重新回到座位上。

    老头毕竟是个经过大风浪的人，心志坚定。这会儿情绪已经从回忆带来的愤懑中走了出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抱歉，让您看笑话了。”

    老头说话流畅了不少，他不再提起当年的回忆，重新回到了和手镯有关的线索上面来。继续说了下去：

    “我当时……没钱，但还是偷偷参加了拍卖会。当时……经过再三确认……确认了那确实是我的东西。拍卖会……卖了很多物件，最后……那件手镯，被一个商人拍下了……我又私下调查了很久……终于知道了这个商人……叫做詹姆斯。”

    老头说的很缓慢，但口齿还算清楚：

    “我……不敢，上去。去跟他讨要我的东西……他……跟我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个……富豪。后来，又……又过了几年。他……带着，他们全家……去了上海。”

    老头顿了一顿，吃力的回想着，陈立没有打断他的话，老头应该还没说完。

    “对，上海。”

    老头重复了一遍，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两只眼睛仿佛没有焦点的看着前方，喃喃的说道：

    “上海……那是……2143年了。詹姆斯一家……他们很有钱，早就坐着飞机去了上海……我没有选择……不想失去那件东西……最后的踪迹，只好……一路吃着苦挣着命……跨了半个地球……跟着来到……上海。在上海……我居然也慢慢的站住了脚……赚到了钱。终于……在那一年（2143年）发现了詹姆斯一家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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