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尽管他做了最激烈的反抗,但还是被抓了。更关键的是,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要追捕他。他明明记得那不过是两周前,一次不过几千元的小生意。
这两个混蛋!
身体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摇晃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紧紧束缚着他的绳子勒的他生疼。
该死的!
这是哪?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空旷的房间,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除了面前摊满资料的桌子,以及两把椅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劝你老实点。”
陈立看着不断扭动挣扎的猫头鹰,淡淡地说道。喇狗拖开桌子对面的椅子坐下,扶着脖子,眼神牢牢的盯着猫头鹰。
“我就问几个小问题,然后,就放你离开。”
“只要你足够配合。”
陈立双手抱胸,左手的外骨骼手套反射着金属的寒光。
猫头鹰突然停止了挣扎。原本咬牙切齿的愤怒表情像潮水一般退去,他转头定定的盯着陈立,嘴角渐渐上扬,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脸上血迹还没干,额头边上还有擦破皮的痕迹。但他笑得很开心,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白牙:
“小问题?”
“你想知道?”
他露出一副很惊讶的神情,随后夸张的提起眉毛。
“你……求我啊……”
陈立不跟他废话。径直走了上去。
一把抓住猫头鹰的头发,左手握拳,对着猫头鹰的肚子狠狠的来了一记!
“喔……”
猫头鹰忍不住一声惨哼。整个人不禁有弯下腰的趋势,但因为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实现。他感觉整个肚子都在酸痛,胃一阵翻卷,差点疼的呕吐出来。
下一秒,陈立紧接着手不停顿,“啪啪啪”的连续三拳,打中猫头鹰的下巴。
金属铁拳打在下巴坚硬的骨头上,发出了短促的脆响。
来到这个世界半月多月,他逐渐改掉了原先墨迹的习惯。出手变得雷厉风行。既然对方不愿意讲,那就像打一顿再说。
“嚄……”
打完的那一刻,猫头鹰满嘴流出了鲜血,一点点血沫喷在身上,陈立的手臂上。
痛!
真的很痛啊……
猫头鹰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口腔,三颗大牙一颗门牙断了,舌头在嘴巴里活动,尝到了一嘴的咸腥味。下巴的骨头似乎也裂开了,这会儿一阵阵刺痛顺着神经传到他脑海。
但又能怎么样呢?不就是死吗……
陈立右手松开猫头鹰的头发,左手活动了一下关节。居高临下看着绑在椅子上的猫头鹰。
“爽吗?”
猫头鹰呻吟着,脸上还露着贱笑,轻轻的点点头。
意思在说,挺爽的。
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他转过头,吐掉满嘴的血,几颗断掉的牙顺着血沫落到了地上。
陈立快步走上前,作势欲打。揪着猫头鹰头发的时候猫头鹰突然开口:
“什么……什么……小问题?”
“那天,跟我交易的人,是什么身份?”
喇狗在一旁开口问道。
猫头鹰斜着眼望向喇狗,嘴角又扯起了笑容,
“我……”
喇狗紧盯着他,内心说不期待是假的。
“我……”
猫头鹰突然话锋一变:
“……怎……么……会知道?”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猫头鹰一脸快意的大笑,看着喇狗吃瘪。
“嚄……”
他的笑声被打断,陈立再次给他来了一记铁拳。这次,他加大了力道。
猫头鹰咧着嘴角,脸上还是那副笑容,只是笑的有些僵硬。额头上,一颗颗冷汗冒了出来。表明实际上他内里并不像脸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猫头鹰原本就打定主意,死也不会告诉这两个混蛋一句情报。的确,他没必要死扛着,然而代价就是情报中介生涯的终结。没有人,会去相信一个随意出卖信息的情报中介。
或许别人可以隐姓埋名换一个行当,但他不甘心。他心中,有一个至死都不能放弃的目标。如果不能接触到更广泛的情报,他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再实现那个目标!
他顾不得口腔和肚子那令人发狂的疼痛,趁着陈立下一拳还没落下,抬起头笑着:
“我……说!”
陈立积蓄力量,正试图再来一拳,听到猫头鹰的话顿时放开了他。站在一旁等着下文。
此时的书房内,充斥着猫头鹰一个人的血腥味,闻起来有些刺鼻。喇狗和陈立两个人面无表情,只有猫头鹰自己还笑呵呵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说……”
猫头鹰眯着眼,故意拖长了音调。他享受着即将被打之前,短暂的宁静。
“我……”
“说……你……大……爷……的……”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自顾自的大笑不止。
他很开心,在他眼里,是他把那两个人都当猴耍了一遍,真爽啊!
想逼问情报?
做梦。
猫头鹰的语气很决绝,仿佛在说:他就是死,也不会告诉陈立一个字。斜着眼盯着陈立,目光里毫不掩饰的嘲讽。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陈立深吸一口气。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撬开一个心怀死志的人的嘴。
也罢,劳资不要这点情报了。
想找死,我成全你。
贱人,就去死吧!
快步上前,再也不管会不会因为力道过大把猫头鹰打死。对着猫头鹰直接劈头盖脸的狂揍!
脸上,背上,胸口,脚上……全身都痛……
猫头鹰坐着的椅子翻倒在地,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他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内心仿佛碧空蓝天,有从未得到过的宁静。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身体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
他的鼻子里,嘴巴里已经控制不住的溢出鲜血,涓涓地顺着脸庞流淌在地上。
“别打了,他要死了!”
喇狗在一旁见势不对,冲上来拉住了情绪有些失控的陈立。陈立对找到杀死余尔的凶手这事,愤怒之下已经无所谓了,但他不行,他做不到。
陈立被踉跄着还没恢复平衡的喇狗拽向一边。
过了约有十秒。
猫头鹰缓缓地睁开眼睛。他躺在地上,周围一小滩血泊红的刺眼,瞥了一眼站着的两个人。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牙齿,牙齿已经被染的鲜红:
“打……呀……”
“有种,你就打死我……”
他嘿嘿笑着,话却不留一丝余地。
陈立沉默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手上再添一条人命。至于之前被人追杀的事情,不查也罢。真被人找上门,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应付不了,横竖一死,反正死亡对于他而言,也不是第一次。
他转头,眼神落在喇狗身上,喇狗似乎酝酿着想说什么。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喇狗点点头,犹豫了很久。
过了约有一分钟,对着猫头鹰说道:
“我见过你妹妹。”
这句话在猫头鹰的内心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你怎么知道?
猫头鹰内心在质问。他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笑容,但仔细看去,他的眼睛已经睁圆了,两个眼球也恢复了焦点。
笑容缓缓消失,猫头鹰终于第一次真正变得严肃起来。
这一刻,在他的心里,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原本幼小的、纯真的、无助的、哭泣的身影,再度鲜活了起来。
十多年前,在垃圾场,在残酷而凋敝的底层世界,两个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脆弱的像湖中暴雨下的浮萍。垃圾场是最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法则,从来不会因为讨食者的年纪大小而改变。
寒冷,饥饿……
掠夺,剥削……
恶毒,欺压……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坚硬冰冷如灰黑色的。
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才能感
受到片刻的,火红的温暖。
甚至,连幻想长大成人都是一种需要勇气的奢望。两个人最大的梦想,仅仅是有朝一日能吃一顿饱饭。
但孩童的天真,并不会因为环境的恶劣而消逝。即使在那样艰难的处境里,她还是笑的天真无邪,哪怕是一朵发黑的雪花,哪怕是一个残破的玩偶,也能带给她一天的好心情。
而情绪,发自内心的快乐,总能在最不经意间,传导给他。虽然两个人时常挨饿,冬天冻得瑟瑟发抖,但那时的他,依然拥有着最美好的内心世界。
她就像一朵野花,倔强的开在不毛之地。
却那么的美。
他想起了她的笑容,在一成不变的灰黑色的冬天里,垃圾场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像是一把把尖刀。她的脸红扑扑的,并不是因为热,而是寒风吹裂了她娇嫩的肌肤。
在那个时间里,她笑得却很灿烂,眼神中仿佛有点点光芒在闪烁。咯咯咯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他耳边:
“哥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哥哥,宁宁送你一朵花哦~”
“你吃吧哥哥,我不饿呢……”
“哥哥最好了,宁宁永远不会离开哥哥的……”
她就像一个上天赐下来的天使,即便是两个人已经一无所有,跌进了人生的谷底,他还是在她身上找到了希望。
她,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止一次的发誓,要带着她,好好的活下去,带着她平平安安的离开这个垃圾场,带着她去看遍这个世界,守护着她出落的明丽动人。
世界已经这么冰冷,他就是那个接近一无所有的人,唯一拥有的,仅仅是那么微弱的一点温暖。
然而记忆在下一刻彻底失去了颜色。
变得斑驳、粗糙、黑白。
那是十四年前的一个下午。
一伙来历不明、带着面具的陌生人,粗暴而野蛮的闯进了他们的生活。年纪尚幼的他,根本无力阻止陌生人,被两个强有力的臂膀夹着,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她的脖子上,还围着他亲手为她织就的红色围巾,当时为了找到棉线,他就足足花了三个月。红色的围巾围在她稚嫩的脸庞周围,漂亮的像个瓷娃娃。
愤怒、不甘、无助、痛苦、焦灼……
无数种情绪,像是攀附在身上的蚂蚁,不停地啃食着他。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记忆在这一刻变得充满了黑色,像一幅扭曲的雕版画,只剩下那一抹亮红色,在黑白的画面中愈行愈远。
“住手啊!你们放开她!呜呜呜……”
“哥哥!”
“叔叔求你们了,放开宁宁吧,宁宁很听话的……”
“啊啊……小宁!!!!”
不配合的他,被两边的陌生人狠狠的打了一顿,坚硬而偌大的鞋底踩在他身上。
痛!
瘦弱且未发育的身板,承受了暴风雨一般的毒打。他感觉几根骨头被踩断了,脸上被踩了不知道几脚。耳边能听到的,只有鞋底印在身上发出的响声。但在那一刻,他心中唯一的牵挂,仍然是她。
身体再痛,也不过是皮肉之苦,但他的内心,却像是身处地狱,在忍受着千万度火焰的灼烧,甚至心痛的宁愿死去。
他眼睁睁看着,看的目眦欲裂。
他最珍贵的、最钟爱的人,逐渐远离他的视野,那飘动的红色围巾,那一抹亮红色,就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飘扬着飞舞着,渐渐消失在他的眼前。
带着她平平安安的离开这个垃圾场,带着她去看遍这个世界……一切都在这一刻破碎。
再后面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朦朦胧胧之间,记忆像团在一起的丝线,再也理不通顺,他忘记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忘记了那些陌生人是何时离开的。他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再次摇摆着站起来时,他已经孑然一身。
没了。
什么都没了。
连他仅有的,最宝贵的,他也失去了。
这个残酷而冰冷的世界,再也没法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眼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灰黑色笼罩着雾霾的垃圾场,就像一个荒凉而死寂之地。
他像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了许久。脑子如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丧失了思考能力,或许再过几个月,或许再过几年,他就会突然摔倒在肮脏的垃圾上,再也醒不过来。
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是一种幸福吧?
直到……
一个破碎的金属机器人,在垃圾场毫不起眼。
机器人下半身已经找不到了,上半身的双手也不知去了哪里。一根手臂断了,手臂的骨架金属也被外力拧成了麻花状,几根电线胡乱的张扬。机器人的手臂骨架上,挂着一抹亮红色,正随风飘扬着。
他怔怔的上前,拿起那一块编织的甚至有些丑陋的围巾。
下一秒,他眼神中的浑浊褪去。痛苦再一次揪住了他的心,心痛,像是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只能蹲在地上,想嚎啕大哭,却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果然,最悲痛的人是哭不出声音的。
他张着嘴无声的哭嚎,眼泪却早已颗颗化作珠子滴落在地……
从此以后,垃圾场多了一个精明而又无畏的少年,少年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垃圾场的各大势力之间,他总能给你提供想要的信息,又恪守着情报中介的底线,渐渐地闯出了名气。
光阴如梭,转眼又是十年岁月。少年已成青年,他成了老练的情报中介,各种私货交易、D品买卖,他张口就来;各种黑帮内幕、实力规模,他一清二楚。
他就像黑夜中视觉最敏锐的猎手,没有什么消息,能躲过他的耳目。
他被人称作——猫头鹰。
然而,他最初的目标,还是似乎遥不可及。
人海渺茫,十多年来,他再也没能找到她。这么多年过去,她像是人间蒸发一般,这人世间再也没有留下关于她任何一丁点痕迹。
或者她早已经死了?
还是她早已离开了地下区?
他不敢往下想,也不愿意想。
他的所有动力,所有坚韧,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找到她。这已经像一个烙印,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血液里。
如果,真的没有了她。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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