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门,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笑骂道:“你又去哪里野了?”
女孩摘下墨镜,随手将眼镜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她略带粉色的嘴唇微微上翘,笑的得意:“我把一个笨蛋耍了。他想追上我,跑的倒是很快,不过傻得可以。挲,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另一个女孩翻起白眼,不想回答。女孩上去拉着挲的手,撒娇道:“快说,是不是?”
“是不是?”
挲的手被她摇来晃去。
挲无奈地顺着:“是是,你厉害!”她宠溺地摸摸女孩的头:“快去做基因稳定测试,我做了一些你爱吃的鸡肉饭。”
“哇塞,挲你真好!来,亲一个。”
女孩惊喜不已,说完跳起来在挲的脸上啄了一下,转身奔向基因检测仪。
挲被她扑的身躯微微一晃,无无可奈何地笑着。女孩笑着转身,秀发随着动作跳动着,像一个精灵。
她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像带着霓虹光晕的头发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渐渐地让她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过去的噩梦。
“冰网解体即将达到临界值,神经模拟信号趋于断裂,遗传物质GL蛋白几乎为零……”
“我不可能再修复了。”
“挲,你走吧,放我一条生路。”
几乎纯白色的实验室,白色的灯光照耀的几乎没有死角,白的不像一个真实世界。
顶端的管道嘶嘶地泄露着液氮,冰冷而机械的电子警报音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地上是无数的冷冻仓,在这里堆叠成一座小山丘,一张张苍白灰暗的脸被埋在厚厚的冰渣下。
血迹。
断肢。
内脏。
染血的义体。
芯片。
所有这一切,像被龙卷风划过一样散落在地上,在白色的实验室里反射着噩梦般的血红。
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睛,世界仿佛都是红色的。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的砰砰跳动声,血管中的血液中流动,仿佛还有哗啦啦的液体声。
有个模糊的人影狂吼着冲上来,她身轻如燕,手中纤细的机械指像野兽的爪子一般打开,切豆腐似的切进了那人的脑袋。
人影跌撞得倒在地上。
指尖传来六重感应芯体共同合成的温热感,她怔了怔,身体微微摇晃。
“挲,你果然是那个最有天赋的人。要是你的基因能够承受……滋滋……就好了。”
一个毫无感情的男音说道,似乎在指着某样东西。
她迟钝地转过身,眼前的男子笼罩在鲜红的画面之下,朦胧得像是梦境一般。
她走上前,
毫无波澜地砍掉了男人的双腿。
男人倒在地上,紫色的血液井喷了一地。哑光的人工肌腱和金色的人造骨骼切面整齐,噼里啪啦地闪烁着蓝色的电火花。
男人几乎全身都进行了改造。
他刻意打造的五官完美的如同天神,身体比例健硕而富有美感。
八头身、三庭五眼……这些美学数据,在他脸上甚至精确得可以用黄金数列和斐波那契数列去计算。
“你赢了。放我走,挲。我会给你我拥有的一切。”
他平静地说道,蓝紫色的电子眼球盯着她,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她没有说话,轻轻震荡手指,男子的双手被砍了下来。
“为什么?你的今天,你的力量,都是我给你的。”
被削成人棍的男子躺在紫色的血泊中,不解地问道,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为什么?”
她喃喃重复,眼睛里渐渐充斥着蛛网一般的血丝。
她突然暴怒起来,纤细的金属手指像一条灵活而又致命的毒蛇,在男子合成的金属胸膛上划出一道道口子,她再也忍不住,尖啸着反问,声音嘶哑而歇斯底里:
“为什么?”
“你知道基因即将崩溃时我有多无助吗?!”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圆锯切掉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被迫去杀死无辜的人是多么痛苦吗?!”
“王八蛋!魔鬼!”
“我每天都巴不得你死!”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
男子罕见地露出一丝人性化的表情:“我原以为,你应该战胜了情感的。”
“可惜,你终归还是陷入了人类原始的本能。无法掌控的情感,终有一天会毁了你……”
“你……”
“去死吧!啊啊啊!”
男子话音未落,她疯了一般地尖叫着,尖锐的金属指刺穿了男子的口腔、眼眶、头颅。
男子的头像个脆皮西瓜一般,被她扎的千疮百孔。他完美的五官被暴力蹂躏摧毁,彻彻底底没了任何辨识度。
空荡荡的实验中只剩下她的喘息声在回荡,所有的电子警报、气体泄漏和数据分析声都像隔了一层厚玻璃一般听不真切。
男子死了,
终于彻底死了。
她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茫然若失。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她轻轻地质问着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冲掉了眼前的血色,她抬头看了眼前方堆积如山的方形冷冻仓,挣扎着起身,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开仓门。
第一个,
第二个,
第三个,
“冷冻目标已死亡……”
“冷冻目标已死亡……”
“目标已死亡……”
“已死亡……”
“已死亡……”
“死亡……”
“修正,已死亡……”
冷气一团接着一团从覆盖了冰渣的冷冻仓内散逸而出,甚至在她脸上结出了一层厚厚的霜。
她的睫毛、眉毛和嘴唇都冻上了一层白色的结晶。但她仿若未觉,愚公移山一般地在无数个冷冻仓面前按着“解除冷冻”的按钮。
“你们醒醒啊……”
“都结束了……”
冷冻仓判定宿主死亡的红色信号灯坚挺地闪烁着,像太空中呈矩阵排列的战舰尾焰,密密麻麻得染红了整个实验室。
小山一般的上下数十排冷冻仓之间,她的身影渺小的像是一只蚂蚁。
“还有人活着吗……”
她声嘶力竭的趴在一具冷冻仓边上大喊,视野所及全是覆盖着冰渣、再也不会苏醒的尸体。
“还有人活着吗……”
她无助地重复。
回应她的是冰冷的电子音和连成一片的红光。
流出的眼泪被冷气重新冻住,冰封的睫毛几乎让她无法睁眼。她机械地重复着按下“解除冷冻”的按钮。
8000个冷冻仓,她花了整整八小时。
中间滴水未进。
走到最后一百个冷冻仓前时,她已经快绝望了,她的背后,她的脚下,是7900多具冰冷的尸体。
堆积成山。
支撑她走下去的,不过是最后一点执念而已。
十年时间,她从一开始的被迫接受实验,到此时最终的反抗,她从来不曾放弃过。
但如果,最后救出的还是八千具尸体的话……
她活着,她的反抗,也都没有意义了吧……
她最终还是谁都没能救下来。
这么想着,她机械地按下了最后一具冷冻仓:
“编号8000号冷冻仓,宿主心肺功能异常,正在注入抗冻剂,准备ECT急救……”
她最终还是等来了希望。
8000:1。
唯一的幸存者。
她看着冷冻仓换换打开,滚滚涌出的冷气之下,是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
女孩长得漂亮,洁白的像一个天使,左臂上一个莲花状的胎记若隐若现。
女孩睁开眼,她搀扶着女孩爬出冷冻仓,轻轻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下意识摇摇头:“我有过名字,但再也想不起来了。实验室里,我的编号是w8001。”
她笑着地抚摸了一把女孩的头发,眼神里带着柔软和憧憬:“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实验室了。马上,我们就可以回到外面的世界去,不能再用编号了哦,赶紧取一个名字吧!”
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依偎在了她怀里。环顾四周,是数千密集的冷冻仓发出的红色指示灯。
女孩看着这一片红光,想了想。
潜意识里,仿佛想起了曾经也有那么一缕红色,在最寒冷最黑暗的时候给了她温暖。
她下意识地说道:“红,我就叫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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