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自此闷闷不乐,几乎酿成一种疾病,多亏御医及早调治,身体才渐渐康复。只是悲缅之情无从排解,偏偏皇十四子永璐、皇三子永琪又相继病逝。真是花凄月冷,正怀埋玉之悲;芝折兰摧,又抱丧子之痛。乾隆不免更加感伤,傅恒、和珅等人千方百计替他解闷,但总不能叫他欢心。
还是和珅能摸出皇上的心思,想出重幸江南的计策来。乾隆帝颇也愿意,到慈宁宫禀知太后。太后正因皇帝过度悲伤,没办法劝慰,听了这话,便说:“我也想出去散心解闷。俗话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杭的风景确实值得游玩。只是前次南巡,皇后不曾跟着去,她已正位几年,也应叫她去玩耍一回,你意下如何?”乾隆帝不敢违命,只得答道:“圣母令她随去,儿臣谨当遵旨!”
当下定好日子,起程南巡,一切仪仗仍照前时南巡的成制,不过多备下皇后的一乘凤车。龙舟略加修饰,水陆起程,一切仍如上次。
各省督抚前来接驾,格外殷勤谨慎。只有山东济宁州颜希深下乡赈饥,将供奉皇差的事情,一律搁起不管。两宫到济宁州后,御道上并没有什么供差遣的仆役,也不见知州前来迎驾。和珅骂道:“哪个混账知州,敢如此藐法?”便令仆役立刻传知州颜希深,仆役回来报告说,颜希深下乡赈饥去了。和珅大怒,正想派人拿下知州的家属,恰好山东巡抚前来接驾,和珅向他发怒道:“你的属官为什么这么糊涂?我想应该是你忘记下放公文的缘故吧?”山东巡抚回答:“卑职早在一个月前就下放公文,叫他恭迎銮驾,哪里敢忘记这一点?”和珅说:“他下乡赈饥,应有公文上报,你既然叫他办差,他哪儿还有工夫赈饥?这件事显然是你糊涂了。”山东巡抚说:“卑职也没有让他去赈饥,他也没有将此事呈报,我也很不明白。”和珅微笑道:“一个小小的知州,不奉抚台的命令,敢擅自发仓赈饥,这事儿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你来欺骗我,我去欺骗谁,你自己去奏明皇上吧!”这句话,吓得山东巡抚屁滚尿流,一面令仆役去捉拿颜希深,一面到龙舟,跪在两宫面前,只是磕头,口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两宫倒惊疑起来,问他什么缘故。这时和珅已踱步进来,代他上奏道:“济宁知州颜希深目无皇上,既不来供差,又不来迎驾,奴才正问这山东抚臣呢!”乾隆帝问道:“颜希深到哪儿去了?”和珅答道:“听说颜希深下乡赈饥,抚臣糊涂,不知道这个消息,求圣上明察!”
乾隆帝正想亲自审问山东抚臣,却听到岸上隐隐有哭泣声,便问和珅:“是谁在岸上哭泣?”和珅出外探察后,回来说:“颜希深的母亲,被山东抚役拘捕来了,正是她在哭泣。”乾隆帝怒道:“让她进来!”一声令下,外面立即推进来一个白发老妪,眼泪汪汪,向前跪下,口称:“草民何氏叩头。”太后见她老态龙钟,暗暗有些怜恤她,急忙开口问何氏:“你是济宁知州的母亲吗?”何氏低声回答:“是。”太后又问她:“你儿子到哪里去?”老妪说:“前天闹洪灾,地方绅士都来请求紧急赈灾,颜希深因为要预备恭迎圣驾不敢抽身离开,所以没有前去赈灾。没想到难民纷纷来署,哀求不休。臣妾见他们凄惨万状,便令儿子发粟赈饥。希深因还没来得及将洪灾之事上奏,不敢擅作主张。臣妾向来景仰圣母的仁慈、圣上的宽惠,一时愚见,竟将仓粟发放给灾民,并嘱咐儿子希深下乡施赈,快去快回。不料希深至今还没回来,竟将供差接驾的大礼延误了,臣妾自知万死,伏乞慈鉴!”太后见她应对合礼,不禁喜形于色道:“你也是一副菩萨。古语说:‘国无民,何有君?’就算礼节没有尽到,也应赦罪。”说到这句,便对乾隆帝说:“赦免了她吧!”乾隆帝还没回答,和珅却见风使舵地说:“圣母仁恩,古今罕有。”乾隆帝至此,自然也说出“遵旨”二字。太后便令何氏起来,何氏谢恩起身。
这时,山东巡抚还俯伏在一旁,太后也令他退出。山东巡抚蒙受皇恩大赦,连磕几个响头,起身退出。外面又禀报济宁知州颜希深恭请圣安,太后问道:“颜希深回来了吗?”便传旨进见。颜希深膝行而进,匍匐近前,急得“微臣该死”四字,都说不清楚。太后却笑起来说:“你不要这么惊慌!皇上已赦免你的罪。本来也没有这么快巡幸到此,偏巧遇着顺风,所以先到一两天,还以为你来得及做好准备,没想到你因赈灾而贻误。”颜希深得知已被恩赦,心里才安定些,慢慢地奏道:“微臣下乡赈饥,也以为很快就可以处理好,没想到饥民很多,误了日子。微臣因胥吏放赈,怕他办事不妥当,于是亲自前去监察。今天返署后,得知圣驾已巡幸到此,来不及恭迎,罪该万死。幸蒙恩赦,万分感激!”太后说:“你母亲也已在此,你起来吧!”颜希深谢过恩,慢慢起身,才看见老母亲也站在一旁。太后又赐何氏坐在旁边,问她的年龄子女等情况,何氏一一奏明。太后继续说道:“你回署去,须常教你儿子爱国爱民,才不失为贤母。”何氏连声遵旨。太后又令两名宫监扶她下船,令颜希深随母亲回署。后来颜希深官位不断上升,成为河南巡抚。
两宫自济宁起程后,一路上游山玩水,颇觉愉快。乾隆帝下令先巡幸江宁,对和珅说:“江宁是个有名的地方,前次南巡,只留驻了几天。听说秦淮灯舫十分出名,不知它究竟怎么样?”和珅说:“此次皇上可多留几天,奴才定会谨慎探察。”到江宁后,文武各官照例迎驾。和珅见到江宁总督后,秘密地令他筹办秦淮画舫,以备游览。
这天,两宫登陆,停驻江宁。过了一晚,和珅借口观风问俗,引皇上微服出巡。乾隆帝早已会意,不带随员,只令和珅陪伴前往。走到秦淮河岸,早有一艘很大的画舫泊在那里,和珅引乾隆帝登舟,舟中花枝招展的美人一拥上前,磕头请安。乾隆帝与和珅没有说出真实身份,假名假姓地说了一番。那班美人都是有名的妓女,个个见多识广,料知他们不是俗客,况且是由地方官派她们来当差,便猜他们一定是南巡的重要人物,因此格外殷勤,奉乾隆帝坐上座,众人四围簇拥。乾隆帝龙目四瞧,这一个绰约芳姿,那一个窈窕丽质,默默地品评了一回,便对和珅说:“北方的胭脂终究比不上南朝的金粉,你说是吗?”和珅应声:“是。”当下摆好酒席,乾隆帝面南而坐,和珅面北而坐,东西两旁都是美人儿挨次坐下。席间备极丰盛,浅斟缓酌,微逗轻颦,不久酒热耳红,众人兴高采烈。一面下令将舟划入江心,一面令众妓齐唱艳曲,娇声婉转,魂销新雨。转眼夕阳西下,已近黄昏,万点灯光荡漾在水面,仿佛此身已入仙宫,别有一番乐境。此时,乾隆帝已自醺然,免不得色迷心醉,左拥右抱,玉软香温,和珅也趁这机会分得一杯羹。
到了第二天,乾隆恋恋不舍,仍在舟中把酒言欢。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吵闹声,和珅立即到后舱探察,见外面来了一只船,船中有几人正与船夫争闹。和珅忙将头探出舱外,向邻船摇手,邻船中的人一见到和珅,正想开口,和珅忙说:“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原来,邻船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个侍卫及几名太监,奉太后之命前来寻找皇帝。和珅早已猜着,不便和他们细说,所以含糊回答。邻船得到消息后,自然回去。和珅入舱后,与乾隆帝附耳数语,便令舟夫摇船靠岸,喝完酒起身而返。
太后见皇帝已回,也无暇细究,便要起銮前往杭州。乾隆帝传旨明日起程。第二天早晨就自江宁起程,直达杭州。途中为了秦淮河的事情,乾隆帝与皇后反目起来。皇后自正位后,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心中早已十分郁闷。这次得知秦淮河的事情,皇后忍耐不住,便与乾隆帝争吵起来。乾隆帝本不爱这皇后,自然没有好话,皇后气愤不过,竟将万缕青丝一齐剪下。满俗最忌剪发,发已剪去,连仁爱的太后也不便袒护她。乾隆帝万分愤怒,令几名宫监将皇后送回京城。
两宫到杭州后,又游览几天。乾隆帝因皇后的顶撞心情很不好,也不愿在外久留,便与太后匆匆回京。自此与皇后恩断义绝,皇后忧愤成疾。过了一年,泪尽血枯,临危之时,乾隆帝反而奉皇太后到木兰秋狝去了。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后,痰喘交作,霎时气绝。当下由留京王大臣将皇后驾崩一事奏闻皇上。乾隆帝降旨:皇后所有丧仪照皇贵妃例行!等乾隆帝回京后,满朝大臣对皇后的丧葬仪式议论纷纷,乾隆帝只是不理,从此竟不立后。到乾隆六十年,禅位嘉庆帝,那时嘉庆帝生母魏佳氏早已病殁,乾隆帝追封她为孝仪皇后。
话说回来,中国南部边境的缅甸国自献上伪明朝永历帝后,与中国毫无往来,不称臣也不上贡。乾隆十八年,缅王派使者进贡,乾隆帝也颇加赏赐。随后缅甸内乱。木疏地方的土司名叫雍藉牙,率众入缅,杀平乱党,自立为缅甸王,称新缅甸国。
乾隆三十年,大学士杨应琚击败入侵云南边境的孟艮,想趁胜进取缅甸,便向乾隆帝极力陈说缅甸怎么怎么容易拿下。然后一面威逼恐吓缅甸,让他们投降;一面向孟密、木邦、蛮莫景线各土司收受重贿,允诺会替他们向皇上说好话。
此时,缅酋长雍藉牙早已死去,他的次子继位,见了杨应琚的招降檄文,毫不畏惧,反而率众侵掠中国边境。副将赵宏榜领五百士兵由腾越出铁壁关,占据蛮莫土司的新街。新街是中缅的交通要道。缅兵不肯罢休,水陆并进,陆兵攻陷木邦景线,水军进攻新衔。赵宏榜得知缅兵突然袭击,急忙抛下器械,烧掉辎重,跑回铁壁关。缅兵尾追赵宏榜,直到关外。
杨应琚得到战败的消息后,又惊又悔,顿时痰喘交作,急忙向朝廷告病。清廷令两广总督杨廷璋赴滇处理军务,又派侍卫傅灵安带着御医为杨应琚治病,并察看军事。杨廷璋驰入滇境,派云南提督李时升率一万四千人马驻防铁壁关。李时升又分道出兵,派总兵乌尔登额出兵木邦,朱仑出兵新街。缅酋得知清兵分路出击,便率部众假意撤退,并派使者乞和。李时升信以为真,于是停止进攻,与缅人商议条款。杨应琚得到议和的消息后,高兴起来,病也渐渐痊愈,便马上与李时升联名奏捷。杨廷璋感觉缅甸的事情一时难以了结,乐得借议和的时机退职,便也上奏恳请回粤。朝廷随即召他回京师。杨应琚也巴不得杨廷璋赶紧离开云南,免得被他窥破隐情。
杨廷璋离开后,忽然又传来缅兵恣意侵略腾越边境的消息。杨应琚惶急万分,飞调乌尔登额及总兵刘得成前来支援。缅兵见有援军,便往铁壁关撤退。李时升本来驻扎在铁壁关,此时也不敢截击,任由缅兵杀出,杨应琚反而匿藏消息不上奏。没想到傅灵安密奏赵宏榜、朱仑失地退守,李时升临敌畏避,不曾亲临阵前。清廷这才洞悉军情,降旨严厉诘责杨应琚。杨应琚反将失误全部推到乌尔登额、刘得成身上。乾隆帝降旨将他们全部逮回京都审问,令伊犁将军明瑞移军云贵督战,明瑞没到之前,由巡抚鄂宁代理。鄂宁上奏揭发杨应琚贪功启衅,掩败为胜,欺君罔上的各种情形。乾隆帝大怒,立即将杨应琚逮回京都,命他自尽。
明瑞到达云南后,先后调来三千名满洲兵,两万多名云贵、四川兵,大举征缅,令参赞额尔景额、提督谭五格率九千多名士兵出北路,由新街进攻。自己则亲率一万多名士兵,由木邦南下,两军约定在缅都阿瓦会师。
起程时,阴雨绵绵,泥泞难行,明瑞只得缓缓前进。从夏天一直走到冬天,才到木邦。木邦守兵早就闻风而逃。明瑞留下五千名士兵驻守木邦城,以确保饷道通便,然后亲自率军渡锡箔江,进攻蛮结,接连攻破缅兵十二垒,军威大振。乾隆帝收到捷音,封明瑞为诚勇嘉毅公。明瑞越加感激奋勇,向缅甸都城进发。途中情势异常险峻,马没草吃,清军也无粮可掠。将士请求结营驻守,等北路军有消息后,再决定进退。明瑞不答应,仍督兵前进。清军因没有向导屡次迷路,转绕了好几天才到象孔,部将都疲惫至极,可北路军仍无音讯。
象孔距缅都还有七十里,明瑞因兵劳食尽,料知难以抵达,于是率兵到猛笼,抢来少许敌粮,又留驻几天,等待北路军。谁知北路军仍旧没来,明瑞正打算原路退回,没料到缅酋长率大军前来追击。明瑞边战边退,令部将观音保、哈国兴轮流断后,步步为营,每天只行进三十里。缅兵虽不敢围攻,但总是尾追不舍,每天早晨听到清军吹角起程,他们也起身追击。
行军到蛮化,山路丛杂,明瑞令部兵在山顶扎营,缅兵便在山腰扎营。明瑞召集诸将说:“敌兵太藐视我军,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观音保、哈国兴唯唯听命。当下,明瑞令观音保带人分头埋伏。第二天五更,令兵士接连吹响号角,呜呜之声,震彻山谷。缅兵还以为清兵起程,便争先上山追逐。忽然间伏兵四下突击,万枪齐发,缅兵连忙奔逃。走得快的失足坠崖,走得慢的中枪倒毙,杀得缅兵大败而归。自此缅兵不敢进逼,每天晚上必在清营的二十里外屯兵。明瑞让将士休息几天后,徐徐退回。到小猛育时,已与木邦相近,猛然听到呼哨齐起,敌兵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大约有好几万人。明瑞大惊道:“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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