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只有广东还没有独立的消息,王芝祥因唇齿相依,便想联合广东,随即致电粤督张鸣岐,劝他独立。接连两三天不见回复,又过了好几天,王芝祥才得知广东也独立了。原来广东自凤山被炸死后,早有人提倡独立,只因粤督张鸣岐犹豫不决,一会儿愿意独立,一会儿又不愿意独立,弄得军民各界无从捉摸。后来,听说粤西抢先起义,众人才忍无可忍,到咨议局去开会,决定用和平的手段独立,仍推举张鸣岐为都督,提督龙济光为副手。当下写好信函,送到督署。不料署中已空无一人,张鸣岐已不知去向,便将信函转送给龙济光。龙济光因张督不到任,也不愿就任。于是军民改推革命党人胡汉民为都督。
广东独立的消息还没传到北方,安徽独立的消息先已传到南方。安徽居长江下游,巡抚叫做朱家宝。朱家宝是幕府出身,向来十分圆滑。他起初还首鼠两端,随后被军民所迫,不得已成为都督。后来安庆发生一点儿小乱事,朱家宝便偷偷溜出城,民众请九江分府马毓宝莅任,人心才安定。
当时东南一带只有南京及福建两处还没独立。南京被各省联军讨伐,福建也乘机响应。新军统领孙道仁与咨议局副议长刘崇佑先照会总督松寿,让他另立新政府,所有闽省政务应归新政府施行;又照会将军朴寿,逼驻防兵交出军械火药。二寿都是满人,松寿犹豫不决,朴寿决意主战。民军听说他们不答应,随即占据各署。松寿喝药自尽,朴寿令满兵迎战,借着大山的掩护开炮轰击国民军。国民军偏冒险登山,前仆后继,竟将满兵杀退。朴寿还不肯罢手,亲自率满兵来攻打汉界,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最后一命呜呼。满兵失去统帅后,只能缴械投降,当下民军推举孙道仁为都督,福建独立。
摄政王载澧此时连接警报,正像哑巴吃黄连,有说不尽的苦楚。庆王也十分着急,默念清朝已失东南半壁,幸好靠近京城的山东、河南还没有动静,京畿总还保得住。不料来了一个急电,竟是山东巡抚孙宝琦奏请独立,庆王不禁魂魄飞扬,几乎晕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因孙抚与庆王是儿女亲家,庆王还以为他靠得住,因此突然接到这道奏章,觉得出乎意料。哪晓得孙抚也是有苦难言,他受军民的胁迫,不好抗拒,又不便赞成,无奈中想到一计,表面上答应军民设立临时政府,暗中将苦情上奏清廷。庆王不曾仔细看,险些被吓坏。随后经仔细询问,才晓得孙抚的意思,倒也稍微有些欣慰。
无奈警报又陆续到来,山东烟台商埠独立这还是一桩小事,等到接到海军各舰归附民军的消息,清廷又是不胜骇愕。原来清军舰退出鄂境,悬着白旗,顺流到九江,偷偷经过青山炮台,抵达田家镇。田家镇开空炮示警,清军舰不敢继续停泊,于是又折回。唯独镜清、保民、楚观等十四艘舰艇竟沿江而下,直达镇江。这十四艘兵舰为什么能畅行无阻呢?相传是镜清船上有与革命党人暗中联络的信件,所以途中没有受到阻拦,竟一直开往镇江。镇江此时也已独立,林述庆为都督,听说联络信件已到,忙派人接收船舰。至此清军舰十失六七,只有海容、海琛、海筹等船孤立江心,无法组成一支舰队。提督萨镇冰见大势已去,另乘大通轮船,躲到上海。那时海容、海琛、海筹三舰长除顺应民军外,没有别的办法,随即向九江马都督投诚。
庆王急上加急,每天催促袁世凯速来北京。老袁在路上,因足疾而请假,因咳嗽又请假,逗留再逗留,等到实在不能再拖了,才率两大队士兵,耀武扬威地来到京都。京中的官民听说袁大臣到来,都高兴得不得了,就连摄政王载澧也尽释夙怨,十分诚挚地迎接他。见过面后,立即召开军事会议。老袁先将议和不成的情形说了一遍。摄政王皱着眉说:“鄂军既然不肯议和,看来只好主战。”老袁说:“主战也可以,但是没有军饷,这该怎么办?”庆王忙想出一个办法,要摄政王入宫向隆裕太后支取钱款,那笔钱款是慈禧太后遗留的。袁世凯竭力赞成,当即摄政王入宫见隆裕太后。隆裕太后正想做慈禧太后第二,享享清福,不幸福气淡薄,革命党在武昌起事,竟导致四方响应,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摄政王屡次进来禀报,她已是愁闷得很,忽然又听说要支取钱款,更是无话可说,只有泪珠双垂,摄政王也相对而泣。哭了一场,已是无计可施,只得勉强取出几千万交给摄政王,由摄政王交给老袁。老袁随即组织内阁,选了几个有名的人才。然后颁布新成员授任的谕旨。
满以为人才毕集,可以挽救时局。谁知有一半不肯出山,有一半供职清廷的也上奏力辞。袁大臣又请各省宣慰使选出的几位学识渊博的人去担当重任,偏偏又没有一人应命。并且听说吉林、黑龙江已设有保安会,奉天也独立了。江南统领徐绍桢又召集浙、沪、苏、宁各军攻打南京。江督张人骏、将军铁良及提督张勋虽然仍是归服清室,与徐绍桢军抗争,终究是城孤兵少,四面楚歌,免不了向清廷乞救。老袁至此也愤懑得不得了,他想国民军气焰逼人,总不肯由自己控制。能战然后能和,射人必先射马。想要处处兼顾,局势又不允许,不如力攻武汉,杀他一个下马威,让他见见自己的手段,才能达到目的。随即将钱款运到湖北,令冯国璋、段祺瑞两统领猛烈攻打汉阳。
冯、段二人接到命令后,果然格外效力,亲自率全军赶赴汉阳。鄂军方面由黄兴督师。两军连战两天两夜,清军先受挫,梅子山一带,被鄂军占据。随后清军潜渡汉江,改穿鄂军的衣装,高举白旗,袭击美娘山。鄂军还以为是武昌派来的援军,等到清军前队登山,见人便砍,才晓得前来的援兵是清军伪装的,连忙迎战。恶斗了半天,清军越来越多,炮火越来越猛,鄂军伤亡惨重,只好放弃美娘山,退到龟山。清军乘胜追击,被鄂军杀退。鄂军正在庆幸保全了龟山,谁知雨淋山却被攻陷。这下子惹恼这群敢死队,他们纠众进攻,冒死登山,竟将雨淋山夺回,并乘机渡江,打算攻占刘家庙。鄂军才到汉口,清军突然到来,打了一仗,不分胜负。清军退到歆生路,两边收军。过了一晚,清军又拔营出击,扑向雨淋山,用尽全力争夺汉阳。那时两军已连战五天五夜,雨淋山的鄂军还以为清军已撤退,便令刚招来的新兵把守。新兵没有打过仗,突然见清兵蜂拥而至,吓得四处乱逃,清军随即占据雨淋山。这时候,山下忽然传来一阵枪炮声,清军往下一看,正是来势勇猛的敢死队。清军畏于他们的骁悍,勉强下山迎战,敢死队以少胜多,又将雨淋山夺去。第二天黎明,两军统帅都亲自督阵,在十里铺大战一场。从早上打到中午,清军炮火十分猛烈,鄂军没能取胜。鄂军刚刚收队休息,忽然后面又传来炮声,回头一望,竟是清军猛力扑来。鄂军前后受敌,就算敢死团个个舍生忘死,也无济于事,只好退回汉阳。鄂军后面怎么会出现一支清军?原来,汉阳城外有座扁担山,是全城的屏障,山上有一名炮队将领叫张振臣,是张彪的儿子。张彪逃跑后,张振臣还在武汉,他暗中勾结清军,竟将此山奉送。又买通黑山、龟山、四平山、梅子山的炮卒,让他们把炮闩除去,并将地雷火线弄断。霎时,清军分四路进攻,守山的将士放炮炮不响,燃线线不灵,只靠着血肉之躯与枪弹相搏,哪有不败的道理?眼看着四座峻岭被清军陆续占去。
这时候,汉阳总司令黄兴早已回到城中,败兵入城,还在等总司令宣布军号,以便防守。谁知等了许久,杳无音信,到总司令府去问,却只看到一间空屋,众人面面相觑,城外又鼓声大震,清军齐集城外。城中没有主帅,军心大乱,民兵纷纷出城。等武昌听到警报,发兵前来支援,全城已被清军占领,援兵还能起什么作用?黎都督听说汉阳已失,不禁叹惜道:“我还说这位黄司令总有些能耐,不料如此懦弱。”忙出城抚慰兵民,并说:“黄司令已前往上海,去召集援军。虽然已经失去汉阳,但不要担心,武昌有我在,我一定会拼命守住。”兵民听到这话,才觉得心安。于是黎都督继续派军队沿江驻守,上自金口,下至青山,都立栅置炮,日夜严防,武昌才得以稳固。
冯国璋、段祺瑞两统领得到汉阳后,立即向清廷告捷,打算乘机收复武昌。清廷大臣互相庆贺,唯独这袁总理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正筹划时,来了几道电报,其中一道是四川独立,端方在资州被杀,其弟端竞也遭惨杀。袁总理不由得叹息说:“端老四何苦花几万两白银买个身首异处,真是不值得。”于是将电报搁起。另外一道是说南京危急万分,火速求援。袁总理将这道电报瞧了又瞧,默想片刻,马上写了两封短信,交给侍卫,让他们到电报处拍发。一封是寄往南京的,说无兵可援;一封是寄往汉阳,说暂时停战。
冯国璋、段祺瑞两统领向来信服袁公,自然停兵不动。唯独南京人张骏接到电报,不免有些怨恨。张勋更是暴躁得很,还要与民军一决雌雄。那时攻打南京的徐绍桢因出战不利,退回镇江,民军改推苏督程德全为海陆军总司令,驻扎在高资。徐绍桢召集各军司令官,带兵前进。宁军总司令仍是徐绍桢,镇军总司令是林述庆,还有浙军总司令朱瑞、苏军总司令刘之杰,共有部兵三万多人,一齐杀去。南京清提督张勋的确有些能耐,督率十八营如狼似虎的防军前来对垒。交战多次,苏浙联军不仅没有获胜,反而伤亡无数士卒。济军统领黎天才率兵六百多人也来攻打南京。黎天才十分勇毅,他见各军徘徊不前,勃然大怒,立即请求先行,请浙军司令官朱瑞派兵作后应。当下进攻乌龙山,传令先登山的人重重有赏。军士一听,踊跃登山,争先抢占。清军支撑不住,乌龙山立即被革命军占据。黎天才用同样的方法攻打幕府山,一声呐喊,士兵猛力前进。炮台上的守兵不慌不忙,也不开炮,竟下来欢迎,请黎天才登山。黎天才有些疑虑,守兵说:“我们都是湘人,不愿为难同胞。”黎天才大喜,登山遥望,正好与城内狮子山相对。狮子山也有炮台守兵,突然一炮轰击过来,黎天才吃了一惊。随后见射来的炮弹都落在山外,不觉惊疑起来,问过降军后,才知道狮子山的守兵也是湘人,彼此同心,不愿轰击,所以随便开炮。黎天才也令炮兵停止攻击,派兵去夺下关。下关的炮将何明审时度势,有心起义,随即悬起白旗,表示降顺。黎天才喜出望外,将下关两座炮台接下,又会合苏浙联军前去攻打孝陵卫。张勋亲自率三员部将分四路出城迎敌,结果不敌联军,只好慌慌张张地退入朝阳门,负隅死守。
张勋有个爱妾,芳名小毛子,生得妩媚动人。秦淮河畔,无此丽姝,白下城中,群推绝色。那张大帅好勇成性,将生死置之度外,唯独瞧着这闭月羞花的小妾,不免生愁。小毛子因张勋威望素著,起初倒也不怕,只叫张勋固守,等到听说险要已失,坐困孤城,便有些忧虑起来。美人总是容易憔悴,怎么禁得起连日的忧虑,渐渐腰围瘦损,华色枯凋。张勋看到她的样子,也无心恋战。张人骏、铁良等人毫无主见,凡事都由张勋做主。张勋要战,众人不得不战,张勋要逃,众人不得不逃。张勋一面求清廷救援,一面令小毛子收拾细软,派得力兵队偷偷地护送她出城。过了两天,接到袁总理的回复,说没有兵力可以分派过去支援。张勋不禁懊悔道:“众人都坐视不理,唯独我奋力抗争,现在我也不管了。”恰巧联军又夺取天保城,张勋于是与张人骏、铁良密商,不如带兵北上,以图后举,此时先与联军议和。张、铁无计可施,便同意张勋的提议。
当下拟定四个条件,令部将胡令宣出城请和。苏军总司令刘之杰一看议和条款:一,不得伤害人民;二,不得杀旗人;三,允许张勋率兵北上;四,允许张人骏、铁良北上。刘之杰看完后,对胡令宣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要向总司令禀报才能决定,你先回城等消息吧!”胡令宣唯唯离去。第二天由总司令答复,张勋不得北上,其他的都好说。张勋怒吼上马,想再次背城一战,经张人骏、铁良劝阻,勉强熬过一天。第二天正打算出发,忽然军卒来报四城起火,联军已进攻南门、神策门、太平门、仪凤门及狮子山炮台。张人骏、铁良二人忙躲到日本领事馆,在日本领事的保护下出城。张勋令部兵举白旗出城,自己却带着库款从旁门脱逃。等到联军入城,城中早已空无一人。南京光复,因程督不能离苏,于是推举镇军都督林述庆为南京临时大都督。刚好黄兴到上海,打算会合联军援鄂,在上海开会,各省代表推举他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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