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大吃一惊。曾泰霍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刘大道:“我家老爷被人杀了,头都给砍下来了,只剩了一具无头的尸体!”
曾泰倒吸一口凉气,“啪”的一声坐在了椅子里。
狄公问:“夫人莹玉呢?”
刘大道:“哦,对了,夫人也不见了!”
狄公惊问:“不见了?”
刘大道:“正是,不见了。小人找遍了庄内也没有发现夫人的影子!”
曾泰被吓得傻愣愣的,他咽了口唾沫,眼睛直望着狄公。
狄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曾大人,你马上与刘大到刘家庄,保护好现场,本阁随后就到。”
曾泰应了声“是”,站起身快步向堂外走去;刘大磕了个头,随他走了出去。
狄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进西屋,只见张春和王五蜷缩在角落里。狄公登时一愣。再一瞥,只见王五的身下竟然阴湿了一片,尿水从他的裤管里流出来。
李元芳独破虎狼穴
刘员外被杀案发生后,刘家庄全庄戒严,衙役和土兵把守庄门和各处通道,气氛非常紧张。
刘员外的无头尸身躺在床上,四周染满了血迹。狄公缓缓走过来,曾泰和刘大紧跟在身后。狄公的一双鹰眼在四下搜寻着:掀开的被子;染满鲜血的帐幔;黑黝黝的双手……
狄公沉思着,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吩咐身后的衙役:“将尸体抬到花房,命仵作前来验尸。”
衙役们答应着快步走过来,抬起刘员外的尸体往外走。曾泰轻声道:“阁老,您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公反问:“你看呢?”
曾泰道:“只有一种解释。莹玉得知事情败露,杀人灭口,逃之夭夭。”
狄公道:“既然事情已经败露,还有什么必要杀人灭口,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曾泰一愣:“您的意思,不是莹玉干的?”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哎,对了,元芳呢?”
曾泰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
狄公一怔:“不应该啊!”
曾泰道:“也许是发现了什么,追查去了。”
狄公点点头:“有可能。或许他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奇。走,先到莹玉的房间看看。”
二人走进莹玉房间。狄公用手掀开褥子,一本书映入眼帘——《蓝衫记》。狄公拿起书,仔细看着。书本上的连线已被剪断。他拿起扉页,轻轻一提,整本书立刻展开,变成了一张空白的绢图。狄公惊讶不已。
曾泰在一旁道:“这样的书倒也奇怪。”
狄公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这张绢图,前后上下没有一个字、一幅画,干干净净。狄公不解地摇了摇头,将绢图合上——又变成了那本《蓝衫记》。
狄公抬起头,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屋中非常整洁,床上摆着莹玉常穿的那套衣裙,那也是叠得整整齐齐。他沉吟了片刻。说道:“看来,莹玉并没有打算逃之夭夭。”
曾泰也点点头:“是呀,看她屋中的情景确实不像。”
狄公道:“刘查礼被杀,莹玉失踪。想不到,刘家庄的戏竟是这样一种唱法,真是出人意料!难道说,除了莹玉,这庄内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曾泰惊得瞪大了眼睛:“另外一股势力?”
狄公道:“要马上找到李元芳!”
刘家庄后园小楼下的洞穴中,一点亮光由远而近慢悠悠地移动着,正是李元芳。他举着火折四下里照着,黑漆漆的洞穴曲折盘旋,不知何处才是尽头。他继续慢慢地向前走去。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李元芳正处身在一座圆形石室之中。他将火折高高举起,四下里照着,不由得吓了一跳: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所有尸身的前胸和后背,插满了三角形的铁蒺藜,地上污血横流。李元芳倒抽了一口气,蹲下身子仔细地辨认。看死者的衣着打扮,正是昨晚随莹玉闯楼的那些夜行人,然而莹玉却并不在其内。
李元芳站起来,举着火折,继续缓缓向前走去。忽然他的脚下一软,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地面上碎石裂开,露出了下面的一块木板。他刚想抬脚,目光突然落在了死尸身上的铁蒺藜上。他顿时明白了:铁蒺藜是从木板下射出来的!他的脚狠狠地踩住木板,迅速将火折咬在嘴里,伸手脱下外罩的大氅,身体向上猛地一纵,高高拔起。而木板“砰”的一声弹了起来,一篷铁蒺藜从地下疾射而出,从四面八方直奔李元芳!
李元芳身体在空中一个翻身,手中大氅凌空一兜,将迎面而来的几只铁蒺藜裹在了衣服里,身体向后弹去,迅速落在地上。接着,他的右手猛地一抄,三只迎面飞来的铁蒺藜被他夹在指缝当中。铁蒺藜在火折的映照下发出一片淡蓝色的光芒,李元芳将暗器狠狠掷了出去,轻声骂道:“好歹毒的暗器!”
他喘了口大气,伸手揩去额头上的汗水,静静地望着铺满碎石的地面。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迅速弯下腰捡起一块三角砾石,右臂一振,石块疾飞而出,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砰”的一声,木板弹起,又是一丛铁蒺藜疾射而出,打在四面的岩壁上,发出一阵“当当”声。
李元芳发现,圆形石室的地面上有一排十几个一尺见方的小石坑,每块石头都能引发一丛铁蒺藜。于是他纵身而起,踩着一个个石坑走出了圆形石室。
与此同时,刘家庄正堂上,狄公焦急地来回踱着。曾泰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叫了声“大人!”
狄公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曾泰摇了摇头:“查遍了周围,也没找到李将军的踪迹!”
狄公问:“他留下什么记号没有?”
曾泰摇摇头。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好,一定是出事了!”
曾泰不禁一惊:“出、出事了?”
狄公紧张地思索了好久。忽然,他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道:“他绝没有离开刘家庄!马上下令钦差卫队和衙役全庄搜查,一定要找到他!”
顷刻之间,刘家庄内,钦差卫队和衙役对每一个房间展开了大搜查。狄公、曾泰率随从大步走进后园中,来到二层小楼前。小楼破旧斑驳,楼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狄公看了刘大一眼:“开门!”
刘大苦着脸道:“小人没有钥匙呀。”
狄公一挥手:“把门砸开!”
衙役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铁锁砸开,推开大门。狄公、曾泰走进小楼。
小楼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狄公静静地观察着,光秃秃的四面墙壁,有楼梯通往二层。刘大道:“大人,后园久已荒废,这座小楼里更是从没有人住过——”
曾泰一声低喝:“多嘴!还不退下!”刘大吃了一惊,赶忙退到一旁。
狄公仍在观察着,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说话。曾泰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狄公道:“还记得吗,三天前,我们从州城回到刘家庄,元芳曾经说起,刘员外深夜从后园出来。”
曾泰双眼一亮:“对,我记得!”
狄公道:“我想这一次元芳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一定与这座小楼有关。”
曾泰道:“那,李将军……”
狄公轻轻嘘了一声,朝身后一招手,刘大赶忙跑过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狄公问道:“这座小楼是干什么用的?”
刘大苦笑道:“大人,小人刚刚不是说了吗,这座后园早已荒废,从没有人进来过。您也看见了,小人虽是刘家庄的管家,可就是没有这里的钥匙。”
狄公慢慢走到小楼中央,一双鹰眼仔细地观察着:墙壁、房梁、地面……飞快地从眼前掠过。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转头对刘大道:“依你说这座小楼荒废已久?”
刘大赶忙道:“是呀。”
狄公问:“从没有人打扫过?”
刘大笑道:“当然没有,小人连这儿的钥匙都没有,如何打扫。”
狄公冷笑一声:“你敢肯定?”
刘大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狄公道:“墙壁、地面一尘不染;房梁、窗口也没有一点蛛网,这像是荒废已久吗?”
刘大被问得哑口无言,赶忙朝四下看了看,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呀。您说得还、还真对!”
狄公笑了笑,拍了拍刘大的肩膀,刘大疼得一龇牙,强笑道:“大、大人,这楼是有点儿古怪。”
狄公对曾泰道:“命令衙役、捕快仔细搜查!”
曾泰应道:“是!”
狄公徐徐向前走着。忽然他的目光被墙角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他快步走过去。一个铜环静静地躺在墙角,狄公俯身拾了起来。曾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
狄公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元芳腰带上的铜饰。”
曾泰一惊:“您怎么知道?”
狄公道:“本朝四品武官,共分四级,正四品上下,从四品上下,着便装一律以铜环饰腰。”曾泰这才恍然大悟。
狄公沉吟道:“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追踪来此,没想到中了埋伏……”
曾泰吃惊地道:“中了谁的埋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朝廷的四品武官?”
狄公道:“这正是关键所在!是莹玉?还是……”猛地,他的眼前闪过刚刚勘察现场时的画面:掀开的被子;溅满鲜血的帐幔;黑黝黝的双手……狄公狠狠一拍脑门:“哎呀!原来是这样!走,去花房!”
刘员外的无头尸体躺在花房里的地上,仵作正在一旁验尸。狄公、曾泰和刘大走进来。狄公走到尸体旁,一把抓起尸体的右手,仔细察看,发现指甲缝中渍满了黑泥。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刘大。”
刘大赶忙走过来:“大人。”
狄公问:“昨晚,正房值夜的仆佣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刘大道:“哦,早上太爷已经问过了,值夜的人什么也没听到。”
狄公点了点头,放下尸体的手,直起腰:“你出去吧。”刘大答应着退出花房。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声:“老狐狸!”
曾泰问道:“大人,您说的是谁?”
狄公镇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刚刚勘察现场时我就觉得很奇怪,死者是刘查礼,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就算莹玉要杀人灭口,又何必将人头斩下带走,这是不合情理的事情。”
曾泰仔细地琢磨着狄公的话,徐徐点头:“您的意思是,凶手不是莹玉……”
狄公并没有直接回答:“还记得现场的情形吧?”曾泰点了点头。
狄公道:“尸体躺在床上,被子是掀开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死者在临死前发现了凶手,这才会掀开被子试图逃命。”
曾泰点头:“被子会不会是凶手掀开的呢?”
狄公说不可能,曾泰问为什么。狄公道:“如果你要斩人头颅,用得着把被子掀起来吗?”
曾泰笑了:“卑职愚钝。”
狄公道:“既然刘查礼有时间掀开被子,准备逃命,怎么会没有时间发出呼救之声?”
曾泰道:“也许是佣人没听见。”
狄公道:“不可能!刘查礼的房间与佣人房只有一墙之隔,大声呼救怎么会听不见?”
曾泰问:“那,您说是为什么?”
狄公道:“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将另一个人的尸体放在了床上,匆忙离开,来不及把被子盖上。”
曾泰懵了:“什、什么另一个人?卑职糊涂了。”
狄公大步走到尸体身旁,抓起尸体的右手:“死者的双手黝黑,指甲缝中渍满了黑泥,这样一双手,绝对不会属于刘查礼那样一位养尊处优的员外!”
曾泰终于明白了,发出一声惊叫:“您是说,这、这尸体不是刘查礼?”
狄公斩钉截铁地道:“绝对不是!”
再说李元芳在洞中摸索着前进,前面出现了一个拐角,他加快脚步,转了过去。眼前的岩壁凹陷进去,外面用木栅栏围起,像是一座监房,栅栏门用铁链和铜锁锁住。监房中,一个身披大红斗篷,头戴大红匝巾的女子,面墙而卧。看打扮正是莹玉!
李元芳走到监房前轻声问道:“是莹玉夫人吗?”
没有回答。那人木然不动。李元芳四下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声响。他右手一抖,宝剑在手,“仓”的一声,将铁链斩断,打开监门走了进去。那人依然一动不动。李元芳走到她身旁,缓缓蹲下,轻声道:“莹玉夫人,是我,李元芳。”
没有回答。李元芳伸出手,轻轻扳动她的身体,就在身体转过来的一刹那,李元芳看清了,那是一张男子的面孔!“莹玉”闪电般弹起来,寒光一闪,直奔李元芳咽喉斩来。“扑”的一声,火折熄灭。危急之中,李元芳一个铁板桥躺下,躲过了这势在必中的一刀。
“莹玉”手腕一抖,寒光再起,直奔他面门划来。这一下已经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万分危急之中,李元芳猛地一拧腰,身体竟然平平地向左移开了两尺。“铛”的一声,那人的刀狠狠地劈在地上,迸起一串火星。
就在这瞬间,李元芳的身体已经闪电般地弹起来。与此同时,“莹玉”的刀也到了眼前。李元芳微一扭身,夹手夺过“莹玉”掌中的钢刀,寒光一闪,假莹玉的头颅“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霎时间鲜血四溅。
黑暗中传来一阵掌声,又听“嚓”的一声轻响,火把点亮。李元芳惊呆了,十几名弓箭手不知何时出现在监房外,弯弓搭箭对准他的前胸。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刘查礼!他拍着手,以嘲弄的口吻道:“真是好功夫。”
李元芳登时傻了:“是你?”
刘员外微笑道:“李将军,没想到吧!”
李元芳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小楼中竟有如此厉害的机关,除了兵部司农郎,谁还能造得出来?”
刘员外点点头,笑道:“多谢你的夸奖。其实,我也很佩服你,孤身一人,闯过铁蒺藜阵,竟然是毫发无伤,可以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李元芳问:“你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刘员外嘲弄地道:“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这就够了。”
李元芳冷笑一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刘员外道:“这么近的距离,面对着十几枝狼牙箭,我实在想不出,你怎么能够活命!”
李元芳道:“如果我死在刘家庄,你该如何对狄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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