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愣住了。刘员外笑道:“再说,你以为,自己现在还在刘家庄吗?”
李元芳问:“你说什么?”
刘员外冷冷一笑:“你早已走出刘家庄了,现在你的站脚之处,是翠屏山的山腹!”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楼下的秘道通到庄外。我说怎么走了那么长时间。”
刘员外笑了:“这就对了。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在刘家庄。几天后,你的尸体会出现在翠屏山中,与刘家庄毫无关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李元芳笑了笑道:“你能不能对我这个快要死的人说句实话,刘家庄到底有什么秘密?”
刘员外道:“我只能告诉你,狄仁杰自作聪明,以为能够对付我。可他错了,我比他聪明十倍!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刘家庄的秘密!好了,就说到这儿吧,你该上路了。”说着,他一挥手,弓箭手上前一步。
刘员外幸灾乐祸地微笑道:“再见了,李将军!”
李元芳冷笑一声道:“还是让我先送你上路吧!”话音未落,李元芳右手猛地一振,掌中钢刀发出“喀嚓”一声裂响,刀头折断,落了下来,他的脚闪电般踢在刀头之上,刀头直奔刘员外飞来。刘员外一声惊叫,急忙闪避,已经来不及,刀头“扑”的一声插进了他的左肩,他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弓箭手大吃一惊,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李元芳右手一振,刀柄飞了出去,将火把击灭。刹那间,洞中一片漆黑,刘员外声嘶力竭地喊道:“放箭!”黑暗中,弓弦声,大箭破空声响成一片。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一切声响都中止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嚓”,洞中再一次亮了起来。李元芳手中拿着火折,他的身体已站在监房外,木栅栏被撞得粉碎,离他不远处倒卧着十几名弓箭手的尸体。李元芳拾起地上的火把,点燃,四下照着。刘员外不见了。他走到刘员外倒地之处仔细地寻找着,一行血迹向洞穴深处延伸,李元芳抬起头来。
刘家庄花房,曾泰吃惊地道:“您是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刘员外干的。”
狄公道:“不错。袭击李元芳的人就是他或是他的手下。”
曾泰问:“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没有道理吧。”
狄公笑了笑:“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吧——”正房。狄公望着刘员外,一字一顿地道:“莹玉到底要在你们父子身上得到什么?”
刘员外沉思着。狄公、李元芳和曾泰静静地望着他。
突然刘员外的眼睛亮了起来。狄公双眉一扬:“你想到了什么?”
刘员外一惊,立时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道:“啊,啊。没,没什么,草民真是想不出,莹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狄公双目如电,望着刘员外:“是吗,真的想不起来?”
刘员外神色慌张,言语支支吾吾,躲躲闪闪。狄公道:“刘查礼无意之中在我面前露出了马脚。他知道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想以假死逃避我的追查,又可以嫁祸给莹玉,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他们之所以要斩去头颅,就是为了让我们无法辨认死者的身份。”
曾泰颇有些不以为然,道:“大人,虽然您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卑职还是不相信,刘查礼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狄公道:“你早晚会明白的。”
曾泰道:“那依您所说,既然刘查礼想以假死逃避追查,又为什么要袭击李将军?”
狄公道:“这还不明白吗?他没想到我把元芳留在了这里。元芳定是看到了什么,这才迫使刘查礼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
狄公长叹一声:“看来,元芳凶多吉少啊。”
曾泰道:“恕卑职多言,这是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真相大白之后,你就会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曾泰苦笑了一下:“也许是卑职愚钝。”
狄公道:“刘家庄定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湖州县城。十几匹骏马在街上飞奔着,领头之人正是狄春。他嘴里高声喊喝:“闪!”“闪!”行人四散闪避。马队飞驰而过,顷刻到了狄公馆驿,狄春勒住马缰,身后的马队纷纷停住。狄春翻身下马,问门前的卫士道:“老爷在吗?”卫士笑道:“是小狄春啊,大人到郊外的刘家庄去了。”
狄春一愣,回身快步走到一匹马前。马上人身穿黑色套头斗篷,看不清面容。狄春轻声说了句什么,马上人点点头。狄春飞身上马,一声吆喝,马队绝尘而去。
狄公正在刘家庄正堂上,吩咐刘大立刻将刘家庄中所有的家人、仆佣全部带到东厢跨院。刘大大声答应着,转身跑出正堂,冷不防肩膀撞在门框上,他疼得“哎哟”一声,扶着肩膀跑出门去。
狄公对曾泰道:“曾泰,命令衙役捕快和钦差卫队严加搜查,每一寸土、每一间房都要挖地敲砖,详加验看,尤其是后园的那座小楼!不论发现什么,立刻回报!”
曾泰应道:“是!”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狄公长舒了口气。忽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一点东西吸引了,他赶忙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地上洒着一滴鲜血。狄公愣住了,缓缓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血色鲜红粘稠。狄公站起来,静静地思索着。
洞穴里,李元芳发现地上有一串血迹,他举起火把,循迹四下寻找着。血迹到一堵石壁为止,再也没有向周围延伸的痕迹。
李元芳伸手敲了敲石壁,石壁是死的。他茫然地四下看着,周围都是黑黝黝的岩石,没有丝毫可疑之处。李元芳高举火把,忽然发现,岩壁上方约四五尺的地方,隐隐泛起一点暗红色,李元芳赶忙将火把凑了过去,竟是一个血手印!他马上反应过来,刘查礼是从这里逃走的。
李元芳用手在那地方向上使劲一推,“哗啦”一声巨响,一条长长的软梯从岩壁上方的山缝中落下来。李元芳将火把插进岩石缝里,顺着软梯向上攀去。
李元芳猫着腰,举着火折走在一条狭窄的岩缝中,转过一道小弯,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拐角。李元芳转过拐角,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强烈的阳光将他的眼睛晃得一片昏花,他赶忙举手挡在眼前。他四下打量着,发现自己正处身于一个岩石围成的水池旁,池中碧水荡漾。他抬起头来,上面是一个拳头大小的井口,离水面约有十几丈高,井口处立着一部轳辘,井绳上隐约挂着一个水桶。
李元芳明白了,自己正在一个水井之中。他四下看了看,两旁的井壁光滑平整,如果不是依靠上面的轳辘放下能够盛人的竹筐,凭自己之力休想上得去。他双手捧起池水喝了一口。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立即跳起来抽身向回走去,来到弓箭手的尸体旁,弯腰捡起一张硬弓,拿在手里拉了两下,而后将弓放在一旁,俯身解下尸体身上的衣服,把它们撕成一条条布条。然后在地上坐下,双手搓起绳子来。不一刻,布绳已有二三丈长。他继续搓着。
狄公坐在书案后沉思着,一组组画面从眼前飞快地掠过。门开了,曾泰手拿一团纱布,走了进来:“大人!”狄公抬起头。
曾泰将手里的纱布往前一递:“您看看这个。”
狄公接过来,展开,是一团带血的绷带,绷带上血迹已干。狄公的眼睛亮了:“在哪里找到的?”
曾泰道:“捕快在庄子后边的垃圾坑中翻出来的。”
狄公站起来,静静地思索着。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人物。”
曾泰问是谁,狄公的目光移向纱布,没有回答。
几名捕快在花园里掘地搜索,忽然铁锨“咯噔”一声停住了。捕快赵头儿对身旁的弟兄们道:“哎,这儿有点儿怪。”说着,他迅速铲几锹土,扬在一旁,低头一看,土里埋着一个带血的布包。赵头儿伸手将布包拿起来,打开,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面目狰狞恐怖,脖颈旁血迹未干。赵头儿大声惊叫:“快去请县令大人!”
不一会儿,狄公便快速赶到了花园。曾泰赶忙迎上去,狄公问:“怎么样?”
曾泰道:“在花园里发现了一颗人头!”
狄公快步走了过去。人头摆放在地上。狄公拿起人头,走到刘员外那具无头尸体旁,将头安在尸身的脖颈处,竟然严丝合缝!
曾泰惊诧得目瞪口呆;现场的所有人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狄公马上吩咐将刘大叫来。转眼之间,刘大来到花房,一见尸体,突然一声惊叫:“这是庄里的花匠,蒋老四。怎么,他、他……”
狄公望着曾泰:“现在你还觉得匪夷所思吗?”
曾泰转着眼珠子:“大人,卑职服了!刘查礼果真没死。”
狄公笑笑,说道:“他想玩儿火,好,我就帮他把火点燃起来!”
说着,他冲曾泰招招手,曾泰赶忙过来,狄公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曾泰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道:“卑职马上去办。”说完,快步走出门去。
狄公吩咐刘大:“你立刻去安排,今晚,所有家人仆佣都在东厢跨院安歇,任何人不许在庄内走动。只留你一人伺候。”
刘大应了声“是”,转身向外走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
钦差卫队团团包围着刘家的后院。曾泰带着两个衙役快步走到门前,对守门的卫士低语了几句,卫士点点头,曾泰走进院中。
马槽里拴着数十匹马,卫士们围在一辆青布顶篷的大车前。曾泰走过来,伸手指了指大车,卫士点点头。曾泰上前,揭开车帘,里面坐着的竟是张春和王五。
一名卫士带着刘大快步走到正堂门前,向里面一指:“进去吧,狄大人正等着你呢。”
刘大赔笑道:“有劳了。”说着,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堂内一片漆黑。刘大叫了一声“大人”。没有回答。刘大又叫了一声“狄大人!”屋内毫无声息。
刘大奇怪地四下看了看,刚要转身出门,猛地黑暗中寒光一闪,一柄夜行刀直奔他胸前刺来。刘大一惊,本能地腾身而起,躲开了这一致命的攻击。身体刚刚落地,背后风声又起,刘大身体闪电般旋转一圈,飞起一脚将背后偷袭者的钢刀踢飞。说时迟,那时快,门前的刺客又到了眼前,掌中刀直奔刘大咽喉斩来。刘大身体一侧,伸出右手在刺客的手腕上轻轻一带,刀已到了他的手里,反手一刀向刺客劈来。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刀停在空中,脸色登时大变。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掌声。“扑”的一声轻响,屋中亮了起来。狄公和曾泰缓缓走出来。刘大登时脸色煞白。
“轰隆”一声,门开了,十几名卫士手持刀枪一拥而入,将刘大团团包围。那两名刺客伸手摘下了蒙面黑巾,正是钦差卫队的正副队长。
狄公道:“真是好功夫啊!我怎么就会忽略了你这位高手呢。”
刘大咽了口唾沫,把刀往地上一扔,故作镇静地道:“大人,小的不懂您的意思。”
狄公道:“是吗。我让你见两个人。”说着,他冲里面一挥手,张春和王五走出来。刘大吓得登时面无人色。
狄公问:“认识吧?”
刘大摇摇头:“小的不认识这两个人。”
狄公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张春、王五,你们说一说吧。”
张春恐惧地望着刘大道:“大人,这声音绝不会错,就是他!”王五也道:“就是他!小人到死也忘不了这个声音!”
刘大的手开始发抖了。
张春道:“就是他戴着黑面具,在县城牢房中威胁我和王五,要我二人画供认罪。”
众人屏息听着。张春含着泪接着道:“就这样,为了家人的性命,我们俩只得替人顶罪!”王五轻轻抽泣起来。
刘大冷笑一声:“真是一派胡言!大人,这二人明明是栽害小人!”
狄公问:“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栽害你?你刚刚说过,并不认识他们!”
刘大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狄公哼了一声:“怎么,说不出来了?哼,若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还不会怀疑到你。”
接着,他把今天早晨刘大到县衙报案时张春、王五的反应说了一遍。当时张春、王五正在正堂,狄公叫他们进里屋回避。刘大走后,狄公发现俩人吓得躲在角落里发抖。询问之下,他们才说,刚刚那个声音,就是在牢中威胁他们的那个蒙面人。
狄公道:“于是,我马上联想到了一件事,那是我第一次到刘家庄,公子刘传林命你陪我和元芳观看花园——”刘家庄花园。狄公、李元芳二人在刘大的引领下穿行在花园中,前面出现了一座假山,四周没有了路。刘大一伸手,指向了假山旁的石洞:“二位,这边请。”
狄公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是个左撇子。”
刘大笑道:“哟,您老这眼睛可真厉害!没错,多少年养成的臭毛病。”狄公道:“你是个左撇子。”
刘大道:“不错,那又怎么样?”
曾泰这才恍然大悟道:“啊,张春家发现的那把菜刀上,就是一个左手的血手印!是你,是你杀了借宿的客人!”
刘大的脸色变了:“请问县令大人,你有什么证据?难道就光凭张春、王五的一番话,就凭一个血手印,定小人之罪?”
狄公冷笑一声,厉声叱责道:“你是刘查礼的帮凶。就是你,杀死了那两个京城来的仆佣,嫁祸给张春、王五!也是你,昨天夜里袭击了李元芳!同样是你,杀死了花匠蒋老四,用他的尸体冒充刘查礼,企图混淆视听,将本阁引上歧途!我问你,刘查礼现在何处?”
刘大道:“俗话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大人这全是凭空臆想,何曾有半点证据?”
狄公又是一声嗤笑:“一个仆役,竟会有如此高强的身手,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刘大抗辩道:“小人自幼练武,这难道也犯法?”
狄公道:“好一张巧嘴!”说着,一伸手。曾泰马上递过那团纱布。刘大的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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