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女士原本已经起诉了郭跃明所在的那家精神病医院,但这次事件之后,她消除了对院方的误会,最终撤诉了。
不过,直到现在,乃至将来,我想谁也无法解释,曹女士儿子的左臂、右腿,以及大脑是如何不翼而飞的。
尽管曹女士已经撤诉,医院还是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名誉损伤。领导层层责难下来,最终背锅的,也只能是患者的主治医生郭跃明。
经过院领导的讨论,最终,他们向郭跃明下达了解聘书。
那天下午,他兴高采烈地找到我,对我说:“太好了,我终于被解雇了!”
我以为他是因为受了打击而精神错乱,便道:“没事儿,不就失业吗?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重头再来。”
他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走,请你喝酒去,顺便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
我问:“什么事儿?”
他笑了笑说:“拯救人类的大事儿!”
我看着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又听了他这句神经兮兮的回答,感觉大事不妙,如果不跟他走,恐怕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我立马起身,跟他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我们在角落的一个卡座落定,他便叫来了服务员:“格兰威特25年,来一瓶。”
我道:“你疯啦,这酒在专柜,一瓶都要四千多,这种酒吧卖得更贵!”
他摆了摆手道:“没事儿,庆祝庆祝!”
我道:“我说你还研究心理的呢,不就是失业了吗。女人失恋买包,你失业就买这么贵的酒,借酒消愁啊?”
他道:“谁借酒消愁啊,我现在高兴着呢。真是为了庆祝,至于庆祝什么,等酒上来了,跟你说。”
很快,服务员将酒端了上来,给我们一人倒上了小半杯。
我们碰了碰杯,然后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庆祝什么啊?”
郭跃明喝了酒,更加手舞足蹈:“我跟你说啊,我真是太感谢院里的领导了,我早就等着他们把我给开了……”
我道:“等会儿,等会儿,你说什么?你早就等着医院开除你?你脑子没发烧吧,哪儿有人等着被开除的呀?”
郭跃明道:“你是不知道,我一直都想自己单干,开个心理诊所或者心理咨询室什么的,比在医院里工作有意思多了。但我家里人一直不同意,说在医院里干得好好的,正经工作,开什么私人诊所。这回倒好,他们直接把我给开了。你知道咱们市里过得去的精神病医院屈指可数,我回去就跟我家里人说,现在我无处可去了,只好自己单干了。这回我家里人同意了,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开诊所。”
我原以为郭跃明被医院解雇,经历失业所带来的沉重打击,必然会变得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甚至是一蹶不振、精神失常……
但我显然是多虑了,一不留神忽略掉了他富二代的身份。
他家里人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他也不肯告诉我,总之很有钱。不然一个小小的精神康复科主任,就凭那么点儿微薄的工资,怎么可能住得起别墅,买得起保时捷?
我笑道:“那你这算是因祸得福了,诊所什么时候开张?”
郭跃明道:“地方已经选好了,正在装修,快的话,下个月就能开业。”
我道:“可你找我,说商量事情,商量什么事儿啊?”
郭跃明道:“我这新店开业,没什么知名度,所以……”
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在报上给你打个广告。”
郭跃明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道:“没问题,喝了你的酒,这个忙我肯定帮。”
一个月后,郭跃明的私人心理诊所终于开业了。诊所位于市中心CBD的一幢豪华写字楼的第二十二层。
诊所开业一周,生意甚为寥落,准确地说,一个前来咨询的患者都没有。
诊所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郭跃明,另一个是他请来的女助理Cindy。
那天下午,郭跃明邀请我到他的诊所喝咖啡,顺便排遣一下他无聊的午后时光。我在前台见到了Cindy,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见到我有些害羞,喜欢吐舌头。她领我到了郭跃明的办公室。
郭跃明的办公室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摩天楼群,阳光从窗外鱼贯而入,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暖和谐。
他用咖啡机给我做了一杯现磨咖啡。
老实说,他做咖啡的手艺真不怎么样,但味道不至于难以下咽,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们一聊就是一下午,东扯西拉,一直聊到了晚上。
我俩正商量着去哪儿吃晚餐,办公室的门便敲响了,Cindy走了进来:“郭医生,有位名叫张然的女士前来咨询……”
足足一周,终于有人前来咨询,郭跃明显得有些激动,立马道:“快请她进来。”
我对郭跃明道:“我要不要先出去?”
郭跃明道:“不用不用,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留下来帮我。”
半分钟后,Cindy领着张女士走了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然,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垂落至腰间。郭跃明安排她坐在了办公室中央的那把沙发椅上,她坐在那儿,双眼有些失神,似乎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焦点。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十分恬静,落地窗外,蓝色的霓虹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看上去颇为梦幻。
郭跃明向她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顺便介绍了一下我。张然看向我,眼神中闪烁着一道似曾相识的光,好像我和她曾经在哪儿见过。
张然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移向窗外的某处,没有说话。我顺着她目视的方向看去,却依旧寻不到她的目光究竟落在了窗外的何处。
郭跃明道:“张女士,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是说,你需要我们为你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张然将目光挪了回来,但她并没有看我们,眼神依然处在游移的状态。
郭跃明道:“张女士,有什么话可以对我们说出来,你不说,我们很难为你提供帮助。”
张然眨了眨眼,终于开口道:“我看到那张脸了。”
郭跃明问:“一张什么样的脸?”
张然又看向窗外的某处,她皱了皱眉,一副仔细审视的表情,似乎那张脸此刻就悬浮在窗外。
她看着窗外道:“很模糊,看不太清。”
郭跃明问:“是一种怎样的模糊感?例如镜头失焦,或者像是玻璃上蒙了一层雾之类的。”
张然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我感觉,像是隔着一层泡沫在看那张脸。”
郭跃明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泡沫”两个字,然后问:“你能够分辨出那是人的脸,还是动物的脸吗?”
张然道:“人的脸。”
郭跃明问:“男人,还是女人?”
张然又看向窗外,她咬了咬嘴唇,然后道:“像是……一个男人的脸。”
郭跃明问:“看上去多大年纪?是大人还是小孩,年轻还是年老?”
张然道:“年轻,看上去,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
郭跃明问:“这张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张然道:“在我六岁那年,我开始看到一个模糊的画面,但我根本看不清那画面究竟是什么。直到十五岁那年,我终于可以看到一个类似于人脸的轮廓浮现出来,但我始终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一张人脸。直到一个星期前,那张人脸终于变得更加清晰了,我能够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张男人的脸。”
郭跃明问:“你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看到那张脸?例如,做梦的时候,发呆的时候,或者生病的时候之类的。”
张然又看向窗外,她指了指她所看的方向:“只要我集中精神,朝这个方向看,就能够看到。”
郭跃明看了看窗外,道:“这个方向是……西南方向。”
张然道:“嗯,只要我朝这个方向看,无论在哪儿,都可以看到那张脸。”
郭跃明道:“即便这个方向是一面不透明的墙壁,你也能看到吗?”
张然点了点头。
郭跃明道:“你觉得,你看到的这个画面,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呢?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张然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郭跃明道:“能给我聊聊你的家庭吗?”
张然一脸狐疑:“为什么问这个?”
郭跃明道:“一般看到这种画面,都和其婴儿时期所看到的画面有关。婴儿不具备完整的记忆能力,但有些画面还是会在脑海中残存下来,成为潜意识里不可磨灭的记忆。嗯……你有哥哥吗?”
张然摇了摇头。
郭跃明道:“说说你的父亲吧。”
张然表情凝重,片刻之后,她开口道:“我没有父亲……我是说,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郭跃明问:“是离世了吗?”
张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听我母亲说,我父亲在我三岁那年就和她离婚了,之后就杳无音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儿。”
郭跃明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看到的那张脸,很有可能,就是你父亲的脸,是你婴儿时期对父亲相貌残存的记忆。”
张然低下头看着地板:“是这样吗?”
那天的心理咨询很快便结束了,临走前,张然管郭跃明和我分别要了一张名片。
第二天是周日,我在家休息,那天上午,张然主动打电话联系我,约我下午3点到一家咖啡厅见面。电话里,她并未说明见面的缘由。
那天下午,我到那家咖啡厅的时候,张然已经到了,她坐在一个靠里的卡座上,为自己点好了一杯咖啡,我到前台为自己点了一杯,端到她面前坐下。
她这才发觉我的到来,抬头看了看我。
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她微微一笑道:“是我到早了。”
我道:“为什么不约郭医生来?我的意思是,他在心理治疗这方面是专业的。”
张然道:“其实昨天,我是专门去找你的。”
我道:“找我?”
张然点了点头道:“我看过你的那些调查报告,我觉得,你可以帮我这个忙。”
我道:“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去了郭医生的诊所?”
张然道:“我关注了你的微博。”
我这才想到,自己昨天发了条和郭跃明在他的私人心理诊所喝下午茶的微博。
我道:“可是,你昨晚描述的那个问题,你说你总是看到一张脸,我觉得在这方面,郭医生更能为你提供帮助。我并不是心理学的专家,这方面我并不太懂的。”
张然道:“可你知道该怎么跟那些人聊天对不对?我是说那些不正常的人。你总能够在采访当中,让他们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道:“可是如果你是想寻求心理治疗上的帮助的话,郭医生真的很专业。”
张然道:“那个需要你帮助的人,不是我,是我男朋友!”
我道:“你男朋友?他怎么了?”
张然道:“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装了两面落地镜,他坐在两面落地镜之间,除了上厕所,就连吃饭、睡觉都必须待在那两面镜子前。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也不肯对我说。我希望你能够帮帮他,同样也是帮帮我,帮我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问:“他这样有多久了?”
张然道:“上周末,晚上,我和他到一家商场逛街,逛到了一家男士服装店,他挑了一套内衣进了试衣间,可是,他刚进试衣间没一会儿,门内便传来了他的呼救声,他当时大喊着:‘快放我出去!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我道:“可是,试衣间的锁,一般不是在里面的吗?”
张然道:“对啊,当时他不停地拍打着门,大声地向外面求救,当时我们都慌了,立马找到了保安,保安赶到后,一脚将门踹开。只见试衣间内,我男友几乎光着身子,只穿了一条内裤,整个身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喊着:‘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我道:“你当时报警了吗?”
张然道:“怎么报警?试衣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天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喝了酒,我当时以为是他喝多了,所以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天,他竟然买了两面落地镜让人搬到家里,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落地镜前,盯着镜子看。就在前天,我又经过那家商场,突然想到去那家服装店看看,我走进了试衣间,这才发现,那个试衣间里,也有两面镜面相对的落地镜。我觉得,他应该是在那里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道:“可是,他都不肯对你说,他愿意对我说吗?”
张然道:“他肯定愿意,他很喜欢你的那些调查报告,换句话说,他是你的粉丝。”
我对张然所描述的这位男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道:“我什么时候方便见他?”
张然道:“现在就可以。”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张然家中。她领着我穿过客厅,来到了里屋的一扇房门前。
她敲了敲门,道:“光明,方记者来了,他想和你聊聊。”
张然的男友叫汤光明,他和郭跃明竟然曾经是同行,大学学的是心理专业,毕业后当了心理医生,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医院辞职,当起了自由撰稿人,给一家心理杂志社长期供稿。
当然,这些全都是听张然介绍的。
汤光明同意让我进去采访他,但只允许我一个人进去。我看了眼身旁的张然,张然冲着我点了点头,我推开门走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我看到汤光明独自一人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正面和背面各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两个镜面相对而立,产生德罗斯特效应,汤光明在镜子的镜像画面中无限地延伸开去,由近及远,复制出了无数个他。
他没有看我,而是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镜子看。
我问:“你在看什么?”
汤光明道:“我要看清那个凶手的脸!”
我道:“可是,镜子里分明只有你的脸,难不成,你要寻找的凶手是你自己?”
汤光明摇了摇头道:“那个要杀掉我的凶手!”
我道:“你是说,镜子里,有个凶手要杀掉你?”
汤光明道:“那个凶手,已经杀掉了很多个远处的我,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但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我要知道,是谁在杀我!”
我看了眼镜子:“可是,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凶手正在杀你。”
汤光明道:“因为离得太远了,你看不到,但是,我能看见。”
我道:“那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汤光明道:“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我道:“当然。”
汤光明道:“从前有个人,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他几乎每天都会上山拜佛。有一天,他拜完佛,终于忍不住找到庙里的一位高僧,他问那位高僧道:‘你看我每天都来拜佛,我这么虔诚,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佛,我什么时候会死?’高僧没有多言,他将一个木匣递给他,让他回家再打开,并对他道:‘施主,生死掌握在每个人自己手中。’他听完这话,有些生气,认为高僧是在敷衍他,因为这话说了跟没说几乎一样,但他还是将木匣带回了家。那天晚上,他想起高僧的话,打开了木匣,发现木匣里有一个小人,那个小人也捧着一个木匣往里看,而在那个小人的木匣里,似乎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小人也捧着一个木匣……他惊慌失措,抱着木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时,他发现木匣里的小人和小小人也抱着自己手里的木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害怕极了,伸出手,将木匣里的小人拍死了,片刻之后,他头顶的天花板轰然塌陷,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将他拍死在了地上,如同拍死一只苍蝇那般。”
我被他讲的这个故事震撼到了,深吸了一口气说:“他把他自己给拍死了。”
汤光明道:“其实这是一个定数,顺序应该是,小小人拍死了小小小人,小人拍死了小小人,他拍死了小人,而他也被更大的一个他给拍死了。”
我道:“这就像是一个无限死循环。”
汤光明道:“此刻,我就像这个故事里的佛教信徒一样,而我面前的镜子,就是故事里的木匣子。”
我道:“也就是说,那个凶手,会按照由远及近的顺序,杀掉镜子里面无数个你,直到最后,将你杀死?”
汤光明道:“这就是定数,根本无法逃脱。”
就在这时,他突然双目圆睁:“我看到凶手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天呐!我看到她的脸了!”
我问:“是谁?”
汤光明道:“是我女朋友,张然!”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房间的门被狠狠地推开了,只见张然手持一把尖刀闯了进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不由分说地,将那把尖刀深深地扎进了汤光明的胸膛。
猩红色的血浆迸溅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张然将那把刀抽了出来,又在汤光明身体的其他部位猛刺了数下,那全都是致命部位。
汤光明的身体失去了重心,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倒在了一片血泊当中。
这时,张然举着那把带血的刀,朝我冲了过来,只见那把刀已经近在咫尺,我立马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没我大,我一把将她推开,夺门而逃。
我一边逃跑,一边掏出手机报了警。
警方赶到的时候,张然正搂着汤光明的尸体失声痛哭着,她浑身是血,仿佛刚才杀掉汤光明的,并不是她本人。
张然承认了自己的全部罪行,但是,她却始终不肯说出她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陈峰在现场找到的物证中发现了端倪,有一台确认归属于汤光明的笔记本电脑,被张然用刀捅碎了屏幕。
陈峰推测,张然的杀人动机,应该与这台笔记本电脑有关,她一定是在电脑中看到了什么内容,于是情绪失控,杀了人。
技术部花了两天的时间,将电脑内的数据修复了,在E盘内发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这个文件夹显示最后一次被打开的时间,正是张然杀人当天。
陈峰确信,当时张然破解了汤光明设置的密码,打开了这个文件夹。但张然对此矢口否认,称自己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加密文件夹,更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无奈之下,陈峰只好让技术人员又花了一天的时间,破解了文件夹的密码。
文件夹中,存着一份word文档。
陈峰打开了那个文档,发现了汤光明的秘密。
文档中是汤光明的日记,文档的最后一段话,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汤光明这样写道:
亲爱的雨嘉,你离开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那天的确是我的失误,我杀错人了,我本来打算杀掉你姐姐张然,却错手杀了你。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爱的人是你,我选择的人,也是你。如果你能回来,就好了!
最爱你的
光明
这封信令所有人大为震惊,原来张然有个妹妹叫雨嘉,而汤光明因为某个原因,本要杀掉张然,却错手将雨嘉杀掉了。
审讯室内,陈峰将这封信递给了张然,然后道:“这就是你杀掉你男友的动机,对不对?”
只见张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陈峰道:“信里的这个雨嘉,是你妹妹?”
张然点了点头。
陈峰道:“可为什么没有人报案?能给我讲讲汤光明当时杀掉你妹妹的前因后果吗?”
张然道:“当时我和我妹妹都喜欢他,于是让他选一个,杀掉另一个。最后,我活了下来。我原以为他爱的是我,那天我突然想到那个文件夹的密码可能是我们初次相见的日子,结果一试,还真的进去了。”
陈峰问:“你为什么想要打开这个文件夹?”
张然道:“因为我爱他,他这段时间表现得很不正常,又不肯跟我说,我想知道原因,就翻他的电脑,结果在电脑里发现了这个加密的文件夹,我当然想要打开。”
陈峰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反常,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杀掉了,失踪了这么久,怎么就从来没有人报过案呢?
陈峰也查过张然的户口,户口本上,并没有她所谓的妹妹。
那么,这个雨嘉究竟是谁呢?
为此,陈峰专门前往汤光明曾经就职的那家医院,调查汤光明过去的社会关系。
很快,陈峰在汤光明曾经的临床心理科主任杨主任那儿找到了答案。
杨主任说:“张然,曾经是汤光明的患者。”
陈峰感到很吃惊,向杨主任要到了当时汤光明对张然进行心理治疗的档案记录。
心理咨询编号ZR001
心理咨询人:张然
心理医生:汤光明
时间:2010年6月12日
汤光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张小姐?”
张然:“我不需要你的帮忙,需要帮忙的,是我的妹妹。”
汤光明:“你妹妹?”
张然:“她失恋了,被男朋友给甩了。”
汤光明:“为什么不让你妹妹亲自来?”
张然:“她很难过,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所以,我就替她来了。”
汤光明:“这可不行,必须本人亲自来才行。”
张然:“噢,这样啊,那我回去跟她说说。”
心理咨询编号ZYJ001
心理咨询人:张雨嘉
心理医生:汤光明
时间:2010年6月13日
汤光明:“我不是让你妹妹来吗,张然小姐?”
张雨嘉:“我就是张然的妹妹啊。”
汤光明:“哦,你们是孪生姐妹是吧?你怎么用你姐姐的身份证挂号啊?”
张雨嘉:“嗯……我自己的身份证丢了。”
汤光明:“听你姐姐说,你最近很难过?”
张雨嘉(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我男朋友不要我了,我很伤心,我那么爱他,他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
汤光明:“他为什么不要你了?”
张雨嘉(哭得更加厉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大概是喜欢上别人了吧。”
汤光明:“其实失恋这种事情,是很平常的。我念大学那会儿,老是被姑娘甩,当时也和你一样,想不开,把自己锁在宿舍里,连课都不去上。但最后发现,这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套用一句TVB的台词: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对吧,你和一个人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开心吗?如果那个人让你感到难过,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继续伤害你呢?你说是吧?”
张雨嘉(抽泣):“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汤光明:“人要学会控制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所控制。这段时间呢,你试着找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多聚聚会,分散一下注意力,慢慢地也就走出来了。”
张雨嘉:“我没有朋友,医生,你愿意当我朋友吗?”
汤光明:“好啊,没问题。”
心理咨询编号ZR002
心理咨询人:张然
心理医生:汤光明
时间:2010年6月14日
汤光明:“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张然:“姐姐。”
汤光明:“噢,是这样的,昨天你妹妹张雨嘉来过了,经过我的劝导,她情绪上似乎平静了一些,昨晚回去,她情况如何?”
张然:“嗯,她好多啦,我今天就是特地来谢谢汤医生你的。”
汤光明:“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档案记录只有这三段,两段张然的,一段张雨嘉的。从档案中可以看出,张然和张雨嘉这对姐妹,都来找过汤光明,接受治疗。
陈峰放下档案,对杨主任说:“这个张雨嘉,是张然的妹妹,可是……我到处都查遍了,没有这个人。”
杨主任喝了一口茶,拧上瓶盖,深吸了一口气道:“陈警官,你还不明白吗?张然和张雨嘉,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陈峰吃惊道:“你说什么!”
杨主任道:“汤光明诊断出,张然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多重人格症。她一共拥有两重人格,一个就是本格张然,一个是妹妹张雨嘉。”
陈峰道:“可是,汤光明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他错杀了张雨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杨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陈峰:“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陈峰打开了那封信。
心理治疗方案申请书
尊敬的杨主任:
我对患者张然的人格分析已经有了最终的定论,她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她是一个双重人格患者,她的体内有两重人格。张然人格和张雨嘉人格。
我申请采取强制措施,扼杀掉其中一个人格。
我请来了大学时的老师,著名心理学、精神学专家马怀德博士作为技术支持,他独创的人格扼杀疗法,在治疗多重人格症患者方面具有极高的成效。
望能够得到主任您的批准。
申请人:汤光明
2010年9月18日
张然最终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秋季的一个下午,秋风扫落叶,我在监狱的会面室里见到了她。
她穿着囚服,剪了短发,人看上去却很精神。
我和她隔着一面铁窗,相对而坐,她的身后,站着两名女狱警。
我道:“还好吗?”
张然轻描淡写道:“反正不坏。”
我道:“其实我觉得,汤光明,是爱你的。”
张然冷冷一笑道:“我姐姐真是傻,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中计了。”
我一怔:“你说什么?姐姐?”
张然道:“其实我是张雨嘉。”
我道:“什么?张雨嘉不是已经……”
张然道:“人格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扼杀掉的,你以为像杀个人那么简单?我只是在大脑的潜意识深层待了一段时间,其实我早已经复苏了,只是我姐姐没发现而已。”
我道:“也就是说,当时杀掉汤光明的,不是张然,而是你?”
张然道:“当然是我姐姐干的。”
我道:“所以你现在,应该很恨你姐姐。你姐姐呢?”
张然道:“她把自己关起来了,哭得很伤心,不肯出来,所以我只好代替她出来了。不过,你说错了,不应该是我恨她,而是她恨我。”
我道:“她恨你?”
张然道:“其实汤光明当时没有杀错,他一开始就打算杀掉我,留下我姐姐。”
我道:“可是,汤光明笔记本电脑里的那封信……”
张然哈哈一笑道:“那封信是我写的,我伪造出来骗我姐姐的,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我更没想到,她这么冲动。”
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然道:“当然是报仇啊。汤光明当时选择了留下姐姐,杀掉我,我难道不应该恨他吗?”
过了许久,我都不敢相信,张然和张雨嘉,其实本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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