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发懂礼知义，自忖这个时候如果站起来反驳老教授，就会让老教授下不来台。只是，作为齐安之老先生的学生，纪发容不得有人攻击齐安之，更不能容许不正确的谣言在学生们间传开。
不正确的思想能够影响一个人一生，更何况一传十十传百，倘若今天老教授的言论不能被打破，儒学乃封建思想的说法必然会因为学生们的自主传播而传遍整个学校。
津天大学学生上万，纪发不能允许这种思想影响他们对事物的正确认知。
只是随着纪发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学生们的眼中带着些许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有人能够站起身来反驳老教授的言辞，因为在他们心中，老教授毕竟是教授，怎会被一个学生的知识量压制？
校领导们更是微皱眉头。
在校领导们看来，现在想要打破老教授恶意传播的谣言，必须他们来想办法。这房间里面除了他们，都是一些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学生，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一个学生，如何能在学术上压制堂堂教授？
那穿着白衬衫的中年校领导眉头微拧，道：“现在是想办法的时候，不是任性的时候。这个学生现在公然反驳老教授，不是胡闹吗？这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严峻。”
便在这中年校领导想要起身并出言阻止纪发的时候，洪常惺摆了摆手。
“杨主任。”
中年校领导看向了洪常惺，不解地问道：“洪校长，怎么了？”
洪常惺摇了摇头道：“咱们现在都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来，班级里面学生多，总有人对儒学研究得比咱们更加透彻。你先不要冲动，先听听这个学生怎么回复吧。”
见洪校长都说话了，杨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坐下，并呢喃道：“这家伙不过是个学生，能和堂堂教授相提并论吗？”
洪校长听到了杨主任的呢喃之语，微扬眉头，却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到了纪发的身上。
此时此刻，纪发万众瞩目。
整个班级里面无论学生还是校领导，都在猜测纪发能说出什么个子丑寅卯来。
端木峰坐在纪发身旁，冷笑道：“纪发，人家教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这君子远庖厨，难道不是封建思想吗？为什么只有女人可以下厨，男人就一定要秉持大男子主义，离厨房远远的？进厨房的男人就不是君子了？真是荒谬。”
端木峰并不讨厌儒学，也不讨厌齐安之，此刻之所以顺着老教授的言辞诋毁儒学，不过是因为不喜欢纪发，想让纪发丢脸罢了。
对端木峰这种青春正茂的学生来说，没什么比情敌更惹人恼火的人了。
纪发瞥了端木峰一眼，并没有搭话，而是腰板挺直，面向老教授，平静地道：“先前教授以君子远庖厨之言举例说明，扬言儒学乃是封建思想。可在小子看来，老教授对这句话的理解有些片面。”
老教授哼了一声，因为生气，嘴角两侧的肉下垂得更加厉害，凶巴巴地道：“我对这句话理解得有些片面？你这意思是说，我这教授反不如你这区区学生来得有见识了？”
纪发忙行礼道：“小子不敢，请教授不要误会。正如教授所言，这君子远庖厨的表面意思，的确是说君子一般不靠近厨房，可亚圣孟子曾对这句话进行过解释。”
老教授面色阴沉，道：“孟子如何解释这句话？”
纪发道：“昔日，齐宣王坐在大殿上见有人牵着牛从殿下走过，便问：‘把牛牵到哪里去’，牵牛的人回答：‘准备杀了取血祭钟’。齐宣王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那害怕得发抖的样子，仿佛没有罪过就被判处了死刑的人’。牵牛的人问：‘那就不祭钟了吗’。齐宣王又说：‘怎么可以不祭钟呢？用羊来代替牛吧’。”
面对上百名学生以及最后一排的一众校领导，纪发不卑不亢，平淡地说着故事：“有一日孟子去见齐宣王，便问这件事情是否发生过。齐宣王点头承认确有此事，便向孟子讨教，自己并不是吝啬钱财，为什么要用价格更低的羊，代替价格更高的牛呢？难道我真是因为羊比牛更低廉吗？孟子回道：‘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孟子这句话的大概意思就是：没有关系，大王之所以选择用羊代替牛，并非用低廉的东西取代高昂的东西，而是仁慈的表现啊。因为你当时只见到了颤抖的牛，而没有见到羊啊。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
“是啊，君子远庖厨，并非不入厨房，而是不忍杀生。见到动物颤抖便不忍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嚎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这不正是仁的表现吗？”
当纪发引经据典，将君子远庖厨的真正意义说出来的时候，班内掀起一阵喧哗之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纪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竟然对儒学有这等研究，竟然真的用事实打破了老教授所谓的儒学乃封建思想的说法。
而不等学生们议论出声，老教授已经冷哼一声，道：“君子远庖厨，好一个君子远庖厨。依你这么说，君子不亲自杀生，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吃肉了？这难道不是虚伪吗？如果儒家所谓的君子乃是虚伪之人，那君子学说岂不正是歪门邪道？”
老教授此言一出，再令场间一阵唏嘘。
大家刚一听纪发引经据典解释君子远庖厨的时候，只觉这大概便是仁了吧。可一听老教授这话，人们又恍然惊觉。
是啊，君子虽然远离厨房，可依旧吃着动物的肉。既然君子大仁大善，何不吃素呢？
端木峰不屑地看着纪发，冷笑道：“怎么样小子，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对于端木峰的冷嘲热讽声，以及众人的唏嘘声，纪发再次摇了摇头，表达出了相左的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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