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很不错啊,因为他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甚至还一起搬到了博泰江滨的公寓里。”小石说。
姐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住在破房子里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大陆,他也从来没有让我去过家里,打电话也都是打他的手机。“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一直听说他是个公司职员,可他究竟是做什么样的业务的?”
姐姐把眼光转向了一边:“我希望他不要再做了。”
哼……小石想。
“好像是和金融有关系,工作很辛苦,但也挣不到钱,而且还经常生气。”
不管怎样,反正不是什么正当职业。所以,他的工作单位才不会因为一个叫陆友的职员无故旷工和下落不明而感到奇怪。
“他也是在热闹的地方遇到姐姐的吧?”
“热闹的地方!”姐姐露出了很久没有过的笑容,“在保龄球馆,他和我打的招呼。他们是一群人,我们也是一群人。陆友好像是和公司的人一起去的。“
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还是很快乐。
“于是,你们就成了恋人,有了毛毛。”小石轻轻地说,“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姐姐的笑容消失了。“对不起。”她突然咕哝了一句,“可我是认真的。”
小石急忙说:“我并没有责怪姐姐轻率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轻率?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和女孩子谈过恋爱。说句心里话,我也没有资格责怪姐姐一直对他恋恋不忘,如果是我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也许也会这样做的。
但是,最可怕的是也许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经历这种事,也许我根本就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也许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什么是恋爱。
虽然我知道,比起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知道因为思念某人而痛苦的感觉好,可这只是知道而已,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样谈恋爱。
“当我怀上毛毛的时候……”
姐姐的话让小石清醒过来。
“刚才我已经说过,陆友说他不想和我结婚。所以怀上孩子只能是我自己的错,但是我告诉他我要把孩子生下来。于是,我请求他到家里来一趟,让我的家人看看孩子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友真的来了。”
这就是那次来访。
“如果那天陆友没有按约定来家里,也许我就会放弃了,我会认为这是一个不值得留恋的人。可是,他真的来了。来了之后,他绷着脸和父母打了招呼,然后被骂了一顿什么也不说就走了。我真的受不了。他不是想抛弃我,他只是害怕有家,害怕成为父亲。我就是这么想的,他说的不是假话,所以我忘不了他。我一定能和陆友组成一个家庭的,一定能给他一个童年时代所没有的家庭,我想成为陆友的夫人和孩子的母亲。”
小石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如果姐姐认为自己能帮助像陆友这样的男人就一定会帮他,这才是大问题,它比留恋一个人更难办。
尽管如此,小石看着姐姐的脸,还是情不自禁地想:也许不会不好办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再有一点时间的话,如果事情发展的顺序不是这样的话。
“于是我生下毛毛后就和他联系上了。”
陆友已经从破房子搬到了博泰江滨,过起了占房人的生活。
“大陆他们开始做这种奇怪的事情的时候,陆友非常生气。他说,自己已经不想再和他们交往下去了,自己想搬出来。可是大陆他们正在为钱发愁,千方百计地不让陆友搬出来,他们盯上了他的工资。搬到博泰江滨之后,大陆和那个叫彩兰的女人经常向陆友要钱。”
不干正经事,又有一位需要照顾的老人,经济当然比较紧张。说是住在这里,可他们一直照顾陆友的生活,把目光盯着他,对大陆和彩兰来说,不也是很正常的吗?没有血缘关系,还能像一家人那样一起生活吗……
可是,这种亲密关系并不适用于陆友,他最讨厌家人般的亲密关系。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喜欢家庭才离家出走的,当大陆他们把他当作家人一样依赖的时候,陆友既生气又害怕。他害怕这样的生活,他说,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会不会被大陆他们缠住不放?他非常害怕这一点。”
让我独立,给我自由。
“我求他只把换洗的衣服装到包里来家里,我说,父母一定会原谅他的,可这也不行。”
当然不行,因为这样一来,他又会陷入另外一个家庭。小石非常理解陆友当时的恐惧。
小石想,虽然看上去姐姐非常同情陆友,可她却一点也不明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也就不会说从大陆家逃出来到自己家里来这样的话了。
真是不可思议。从家庭的牢笼里逃出来,为了自立而努力,渴望这种生活的都是女人。可另一方面,一心想回到亲人中去的也还是女人。而男人则会说——只是逃避,像我一样。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在逼陆友。”姐姐继续说。她的眼睛看着天空,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白。
“我问,那应该怎么办呢?想从大陆那里逃出来却逃不出来。
“我责问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他说,他没有钱。如果有钱的话,他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也许能和我们一起过上很不错的生活。”
我们?陆友、姐姐和毛毛。
“陆友告诉我,他不想和我分手,他很喜欢我,只有和我在一起,他才觉得放心。如果和我在一起也许能成立一个家庭。看到毛毛后,他又想见我了。他就是这么想的,说真的,那时候是个机会。”
可是,这是需要钱的。
“我认为并不是有钱就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回到我们家不也很好吗?可陆友说,我怎么能做如此没有面子的事情呢?”
小石也认为,的确如此。虽说不体面这个词比较轻,可感觉一定是很深刻的。
可姐姐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呢?“几个星期的时候,他一直非常苦恼。不过——那是5月的长假——他很高兴,说自己想到了挣钱的办法了,不过他没有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
姐姐停了一下,然后想是要鼓起勇气似地长叹了口气。
“所以我并不知道陆友骗辛平文说只要他支付三十万他们就可以退房的事,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此我就变得非常敏感。那一天,下着大雨的那一天,我们说好白天见面的,可他失约了,虽然打通了他的手机,可是一直没有人接。我不放心,于是我就去了。”
“还带着毛毛?”
“是的,我每次去见他的时候,总是带着孩子。这样一来,即使他想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可一看到毛毛,他可能就会罢手的。”
至少姐姐是这么认为的。
小石回头看了看不再说话的姐姐。家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只能听到每天叫醒小石的闹钟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姐姐到1702室的时候,大陆他们三个人已经被杀死了?”
姐姐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地。小石接着说:“他想瞒着大陆从辛平文那里骗取三十万的退房费。如果成功了,也许能万事大吉,可这总归是一个危险的计划。”
“辛平文觉得奇怪就告诉了大陆,这件事就败露了,可陆友……”姐姐的眼睛仍然盯着地,小声地咕哝着,“他……”
所以,他们要用死来清算这件事。
“刚走进屋里——我快要被吓瘫了。”姐姐有气无力地说,“他像个魔鬼似的,正在阳台上撕塑料布,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头发乱乱的,全被淋湿了,他想用塑料布包上尸体然后扔掉。”
姐姐用手捂住了嘴巴,像是要吐。看着姐姐那瞪大了的眼睛,小石想,她到现在大概都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景吧,以后恐怕一直都会这样的。
可是,小石怎么也想像不出这个已经没有体温的陆友当时的样子——像个魔鬼似地吊着眼睛,疯狂地挥舞着刀,撕着用来包裹尸体的塑料布。不过,他能想像出姐姐所体会到的恐惧。同时,他也很难想像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包围着陆友的高昂的心情,切实的感受以及胜利与焦灼,他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这是因为陆友没有的东西小石就会有吗?还是因为陆友有的东西小石就不会有呢?究竟是哪一个呢?他也不知道。谈话几乎就要结束了,小石提出了自己惟一还能提出的问题。
“姐姐,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姐姐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的眼睛也不相信……”
还是因为你觉得陆友太可怜呢?你是不是不能扔下他自己逃走?
“不过当时辛平文也在那里吧?”
“辛平文为什么要来呢?”姐姐哭着说,“他太傻了,真是个好人。他把三十万的事情告诉大陆后,自己也担心大陆和陆友之间会出事。而且那天他也给1702室和陆友的手机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总也打不通。和我一样,他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就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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