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着心中的诸多疑问和惊讶,雪麒麟缓步走到水云儿面前,告诉自己只能问一句话。她好几次开口,在水云儿复杂的眼神注视下,终于问出那一句话:
“小云,你真的知道这对门的事情吗?”
雪麒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尽可能平淡感情,不知道有没有做好不给水云儿施加太多的压力。她想尽可能温柔一些,因为她知道那关乎于水云儿至今不愿透露的过去。
水云儿只是微笑着,半前倾着脑袋,放任由此拽出的阴影遮掩双目。
见到她们开始了交流,本来想要介入的齐绮琪被北冥有鱼抓住了手臂。后者对前者摇了摇头,说:“有些事,只能告诉某个人。”
仅是如此,齐绮琪就顿时觉悟,知道两人之间没有自己介入的余地。
是的,有些关系就是如此,就算雪麒麟和齐绮琪无所不谈,彼此信任彼此,但不代表齐绮琪可以肆意介入到雪麒麟和其他人的关系之中。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既错踪复杂、相互连结,也有无法介入的余地存在。
雪麒麟的温柔似乎没有起效,水云儿依然沉默。
看来就算年月过去,也无法使到水云儿释怀某些事情。她执着于过去的某些经历,而其中肯定有值得执着的原因,这个原因或许是超越时间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释怀很多时间,唯独对她的过去绝口不提。
而显然地,龙庭和她的过去有关系。
唉……小云还是不愿意说吗?雪麒麟不禁有些失望和沮丧,虽然她多次主张等到水云儿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但是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水云儿还是无法坦告诉自己,这不免是一种伤害。
水云儿有伤害她的意思吗?雪麒麟不觉得有。
但世间能够两全其美的事情是少数,这大概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上,水云儿的过去恐怕不是时间能够轻易磨灭乾净的,尤其是水云儿还是个坚定的人。
“喂,姓水的,你要是知情你倒是说说话,你别学那个什唠子书姬一样呀!这是要急死老娘吗?”
最没有耐性的,还是贝小路。
水云儿一直不答腔,导致事情陷入某种僵局,她真的等不下去了,便气冲冲靠近过来并吼出这一句话。
她还试着伸手去抓水云儿的肩膀,但却给雪麒麟一手捏住。
“干嘛?”贝小路瞪向雪麒麟,“护犊子是吧?”
“我和徒弟说话,你就不能不插嘴吗?”雪麒麟没好气地说,将贝小路的手甩开,“不是我说咩,她是我徒弟,你气什么气咩?你好歹给个面子行不行?”
“老娘没给面子吗?”
贝小路不甘退让,和雪麒麟针锋相对了起来。
“你这丫的也不看看什么情况了?帝都都要塌了,还慢条斯里在哄徒弟?哪边重哪边轻,你难道不知道?”
“帝都要塌了关我屁事?”
雪麒麟本来就因为水云儿的不坦而郁闷,此刻被贝小路骂了两句,也是来气了,两个就这样互瞪眼睛,像是即将展开激斗的公鸡。
“麒麟、贝帮主,你们冷静一点。”
齐绮琪在冲突进一步爆发前及时介入到两人之间将她们给分隔开来。
她的身高摆在眼前,雪麒麟和贝小路就算垫起脚尖也看不清楚对方,也只好就此停火,分别哼了一声撇脸看向不同的方向。
“……真是两个孩子。”
一旁看完全程的北冥有鱼摇着头叹气,宫天晴也不禁苦笑起来,算是附和了这个观点。
“水云儿,如果你不把门打开,玉耀早晚会想办法把门打开的。”
白泽的声音从彼端轻飘飘传来。
她这一句话像是提到一个早晚的问题,叫人产生一种就算水云儿也没有关系的错觉──为什么是错觉?人们意识到那是错觉的时候,源于她接下来的补充:
“不过,如果玉耀真的完全控制了龙庭那就为时已晚,帝都的陷落届时就会成为定数,没有人能够匹敌那个时候的玉耀了。”
玉耀接下来的问题一针见血:
“你要眼睁睁看着帝都因为你的任性而血流成河吗?”
这是个极其尖锐的问题,带着冲击直撞到水云儿心房上,她睁着目光,张开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她只是摇头。
“喂,你别唬人家──等等,你怎么知道帝都会血流成河?”
雪麒麟本来只是护徒心切才大声叫嚷起来以作抗议,可想又忽然惊觉其中的古怪之处,便话锋一转提出质疑。
她这一问,人们的视线又落到了白泽身上。
“……你其实真的知道玉耀要干什么吧?”
先前才质疑个同样的问题,可是那时候玉耀却借着转移话题将质疑给带过了,根本没有正面回应过,而雪麒麟这个问题却又重提了这一件事,再次引起人们的注意。
“知道。”
白泽爽快地承认了,这却是超出了雪麒麟所料。
之前还只顾左右而他,不予任何承认,现在却又如此爽快,这态度转变未免太突兀了。
但正当人们开始期待她的答案时,她却半倾头,摆出很是疑惑的表情,反问说:
“知道,就等于要告诉别人吗?”
“你……”
人们全部愣住,只有贝小路瞬间反应过来,很是愤怒地颤着手指指着她。
这无疑是一种羞辱,但同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知道,不等于要告诉别人。
这哪里有问题了吗?完全合情合理,只是多多少少有些违背人情罢了,也正是如此,雪麒麟等人都哑口无了。
“白泽前辈,你一再重申事态紧急……却不吐、吐露实情……”
意外的人出声了。
是宫天晴。
雪麒麟愕然地看着她揪住裙摆,思考着她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够瞪着一对眸子直面白泽提出这个质疑。
“这会不会太缺乏足够的资格和立场了呢?”
宫天晴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话说完。
白泽大概也没有想过会是由宫天晴来质疑自己吧,她先是愕然,最后发出哼一声,也不知道在冷笑还是在自嘲。
同样震惊的,还有齐绮琪以及水云儿。
她们很熟悉宫天晴,理所当然也知道她是何种性格,这个当面质疑就算是齐绮琪也需要多加丈量才可以直面白泽说出嘴巴,而宫天晴却没有多少犹豫。
或许有冲动的原因,但放在此时不见得是坏事。
而待人们目光宫天晴身上时,彷佛就将她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给驱散得一干二净一样,她退缩了下来。
“对、对不──”
宫天晴想要道歉,可是齐绮琪却站了出来。
“晴儿,你不需要道歉,这个质疑是合理的。”她变相是在支持宫天晴。
对于宫天晴──尤其是对于一向自信不高的宫天晴──而,这是最为重要的,宫天晴在齐绮琪的身旁停下了退却的步伐。
这时,雪麒麟也捏住腰站到了宫天晴的背后。
那自然是撑腰的意思了。
“宫姐姐,不要怕!我来给你撑场子!”
雪麒麟背后的包袱里,小小的天玑也冒了出来,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声喊道,也不嫌事大。但她至少是真心要支持宫天晴的。
贝小路和北冥有鱼也用眼神盯着白泽,间接告诉对方自己的立场。
林仙玉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劝大家不要起冲突,却也又苦于辈份不够,迟迟没有办法开口。
墨乐乐则冷眼旁观一切。
“……”
白泽沉默着,脸上染露着一丝失策的表情。她大概是没有料想到自己会陷于如此困境吧,但是天机有时不可泄露,她并没有坦告之的打算。
她只能如此了。
为了达到自认为的最好结果,她只能沉默不语。
在能够借由观星看穿世人气运,并从旁加以操控的玉耀面前,她只能靠着自己的知识和建基于其中的精准猜测去到稍微捕捉一些变化,并借着一些行动去对抗。
她能做到的相当有限。
说到最后,她和玉耀没有本质的区别,还是借由操控他人去到塑造自己所期愿的未来和结果。
嗯,常道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身上,而玉耀和白泽的行动尤为恶劣。
白泽都有些厌恶自己了。
可是,她真的身不由己,她不能容许玉耀肆意妄为下去了。而对抗玉耀,她必须借助雪麒麟的力量,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意外徒然发生。
“有异动!”
凛然的声音敲下。
在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全速往入口方向掠去,速度快得惊人,而待人们注意到那其实是北冥有鱼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入口之中。
“……又搞什么啊?”贝小路傻眼地叫喊着。
事态不仅没有搞清楚,现在似乎又出意外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们不约而同有着这个想法浮现。
“看来不用我继续来当这个白脸了。”白泽莫名地叹气出声。
雪麒麟和齐绮琪皱眉互看一眼后,点了点脑袋,然后也动身跟上先走一步的北冥有鱼。宫天晴犹如了好一会儿,和林仙玉决定留了下来。
墨乐乐和水云儿则是最后动身的,她们也跟了出去。
贝小路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自然有着想要追上去的打算,但见到白泽留下来不动,宫天晴和林仙玉可能需要保护,她这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真是,弄得老娘连热闹都凑不了!”
贝小路气愤不平地连连跺脚。
白泽自知道对方针对自己居多,却也不予理会。她回身,看向那堵墙,叹声喃喃:
“玉耀,你已经成为邪魔外道了,你真的连人性都要舍弃?”
***
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光景。
位于北干道的入口并没有在一行人进入后自动关上,它被蔓延过来的植物──主要是长满尖刺的根茎──给纠缠撑住,只闭合了小半,半浮于道路之上。
水云儿忐忑地从那里走了出来,只看见先行者茫然的背影。
天已经昏暗下来了,太阳早已西下。
失去了阳光,大地似乎也失去了生机,水云儿左右环顾,先看见倒在地上的杨适和李游,但她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城市正步向死亡。
“他的生机不知道为什么正在流失……像是被夺去了一样。”
替杨适检查了一遍身体,雪麒麟皱眉给出了结论。北冥有鱼脸色凝重起来,也走过去倾身在杨适身旁,一只雪白的纤手就搭到杨适的左胸之上。
大概是想要确认雪麒麟的结论是否正确吧。
仅仅几秒过去,北冥有鱼便无地站直身体,眸子里闪烁着不定的目光。
“不仅是他,整座城的人……生机都在流失。”北冥有鱼视线放远,似是在寻找一切的元凶般,“气息越来越弱了……”
雪麒麟无,以沉默附和了北冥有鱼的话。
“啊……”
突然地,一声尖叫响起。
人们敏感地扭头,只见源头正是一身黑色穿载的墨乐乐,她目光震惊地盯着了地面方向。
有白色的光之线条从她脚下穿过。
那线条极快又急,很快就往远处延伸过去。
“你们看!”齐绮琪指向另一个方位。
人们又因而应声看过去,却见另外一道同样的光线正在往这边延伸过来。
“是术式……”
雪麒麟率先有了猜测,二话不说就腾空飞去。
单从这些线段看来,这个术式应该极具规模,所以为了一探术式的真身,唯有从天空鸟瞰下来。
明白到这一点或是单纯出于好奇皆有,其他人也跟住离地凌空。
水云儿呆呆看着几人渐渐飞离地面,这才意识到事情的进展。她咬咬唇,双指并拢,极速凭空划出术式图腾。
下一瞬间,她脚底水气迸发凝聚。
巨大的水流化为白浪,托着她纤柔的身体往上空不断飞升而去。
待抵挂到和其他人差不多的高度,她止住水流的上升之势,转目往下一看。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术式。
多如星段的线段以皇宫为中心,延伸至整座帝都,纠结、扭曲、转向间,在地上勾勒出极为复杂的术式线段,叫人看得眼花撩乱。
有多复杂?
就算截取不到十米的部分,水云儿也无法解析出其中的意思。
只是──
好大的一朵重瓣之莲啊!
待水云儿避去着目于一点,换一个更大的角度后,她惊觉这些线段所勾勒出的术式图活脱脱就是在描绘一朵重瓣之莲。
一朵覆及整个帝都的纯洁之莲。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