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袖子翻飞,曳着纯白的发,少女快步走在前面。
紧跟在她身后的白泽,则是持续不快地挑着眉头,问出了这一句话。
在由龙庭广场往外数,第七个大环上,有一处隐蔽的入口。
水云儿掀起地板,触动机关打开入口后,所展现出来的便是继续往地底深入的走道──她们现在正身在此处。
黑暗的走道之中,如果不是白泽手中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们绝对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之中。
刚才雪麒麟和玉耀激斗的途中,水云儿悄然退去。
她压着气息,就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的行动,没想到同样旁观的白泽注意到她的行动。白泽一直都在留意她的动静,否则不可能会立即就注意到她的行动。水云儿虽然感到些许悔恨,但是局势不妙,也没有时间让她和白泽多作争执。
所以,两人就此结伴成行。
但这并不是意味着水云儿会友善地回答白泽的所有问题。
“你只管跟着就是了呐。”水云儿语气略显冷淡。
对于白泽,她在今天之前并没有多少恶感,反而有些尊敬。
白泽的身份放在哪里,她能够直接表达感情的性格也叫水云儿感到喜欢。水云儿讨厌那些总是带着面具的人,这方面的喜恶则是受到雪麒麟的影响。
诚然,又有谁不喜欢直接单纯的人呢?和这种人交往永远都不用花太多心思。
不过白泽逼迫水云儿也是事实。
虽然在那种情况下,水云儿没有任何选择。就算白泽不作声,她早晚也会把那对门打开。
有些事情她想忘记,但是却铭刻于血脉之中。
那是她逃避不了的责任。
但同时地,这不代表她可以受到白泽的催迫和软威胁。
“我不说,你真的会把门打开吗?”
走道似乎没有尽头,白泽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声询问。她的声音幽幽地在狭窄的走道里回响,像是不断覆述的话语般深入到水云儿的耳朵之中。
“……”水云儿没有回答问题。
“哼,不回答吗?”
白泽撇了撇嘴巴,又陷入不高兴的境地了。水云儿也不作声,就当作白泽根本不存在。
“有些事情不用你承认,你也无法不承认。”
似乎是抵受不住黑暗之中,沉默带来的淡淡寒意,白泽再次向水云儿搭话。
“唉……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吗?”水云儿终于忍不住叹声。
她顿住脚步,回头愁苦地望了白泽一眼。
“你可有权利选择你的出身?”白泽抛出一句反问。
“但我可以离开。”
水云儿哑了半晌,才答。
“离开不意味着你不再是。”白泽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真的能够忘记过去?”
“……”
“你想怎么样?”
水云儿皱起眉头,很罕见地露出不悦之色。
“你是要闹到人尽皆知,要让我死在午门之前才安心吗?”她声音高了几度。
“我没有能力预知未来。”
白泽的回答有些牛头不搭马嘴,一对眸子定定的,透出的视线越发锐利。
“只能靠着一张嘴巴,去说服一些人,让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
“事情怎么发展才算好的?”
留下质问,水云儿转身再次往前行。白泽跟上脚步,斩钉截铁地说道:
“让更少人感到悔恨。”
“所以某些人就要因而牺牲?”水云儿侧发随她的走动而飘荡,剪碎了她的侧脸,“我可从来没有享受过来自血脉的恩惠呐。”
“没有吗?”
白泽的反问没有任何询问之意,接下来的话更字字分明一些:
“如果你不是继承了那血脉,你就不会是纯水之体,说不定一生都无办法修练法术,更别说是遇到雪麒麟了。”
“你这……”
水云儿不忿地再次止步,也随即又转身走去,似是要遮掩自己的表情似的。
“你这种说法太强词夺理了。”
“那是事实。”
白泽用鼻子哼了一声,略带高傲地说下去:
“如果不是你有那一层身份在,你也不会遭遇现在的种种,还是说你后悔遇见雪麒麟?”
“所以呢?”
白泽暗暗地叹了口气,没能看见水云儿当下的表情。她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可以加以改变的,她没有那个资格。
“你有能力改变一些事情,比我或是雪麒麟都更有能力。”她说。
“……”
水云儿默然。
好一会儿,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再回响。这条走道好像走不完似的,水云儿都有点烦躁了。
“我就在行动。”良久,她有些无力地接上刚才中断的话题。
这一句话透着深深的疲倦和茫然。
“可是,你还没有觉悟。”
“你呐……”
水云儿敛起泛着波纹的水色眸。
“你还想我有什么觉悟?”
“必要时,以你血脉赋予的身份,呼唤那些志同道合。”
白泽的回答来得很快、很轻巧,但落到水云儿耳中却无疑于一记重拳。
水云儿深受震撼,不知道第几次停下脚步。
她瞪着眼睛,以动摇的目光直视白泽,白泽的脸庞半浮半沉在光影之中,没有任何表情。
“──你要我谋反?”
经过短暂的沉默,水云儿终于颤着声音问出这样子的一句话。
白泽沉默。
那会是默认的意思吗?水云儿难以置信,耳边尽是响起自己刚才失声问出的问题,分不清那是回音抑或是残留的错觉。
黄泉灯的火光好像变弱了一些。
在黑暗之中,那摇摇曳曳的灯火在渲染着一阵无由来的沉闷。
***
──头有些痛。
朦胧之中,她率先感受到源自脑袋的痛楚。
身在之处,首先是静得叫人耳边嗡嗡作响的静默,接着才是不时传来水滴的声音。能够感受到脸颊上被水滴溅到,她缓缓睁开眼睛。
“……”
喉咙有些乾,乾得有些灼热。
自己多久没喝过水了?她心想着,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身处在杂物房间之中。她所在之处软绵绵的,低目一看才知道自己躺在了卷起来绑好的陈旧被子上。
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但更多是一些兵器。
这些兵器显然上了年月,散发着一种陈腐的油味。那估计是用来保养兵器的油的味道,只是这些涂上兵器上面的油似乎已经失效,这里很多兵器都已经锈化。
还有一些破旧的日常用具。
好比折了提耳的茶壶,也有断了脚的椅子,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空的瓶瓶罐罐──反正什么都有。
“呵,还真是好笑了。”
用力挤出喉咙的声音,像混了瓦砾的流水般沙哑无力,夏雪试了几次才终于站起身体。
身上的衣服满是皱折,泥污、尘垢──还有一些无法分辨的污迹分布在她全身,就连她那发尾微翘卷的短发也黯淡无光。
肚子有些空落落。
看来不仅是水,连吃食也有一段时间没进口了,但这不影响她的体能。
她已经是天境了。
天境的体能不同普通人,就算短时间没有吃喝也问题不大。
重要的问题是,这是哪里?
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掸去身体的灰尘──有些污迹怎么都无法去除,她决定待会肯定要找些水来清洗──她一边环顾四周。
除了满屋的杂物,就没有其他线索了。
“出去看看吧……”
夏雪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不意看见身下被子,被自己压得下陷的轮廓中,横亘着一把直剑。
那是她的剑──天舞。
“嘿,看来那人拐子还挺特别的,连我的剑也带上了?”
夏雪嘲弄地说着,拿起了自己的剑。剑上的绳子已经断了,无法像以往一样横挂在腰后,她只好直接拿着。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直接拿着剑了,但也不会说不适应就是了。
“说起来现在人拐子,都不把战胜利品好好看管好吗?”
说着,稍微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夏雪揉着明显是昏睡过久而膨痛额头,推开闩着门的横木,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她的头就更痛了。
这是什么情况?夏雪脑海里浮现这个问题,揉了揉眼睛,也没有揉掉刻在眼里的光景。
渗有鲜红的景色。
大量有如水流的红光往天空飘升,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光流里,有分明的红色光点。
就连夏雪所在的位置附近也有。
“这是什么鬼东西?”
光流持续往某方向流去,夏雪眯眼一看,惊见一朵巨大的血红之莲在视线的尽头。
那红莲像是悬浮在空中的。
它持续吞着这些飞流过去的红色光点,像是在授粉一样,充满着一种不祥的诡异。
夏雪想要进一步查究,眼角余光却在那之前捕捉到自己怀里,穿透衣服耀出的苍蓝色光辉。
“又是什么东西?”
夏雪喃喃自语,手里往怀里一探,拿出了一张符咒。
是护界符。
一刹那,夏雪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三个字。
她没有忘记自己在前往道一教的路上受到袭击的事情,她身上的护界符应该早就在那个时候就破碎了才对,否则她也不会流落至这个地方,在一个陈旧的杂物房里醒来。
既然如此,这一张护界符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其他放到自己怀里的?但是这一阵苍蓝色光辉,确实是雪麒麟术式的特有光芒……这么一看,自己可能已经被雪麒麟找到,这张护界符是她新塞到自己怀里的?
夏雪太阳穴更涨更痛了。
她再次揉了揉,却没有很好的效果,太多状况不知道了。她完全处于状况外,也无法确实是不是雪麒麟找回了自己,把她安顿在那个房间里面。
如果真是如此,雪麒麟很可能就是去了那朵奇特莲花的方向。
这个地方显然陷入某种情况之中,夏雪就算用脚趾想,都能够察觉到这个地方的不寻常。
但话又说回来,这是哪里?
左看右看都是好一排建筑,夏雪没有随便看见任何一栋建筑物,就可以认清所在之处的能力。她决定登高望远,寻找一些足够份量的标志物。
在那之前──
“老爷,请不要鲁葬行事,这种未明情况,你可不能以身涉险啊!”
建筑的旁边绕出一对主仆。
两人都有一定年纪,走在前面一身华服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而跟在他身后的仆人则已经花白了头发,费上了不少气力才追上走在前头,健步如飞的主人。
“胡闹!”
华服男人呵斥一声,后头的仆人才没有被吓到。
“陛下情况不明,帝都一片混乱,那些饭桶们还各自为政。你也是,长安令多次派人前来,邀我相商事情,你竟然瞒而不报,这成什么事?”
“老爷,帝都出事了,这又不是你的管辖范围。你虽然是兵部尚书,可是调兵派将也轮不到你。正是一切混乱,才不能随便乱出头。箭可是专射出头鸟啊!要是有一个不慎,可是杀头的大罪。”
跟在后头的老者平淡而一针见血的劝说着,大有下犯上之势。华服男人闻自然愠怒,止步指着老者,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
华服男人蕴酿了一阵子,终于猛地拂袖,既生气又无奈地大声骂道:
“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偏偏会留你这种没骨气的人在!”
估计是看见老者已经满头大汗,脸上非常憔悴了吧,华服男人不忍继续呵斥下去,徒然叹息一声。
他自然知道为什么老者能够留在自己家里了。
正因为他的劝说不无道理,而且又和家里主人们的观念所相违悖,所以他才得以留在这里。
照他父亲的话,就是忠虽逆耳,但一意孤行更为可怕。
人作出某些决定时,往往需要更多声音。有一些难听的话,也具有道理,说不定可以生趋吉避凶之效。
不过,有时候就是太气了一些。
“长安令那边有什么动静?”
心里的怒气稍微平伏,华服男人揉着眉头问道。不知道帝都出了什么事,这个诡异的情况来得相当突然,制造出来的冲击叫帝都的运营几近瘫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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