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地叹出一声,下意识地嘀咕说:
“就算是由墨未央亲自操刀,再由玉耀来设计、精简其中的术式,也未必能够完成眼前这个球体的一半。”
“……”
水云儿止于无。
心里的叹为观止仍未清散,她不得不认同白泽的说法。
她对术式和机关术都有所涉猎,所以相当清楚眼前的球体究竟有多少技术含量。要制作出这样子的球体,恐怕技术有着非常之高的技术难度。
“你打算怎么办?”白泽也只是惊叹一下,并没有沉迷在那球体建构物的巧夺天工之中,“你懂得怎么操纵吗?”她切入正题。
“不懂得。”
水云儿摇了摇头,围住悬着球状物的台子形祭坛走了一圈。
“但有些东西,只要破坏了就行呐……”
说出这句话的水云儿脚步不停,持续在围住那祭台转呀转,似乎在寻找着手的地方。
“你要毁掉龙庭?”白泽的心猛地一跳,压着声音问,“毁掉龙庭等于毁掉华朝的国运,你真的要这样子做?”
“……”
水云儿沉默了半晌,才叹着息回答:
“白泽前辈在胡说什么呢?我是在寻找附在上面,玉耀的术式。”
“是么,那就好。”白泽明显松了一口气。
事关重大,饶是她也无法预测毁掉龙庭会带来何种动荡。
是的,龙庭虽然本身是一种转换,透过牺牲他人来成就自身,但它确实有不可抹灭的功绩,也是华朝长久稳定的关键。
谁能轻易决定毁掉如此重要的根基之物?
谁又能可以轻易背负上,因为龙庭被毁而造成的一系列后果呢?国破山河崩,尸横且遍野,谁能背负这一切?白泽自认没有那个资格。
但,水云儿或许有吧。
话虽如此,这对于她而,肯定也是相当沉重和困难的。
“找到了。”
水云儿突然欢喜扬声。
她正蹲在祭台的后方,白泽绕过去一看,确实看见有如蛛网的线网布在了祭台之上,遮掩了那上方原本的图腾和纹路,看起来就像是祭台被侵蚀了一样。
“……上面有结界在保护。”
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白泽有所发现。
水云儿颔首同意,她虽然不能太分辨出结界的存在,但如此重要的术式,又岂会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呢?她要思考的,是该如何破坏这个术式。
左思右想,水云儿都觉得如果以自己的能力,就算用横刀去砍术式,也应该无法突破那个结界才是──不,就算突破结界,自己的力量说不定也伤害不了这个术式的本身。
有些术式本身都是带着一定强度的,并不是能够轻易破坏的。
保险起见,水云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灵符。灵符上面刻着的纹路也极为复杂,仅是目视就可以感受到里面所饱含的磅礴灵气。
“……天雷?”白泽表情有异,似是感到些许害怕。
“嗯,这是小师父给我危急时用的天雷符。”水云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符,宛如在端着什么危险之物一般,她苦着笑容说,“还在试作之中,不知道能发挥多少威力就是了。”
“天雷虽破万法,但是威力巨大,要是不小心波及龙庭的核心的话……”
白泽眯起眼睛,抛出警告。
“没事的。”水云儿却相当肯定。
“你有把握?”
“呃……与其说是把握,不如说……”
水云儿脸色有些古怪,眼神游移了起来。话到一半的她,话锋急转:
“白泽前辈,你尽管放心呐。我不会拿帝都乃至华朝整个命脉来开玩笑的。”
“……”白泽有所怀疑。
事至已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心想着,决定闭上了嘴巴。
“白泽前辈,你的界域可以穿透结界吧?”
水云儿意识到白泽放弃深究,便提出自己需要帮助。
白泽叹了口气,“哼……嘛,行吧。”
沦为有如工具的辅助角色,她或多或少有些不高兴,但也不会幼稚到斤斤计较。
水云儿说了一声谢谢后,白泽便再次驱使自己的灯笼,往祭台那边靠近过去。
果然有结界的存在,在灯火的照耀下,一个半透明的圆罩若隐若现地成形,并在灯火的照耀下变得相当不稳定,像是被戳出多个洞的纸一样,出现多处缺口。
水云儿拿着符纸,小心翼翼从最大的缺口将它贴到那术式的图纹上。
“天雷──破!”
水云儿并拢食中两指,直指着灵符,然后轻念出启动灵符的咒语。
下一瞬间,黑色符纸透出苍蓝色的光芒。
──白电闪现。
有如花火的白色电光一闪即逝,但却涌溢出骇人的威势。在雷光所到之处,原本流趟在术式之中的灵气全部被打散打乱。
噗──!
一声闷响,术式上发生小小的爆炸,停转起来。
“好了?”白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应该好了。”
水云儿不太肯定地回答。
听了,白泽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刚才的天雷确实是天雷,但那规模未免太小了一些,就像将一块小小石子掷出平静的湖面之上,泛起极小的涟漪一样。
说不定拿把剑和剑随便对撞一下,产生的火花也比刚才的雷光要大。
“看来雪麒麟改良天雷符的道路,还是任重而道远了。”
白泽叹声,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保护术式的结界也消失了,于是白泽缩回了灯笼。祭台术式被毁处,隐隐传出一阵焦臭味,想必石头虽小,但是要破坏平静的湖面还是绰绰有余,一如刚才那小小的电光,已经将极为精密术式给破坏掉。
“小师父就是怕威力太大,会误伤术者。这本来就是相当危险的术式,所以只能尽可能压低威力了。”
水云儿算是解释了一句。
白泽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窥探着那张正在自燃的天雷符,莫名感到些许害怕。
如此少的威力也足以毁掉玉耀所布下,极为精密而威力巨大的术式,白泽不难解理为什么千年以前,手掌天雷的张念枝为什么可以独步天下了。
“既然完事,那就走吧。”
白泽不再多作思考,丢下这句话,就回身往门那边走去。水云儿先是一呆,然后才意识到没有白泽,自己就会被困在这里,于是连忙抬步跟上。
“对了,水云儿。”
“嗯?”
白泽突然停步,然后以水云儿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挥动手中的长柄灯笼。
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巧妙的技巧,灯笼和水云儿光洁的额头来了一次亲密而剧烈的接触。骨痛没有碎,但就是痛得厉害。水云儿眼角顿时冒出泪水,蹲下身子捂住被敲红的地方。
“呜……好痛呐……”水云儿泪眼汪汪地、弱弱地望向白泽。
“你惹我不高兴了。”
白泽看也不看水云儿,甚至有些无情地丢下一句:
“你再不走就丢下你了。”
说完,她真的就往前走去,水云儿见状只好忍痛跟上。
“真是小气呐……”她呢喃着。
***
苍的灵核碰上那红色的玉莲后,立即像是渗透进去一样消失无踪。
而吸收了苍的灵核和神性,那红色的莲花光芒闪动得更为密集和迅速,如同人们心跳加快一样。
其中所孕育的力量越来越强,似是有东西快要从里面破壳而出了。
“……念枝大人,已经快了,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玉耀哀悼般说着,脸颊透着诡异的红晕,像是压抑着极度的兴奋一样。千年以来的愿景快将实现,无论谁都会感到兴奋吧。
她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快要透不过气了。
“……玉耀,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要振兴道家……你知道现在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样下去,帝都都要成为陪葬品,你要沾污张天师的名头吗?”
雪麒麟艰难地说着。
她、齐绮琪和墨乐乐都处于无数荆棘的束缚之中,那些荆棘勒紧之间,尖刺深深陷入了她们的皮肉之中,她们早已浑身都是刺伤,而且越挣扎荆棘就束缚得越紧。
饶是两位宗师存在,在玉耀面前仍然成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在这一场纯粹的力量和思念意志的比拼之中,玉耀耗费了千年计算一切,预测一切,一心向着唯一的目标,她的意志胜过了天地之间最纯粹的力量。
雪麒麟、墨乐乐乃至北冥有鱼都无法阻止她的步伐。
她的步伐是如此坚强而且有力,并且已经不知道持续多少个无援的、孤独的日与夜,玉耀的心真的坚如铁钢。
“他们本就活在念枝大人的恩惠和愧疚之中,是龙庭将那些牺牲者的灵性吸纳,用以来孕育这座千年以来从来没有失陷的城池,既然活于别人所造就的丰土之中,也必须有成为丰土养份的觉悟才对。”
玉耀冷冷地俯视广场地上,被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几人,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你在鬼扯什么!”雪麒麟狠狠咬牙,“他们都不知情,这都是你们强加上去,你们怎么能够说要夺回就夺回?荒谬至极!”
“玉耀前辈,你这是在残害同类,这是万万不可的啊!”
齐绮琪也放声喊道。
她不敢想像如果帝都在一夜之间成为了鬼城,华朝的根基会动摇到何种地步。
自从婆罗多一事后,西域、北国以及婆罗多都在蠢蠢欲动,如果华朝帝都在此时此刻蒙难,那么华朝所损失的绝对不是帝都的近百万人。
战火定必会在那之后燃遍整个华朝。
“只要龙庭一天尚在,华朝就不会覆亡。”
玉耀的回答很简单。
但在一阵沉默以后,她忍不住再次淡淡开声,带着些许憎恨之意。
“汝等残害同类的历史从来都不缺少,你们手上也染满了鲜血。生命的多寡已经没有关系了。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那么我杀遍整座帝都又如何呢?话说得再漂亮,也无法去到粉饰这个世界的本质。”
顿了顿,玉耀敛目,脸上泛起悲伤的涟漪。
“从来都是如此,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往往都是一种转移。”
雪麒麟一时无,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世界就是里的一切都是一种转移,纯粹的转移──资源的转移、幸福的转移。
玉耀继续说下去:
“从他人转移到别人身上,人们往往借由夺掠、杀戮、牺牲他人得以成就,我也不过是遵从这个世界至理罢了。”
玉耀忽地激动起来,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这个世界只给了我一样珍贵的事物。念枝大人就是我的世界,我只是把我该拥有的东西夺回来罢了。你们所拥有的事物太多太多了,而我只有他一个人,你们为什么还自觉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呢?”
身体也紧绷了,像是在拒抗无形的什么。
她会是在抗拒世界和命运吗?雪麒麟不敢肯定,忽地觉得眼前的女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可怜悲哀。
世界美好的事物有很多,但有些人偏偏就看见一种并执着于此。
那大概是因为有独一无二的存在吧。
雪麒麟想深一层,其实自己也是这样子的人,而墨乐乐、北冥有鱼以及齐绮琪又何尝不是呢?但是,她又想她们一定能够在失去最珍贵的事物后,寻找着其他的光芒,也是以此之道活下来的。
齐绮琪失去了父亲,北冥有鱼失去了爱人,而墨乐乐也失去了自己的师匠。
但她们仍然活了下来。
和她们不同的,是玉耀从来都没有放眼世界。她钻牛角尖了,但是这样是错的吗?想要找回自己最珍贵的事物,这错在哪里?或许错就错在,世界从来不温柔,总喜欢用命运来捉弄世人吧。
其中最强的武器命为“生死”。
生死的界限是世界上最深的鸿沟,而玉耀正试图越过这一鸿沟,颠覆生死的价值。正因为有生死和因果,这世间的一切才变得有意义──她正要覆灭这一个生生不息、轮回不止的价值观。
“你们都不懂,不懂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那种感觉,也不会明白首次看见光明,想要牢牢抓紧一辈子的事实。”
玉耀的一一行,无一不在鄙夷生和死。她自私到极端的人,而她极力捍卫的自我世界里她自己和张念枝。
可恶!
雪麒麟咬破了下唇,双拳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
她也同样讨厌生死,她正是为了挽回自己侄女的性命才会存在于此。为了所珍爱之人的幸福,她也愿意付出一切。
正正因为她有着这种意志,所以她忽地失去了呵斥玉耀的立场。
两者之间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唯一有异的只在愿不愿意牺牲他人的这种观念上──不对,她们都曾经牺牲过别人。
那么,有什么不同?
伤害无辜?
在玉耀的意志面前,就连正确和错误都变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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