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下令展开了。”
在得到答案的同时,苍凛视线再次回落在四周,看见仍能行动的北国士兵已经对同伴展开急紧救援的工作。
但是灼伤是意外的事情──
“国师大人,我们身上只有金创药,没有任何烧伤药……这恐怕……”
烧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其危险程度比一些刀剑伤更为严重。伤口一旦溃烂,几乎就是药石无灵,苍凛知道幸存下来的一部分人,很可能会死于往后的继发症之中,损失远非这名临危受命将领──原本的将领由于冲在最前列,早就在火焰的吞噬下灰飞烟灭,所以只能由现存职级最高的他担任将领了──所报上的数字可以描述准确。
“你是……?”
苍凛认得大部分军官,却对眼前略显瘦弱的男人没有印像。
“回国师,我是勒图?巴库,是……是灶头兵的兵长。”
他有些不好意思。
按职级,他确实是现在最高的军官,但他偏偏是个灶头兵,管的是膳食,实在很难有足够的说服力和威望,也难怪他坦露职级时会有所犹豫和尴尬了。
“你做得很好。”
苍凛却承认了他。
勒图呆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敢相信?而且这还是来自北国最受万民敬重之人的赞许,他根本就无法坦然地受宠若惊。
他当然还做得还不够好。
可是,他只是个灶头兵头领,仍能立即指挥剩下的部属们先进行救援,已经很不错了,苍凛绝非脚不踏实地,一昧要求别人做到最好,做到他们力所不逮事情的人。
她本质上算是个务实者。
没有理会仍然陷于呆滞的勒图,苍凛径自下令。
“把伤者带回据点,尸体也带上……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啊……”勒图有些慌张。
沉默了一下,苍凛又说:
“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救援和运输同伴,另一路则搜索华朝士兵们的行踪,但严令他们不要太靠近,否则刚才那一幕就会是他们的结果……一定要牢牢记住。”
“我、我知道了。”
勒图慌忙答应,他虽然不太有自信,但仍然应命而去,尽力执行苍凛的命令。苍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只因为诸多阻滞。
“呜……”
银狼来到苍凛身旁,用它大大的脑袋直蹭她,不知道是在安慰苍凛,抑或是在卖弄可怜。
是的,它一身漂亮的银白色毛发着有几处地方已经被烧得焦黑了。
它刚才和苍凛几乎是首当其冲的,如果不是苍凛实力强大,硬是挺身在它身前硬抗火焰的侵袭,银魄这一身毛发十有八九会化为乌有。
“银魄,我知道的……”
苍凛喃喃地应声,伸手轻抚着银魄的脑袋。那里的毛发软软的,苍凛不自觉眯起眼睛,脸上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悔恨。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够实现的。”苍凛说,视线再次眺望远方。
她的视线彷佛要穿透了距离,直接落在华朝的国都之中。她只希望北国能够踏足那个不灭之都,握掌那片丰厚的土地,不用再在暴雪之中瑟瑟发抖,承受苦难。
本来能够将一生投于振兴北国,却毫不犹豫将之搁置,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了女儿──苍凛只愿替他父亲实现愿景,好回报那厚重的父亲。
为此,她此了许多年月,终于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皆全的机会,她岂能轻易放弃。苍凛再次坚定决心,拍了拍银魄的后背。
“银魄,再陪我一阵子,好吗?”
苍凛这句话带着些许无奈,但却又咬得很好,像是力竭声嘶地在放声大哭一样。银魄蹭了蹭苍凛,发出轻柔的低鸣声。
那是答应了的意思吗?
***
“终于甩掉了……”
几度扭头确认后方是否有追兵过来,雪麒麟在第五次扭头仍不见敌踪,也感知不到任何敌人气息后,总算是能够稍微松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不仅是她,还有策马在旁,稍微领先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雪麒麟脑海里顿时就有强烈的晕眩感油然而生。
她的消耗可不少。
雪麒麟伸出左手环住水云儿的腰,稳住自己因为头晕目眩而不稳的身体。飘浮在一旁的长剑,在一阵光芒之中恢复成袖珍女童的模样,落到雪麒麟的肩上。
“小师父,你没事吧?”
水云儿边控制着马匹往前面急驰,边抽空回头过来关照雪麒麟的情况。雪麒麟摇了摇头,张嘴想要说话,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一口黑血。
“小师父!”水云儿吓了一跳,想要勒马停下。
“没事的。”
雪麒麟却阻止了她。
她连续深口了几口气,脸色却出乎预料地转好起来。
“刚才那是瘀血,我被苍凛打了一掌,受了些内伤,把瘀血给吐出来就好受多了咩……”
说着,她还笑了起来。
这倒不是为了让水云儿不担心的说辞,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就算如此,水云儿还是一阵心痛。
天玑默默地举起自己小小的手,用那同样小小的袖子帮雪麒麟擦去嘴角的血迹。
“别担心,我没事的。”
雪麒麟反倒安慰起水云儿来。
后者眼神里尽管仍有担心留存,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她温声回应。
雪麒麟嘿嘿一笑。
此时,旁边的齐绮琪突然带着秦时雨加速,靠向了宫天晴。也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秦时雨倾身靠近宫天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齐绮琪显然是事先不知道具体内容,只见她睁大了眸子,而宫天晴也是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像是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似的。
“这秦时雨肯定又有什么惊人的主意了……”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已经不止陪她冒险了一次,女孩也终于算是摸清楚秦时雨某些本质──那名“定国姬”偶尔会有些剑走偏锋之举。
“她一直都是这样……”水云儿喃喃。
雪麒麟无地探头窥视着前方少女的侧脸,只看见纠结不定的复杂神色。她在那乱成一团的情绪之中,看见淡淡的怀念。
水云儿和秦时雨早已相识,雪麒麟早就有所察觉。
前方宫天晴终于回神过来,脸色有些凝重地又和秦时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边策马急速奔驰,边交谈着,雪麒麟猜她们应该是在商量往后的行动方针才对。
借着这个机会,雪麒麟向水云儿寻求解惑:
“小云,你们怎么来北──不,你们怎么会和小晴在一起,还带着镇北府的旧部呢?”
战斗连场,奔波了几天,雪麒麟都差点忘了天璇宫是应秦时雨之邀前来支援的。她真正好奇的是待在宫家的宫天晴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镇北府的旧部。
不过才问完,她就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蠢。
依照宫天晴的性格,得知北域受到北国的袭击,亲人所镇守的宁兰城陷入重围,她又怎么会能够远坐在帝都坐视不理呢?她肯定坐不着,就算在作出决定前有所犹豫。
或许是从雪麒麟露出的苦笑里,猜出她已经想通一事,水云儿笑了笑。
“小晴,她主动求到齐姐姐那里呐……你说齐姐姐这个心软鬼,怎么可能拒绝呢?”
水云儿忽然窃笑起来,那细碎的笑声宛如银铃随风荡响,混杂在逆行而来的风声之中。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夏姐姐也是心软鬼。”
“毕竟两傲娇。”
哂笑出声,雪麒麟轻摊右手。手臂上伤势经过法术的治疗,已经止住血了。
“是的呐……”水云儿又开心地轻笑起来。
前方的讨论似乎作结,宫天晴和齐绮琪同时策马缓速,分别来到了雪麒麟的左右。雪麒麟不意对上秦时雨的眼神,又见齐绮琪一对眉头皱得像是上了锁般紧,就知道又有麻烦事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小师祖……”
开声的却是宫天晴。
她有些支吾,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雪麒麟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然后又狠狠地瞪了秦时雨一眼,彷佛在说:“有事要说就自己来说!”
秦时雨又不是齐绮琪,脸皮不薄,对雪麒麟的无声控诉视若无睹。
“小晴,是不是那个秦家九儿又有什么麻烦的要求啊?”她懒得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就问。
“嗯……”
宫天晴还在支吾。
“哎,小晴,我不是在怪你咩!”雪麒麟连忙解释一句。
宫天晴抬目看了看她,露出了难看的笑容。但只是眨眼之间,她就摇头甩去脸上的软弱,露出了坚定的表情。雪麒麟心想,她确确实实长大了。
“小师祖,状态还可以吗?”宫天晴问。
“没什么问题。”
雪麒麟松开环住水云儿腰的手,平展开来。如果不是骑在马上,她还得转上一圈,向宫天明展示她身体无恙一事。
“这样啊……”宫天晴的表情一黯,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齐绮琪则是焦急地说:
“麒麟,要是你不舒服大可直说啦,不要逞强!”
“你们怎么盼着我快要不行的样子咩?”雪麒麟白眼直翻,却也明白她们有此反应的原因,“行了行了,别当我是蠢蛋,我知道了。”
她分别瞪了齐绮琪和宫天晴一眼,两人同时哑口无,露出了担忧和惭愧各占一半的表情。
雪麒麟眼神落向宫天晴,视线变得深幽起来。
“你来说,小晴,秦家九儿究竟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这……”
宫天晴有些为难,分别看了齐绮琪和秦时雨一眼。齐绮琪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这件事我不管了!”的态度,而秦时雨则颇为事不关己地说:
“宫天晴,现在你才是主将,本宫最多就是客卿军师,这此事理应由你开口。”
“明明就是不想当坏人而已,说得那么大义凛然的……”
雪麒麟撇嘴细声埋怨了一句。
宫天晴更显为难,但她也深知道事有轻重,大局为重,还是在一个深呼吸口后,坚定了神色,并加重语气说: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突围进去北安城。”
雪麒麟傻眼了。
足足沉默了十秒之久,宫天晴的话语所表达的意思才在她脑海之中拼凑成型,然后她只觉得听见了雷声在耳边响起。
“现在?”雪麒麟失声惊叫。
她的声音足足提高了好几度,都到了快要走调的边缘。
“是的。”回答前,宫天晴也是犹豫了几秒。
“秦时雨,你是不是傻的呀?”
雪麒麟猛地跳起了身子,双手捏腰,稳稳地站在了马屁股上,居高临下瞪向秦时雨。
“我们这边只有几百──不,你看看,你瞪大你的眼睛瞧瞧,你眼睛长那么大有什么用?我们有多少人马?你要凭这样的人数去冲击北国的防守阵线?你脑子长草了吗?”
恐怕这个世界上,除了秦煜也只有雪麒麟敢指着秦时雨的鼻头来骂了。其中不同的是,前者是秦时雨的父亲,骂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但是雪麒麟和秦时雨勉强算得上合作关系,最多就能再算上一个“朋友关系”,她就算是宗师,能如此恶狠狠痛骂秦时雨,大概要归咎于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齐绮琪的性格了吧。
秦时雨也是没有想到雪麒麟反应会如此之大,屏息睁眼,反应迟缓。
本宫难道听错了吗?在作梦吗?她的表情透露着内心的想法,那呆滞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一想到对方嘴里可能会蹦出一句:“竟连我父皇都没有这样骂过我!”雪麒麟的表情就没有任何预兆地变得奇怪起来。明明还在破口大骂,思绪却飞到天边远──也只有雪麒麟的思路如此清奇了。
见到雪麒麟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样子,秦时雨倒是回过了神。
“雪麒麟,你倒是有勇气得很……”秦时雨无奈地摇头,“我还以为敢直骂皇族的人,不是想要造反,就只有在那些胡写的小说里才有。”
“什么胡写的小说?”雪麒麟抖了抖眉毛,“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些胡写的小说吗?”她这句话倒是有点不经大脑了。
“麒麟,什么叫胡写的小说!”
齐绮琪不满意了,因为她也是喜欢看秦时雨口中小说的一员。雪麒麟“呃……”了一声,尴尬地搔起脑袋来。
饶是如此,她仍然稳如泰山地站在马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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