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帝都。”
这是她伤势稳定下来的第一句话。
在她养伤期间,她已经调动自己于帝都里的势力和人员,试图收集一定情报,但是莫名地受到某种阻力。这些阻力源于镇国卫、夜行以及各式治安机关。
相当明显,朝廷是某种程度上牵制着秦时雨的力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秦时雨的势力更多是坊间人员,不会出现上面一旨命令下来就无法运作的情况。
纵然艰难,举步为辛,但是情报还是陆旋经由各种渠道送到秦时雨手中。
情报量没有多少,但是内容却相当惊人。正如秦时雨所料,秦穆果然动手对付宁王了,但是其中也有秦时雨料不到的地方,那就是秦穆会直接以谋反之罪把宁王给关了起来。
而这显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边赶回帝都,秦时雨已经在思考对策,但随即情报不断传来,秦时雨的计策一个又一个胎死腹中。
秦穆是想要置宁王于死地,没有留手,甚至顶住了来自魏仪学生的压力。
只能说,谁都低估了秦穆的决心,这也是为什么想要对抗秦穆的人都以失败告终的原因。只要有所错估,就会步步错,最终全盘皆落索。
“当务之急的是,要重新估计秦穆的决心才是。”
听完秦时雨的一番分析,正提着茶壶给她倒茶的齐绮琪简短而有力地作结。
雪麒麟看了看齐绮琪,又望了望坐在她对面,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的秦时雨一眼,然后继续埋首对付着桌面上的饭菜,就算那饭菜并不怎么好吃,但是她知道再往后走下去,自己恐怕没有一顿好吃了。
而天玑也一样,两人只顾着吃饭,完全没有参与讨论。
“是啊,”秦时雨自嘲般笑道,拿起了手中的筷子,“以前秦穆行事谨慎,没有多少才能,却总爱搅屎棍,本──咳咳咳,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没几斤几两,但现在看来他多多少少有些扮猪食老虎,至少这一次是我们轻敌了,输了个先手。”
齐绮琪慎重地观察了四周一眼,确认附近的人并没有观察。
她们此刻置身在帝都十里左右远的一处茶水小栈,这种小栈一般只提供几个房间,剩下的面积都是食堂。这种茶水小栈更多是提供一们一处遮风避雨之地,所以在食堂里过夜的人并不少。
秦时雨四人便是其中的一员。
秦煜驾崩,前来观看丧礼,凑个热闹的人骆驿不绝地涌入帝都,这只有几间房间的茶水小栈早就满了。
诚然,有一些更大的客栈,但是她们要隐秘而行,所以也不可能想住那种耳目众多的大客栈。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身上已经没有剩下多少银两了。
“好在你已经失踪了,不然你现在也要吃牢饭了咩。”
雪麒麟一碗饭下肚,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面对着雪麒麟略显淘气的笑脸,秦时雨闷闷不乐地夹起菜放到碗里。她扒了一口饭后才说:
“我是失踪没错,但是躲得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要是他知道我还活着,能放过本宫吗?”
“宁王只要一死,你不就孤掌难鸣了嘛,到时他还会将你赶尽杀绝吗?”
“你想我说你说得有点道理吗?”
秦时雨用筷子打开了雪麒麟想要夹菜的筷子。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是我说咩,你这性格不嫌太别扭吗?”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拿着筷子指向秦时雨直晃着。同时,店小二将她刚才所点的热汤端了上来,她回以一笑,说了声谢谢。
“请慢用。”店小二讪笑着应声,便退了下去。
雪麒麟端起那碗由青菜和瘦肉煮成的汤,一口便是半碗,然后叹出一口热气。汤不算好喝,但胜在刚煮好,够热。东西足够热的时候,味道总会好上几分。
“道理不能说没有,给你算几分吧。”秦时雨倒是认真地回答,“不过,按照秦穆现在的行径,他不可能放过我,而且我也不能坐看宁王叔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丧命。”
店小二也给秦时雨上了碗汤,她先喝了一口,然后才勾起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
“不过,就算宁王叔真想反,我恐怕也会站到她那一边去。”
“小、小声点!”天玑慌乱地应声,四处观察了一番。
接着,她压着声音说:
“小说里都说,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啊!”
“谋反是大罪没错,但是成了就不是罪了。”秦时雨没所谓地答道。
雪麒麟和齐绮琪对看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
“你好歹是一国帝姬,怎么动不动就挂谋反挂在嘴上咩?”
雪麒麟吐槽了一句,单手支起脑袋。她夹了块红烧肉丢进口中,继续说道:
“你真的一点公主样都没有咩。”
“麒麟,你说得太过份了啦!”齐绮琪斥责了雪麒麟一句。
秦时雨却不太在意的样子,反嘲了一句:
“你也没有宗师样子啊,我们最多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说起来,公主该是什么样子,宗师该是什么样子,都是人定的。我就算是公主,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吗?”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雪麒麟耸了耸肩,她总是说不过秦时雨。
“麒麟,好像有人在观察我们。”
见两人终于胡闹完了,齐绮琪才前倾身体,压着声音细语。
“有人在观察我们?”
秦时雨装上严肃的脸孔,也跟着朝四面八方观察了一番,却无法轻易从那些喝得半醉、吵闹非常的人群里找见端倪。
“别看了,”雪麒麟一扬下巴,“就是那黑头发的。”
“黑头发?”
秦时雨往雪麒麟所指的方向撤去目光,那边坐着的人几乎都是黑头发的。不过,那里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也刚好投来了目光,两人四目就此对上。
察觉到秦时雨的视线,对方先是一呆,而后相当自然移开了视线。
“就是他了吧。”秦时雨却如此断定。
一般人看见她怎么样都得多看几眼吧?那人却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而且他最开始的惊讶也把他的身份给出卖了。
“会是镇国卫的人吗?”齐绮琪不无忧心地说。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这边发现了他,变得相当谨慎,没有再向这边投来目光,却也没有离开。
“也有可能是夜行的人。”雪麒麟随口说道。
她看似没有任何警戒,实际上感知已经在牢牢监测着在场的所有人。
“是不是该早点离开为妙。”
如果在这里闹出动静,一定会惹来更多麻烦,齐绮琪想着先暂避锋芒,再观测其变。
秦时雨摇了摇头。
“没用的,对方既然已经发现我们了,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想知道是谁是吧?”
雪麒麟却伸手从齐绮琪的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站起身来。齐绮琪和秦时雨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女孩已经踏出步伐,往那名书生走去。
“这……”
齐绮琪和秦时雨脸上震惊,雪麒麟的行动出乎她们的意料。
此时,雪麒麟已经在书生对面的椅子上落座,那名书生也是把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鸡蛋,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是哪里的人?”
雪麒麟拿起桌子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着边问道。书生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稳定过来。他观察了四周一圈,压着声音说:
“雪尊座,此地不是接触的好地方。”他斜着目光看向一旁,“那边有夜行的人。”
“哦?”
雪麒麟直接扭头看向那边,完全不怕被对方发现。
在这名书生所说的地方,是在茶水小栈外面。那里正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人,正在向路过的人们兜售着一些干粮。
“那是夜行的人?”
“是的。”
雪麒麟挑起眉毛,没能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波动,也就是说那两人并非是武者。
“好吧,就当那是夜行的人,那你呢?”
“你只要跟殿下说我是‘断水流’的人,殿下就明白了。”
看着对方一脸诚恳,不似作假,雪麒麟说了句“好”便起身又走回到齐绮琪和秦时雨身旁。
“喂,秦家九儿,他说他是‘断水流’的人。”
“……”
秦时雨沉默了一下,眼神却是亮了起来。
“是你的人吧?”
“是我的人。”秦时雨予以肯定。
“他说这里不是接触的好地方,这里有夜行的人。”
“夜行?”
秦时雨露出不悦的表情,她并不喜欢夜行这个组织。
“外面卖东西的夫妻,好像是夜行的人。”
秦时雨往茶水小栈上探看了一眼,齐绮琪则反射性握紧了自己的剑。
“要收拾他们吗?”天玑眨巴着眼睛问。
“不能在这里动手。”
秦时雨起身,叫来店小二结帐。在付了帐后,秦时雨一马当先离开茶水小栈,雪麒麟三人跟了过去。
她们往一旁的竹林走去。
果不甚然,那名书生紧紧地跟了过来,而那两名夜行则没有任何行动,也许是害怕被发现吧。
“殿下。”
待确认只剩下四人和书生后,书生率先单膝跪下,脸上涌现着激动。
“我们坚信你无碍!”
秦时雨却没有任何喜意,摆出了相当严峻的表情,沉声询问说:
“你说你是‘断水流’的人,可有凭证?”
书生一愣。
“九九八十一。”
这似乎是某种暗号,秦时雨听后露出安心的神情。
“好。”
“‘断水流’究竟是谁?”雪麒麟好奇地问道。
她抱胸靠在一根竹身上,身轻如燕,那根竹受重后并没有倾斜多少。一旁天玑揉起眼睛来,又打了个呵欠。就算是这种情况,她还是该吃的吃,该睡时睡。
“帝都某帮派。”
秦时雨有所保留。
她无视了雪麒麟不满的眼神,只是当她的视线落到书生身上时,又突然回过头来。
“是蛟龙帮。”她给出那未尽的答案。
雪麒麟的表情明显凝住,可是仅仅两秒过去,她会淡淡地笑了出来。她看向齐绮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心满意足。
“城内的情况怎么样?”秦时雨径直询问书生说。
“宁王和宫将军的事情,想必殿下已经知悉。”
“这些可以不用提──”
“殿下,但是你是否知道宁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殿上伤了陛下的事情?”
秦时雨本以为对方会说出自己所知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对方吐出了如此惊人的情报。无论是秦时雨,抑或是雪麒麟和齐绮琪,都当场惊呆了。
“你说六王叔在殿上伤了秦穆?”
“确是如此,”书生相当慎重其词,“据说是用飞刀所伤的。”
“哈!”
秦时雨本能地嗤笑出声。
“六王叔连天境都不是,能够在殿上伤到一位备受保护的君王?为了演这一出好戏,秦穆是下了重本啊!”
如此说着的华朝帝姬面色相当难看,阴冷得很。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没想到对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宁王当众伤了秦穆,这该如何洗清?那可是有着朝臣担当目暂者!如果秦穆只是伪造证据还好说,但对方演了这么一出,几乎就是把宁王给将死了。
“去你妈的秦穆!”
秦时雨怒火中烧,恨恨地一拳打在一旁的竹子上。那竹子受力而大幅倾斜,又反弹回来,晃动之间制造出相当烦人的窸窣声。
然而,有如祸不单行,坏消息也不止一个。
“镇西府和镇东府已经在北上了。”
在秦时雨花了十多秒冷静下来后,书生又给出另一个消息。
“什么?”
雪麒麟大吃一惊,而齐绮琪也是捂住了嘴巴,反而秦时雨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变得麻木。
“你不惊讶吗?”雪麒麟忍不住问说。
“既然秦穆要对付六王叔,那么北方不能不防。他会派兵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才登基就掌控了两镇……哼,恐怕从最初他就笼络了两人。”
“不会打起来吧?”雪麒麟担忧这一点。
北域能够守下来,她出力不少、付出不少,也牺牲不少,她岂容他人肆意破坏她的努力和成果。
“倒不至于,只是在警戒鱼死网破时,北域的士兵会向帝都进军罢了。”
秦时雨的声音烦闷。
雪麒麟胡乱地搔了搔头发,不久后便发出烦躁的声音,说:
“现在已经算是鱼死网破了吧?”
闻,秦时雨却呆住了,似有发现的样子。
齐绮琪和雪麒麟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由齐绮琪开声询问秦时雨说:
“殿下,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不,”秦时雨停顿了一下,有些愧疚,“雪麒麟说得对,现在已经是鱼死网破的局面了。”
“殿下,你打算怎么办?”
书生试探地问道,窥探着秦时雨的表情。他虽然站在了秦时雨一边,但如果秦时雨作出的决定无法为他和他的帮派带来足够的利益,他们就得再斟酌是否再继续为秦时雨效力了。
“官逼民反,民不能不反啊……”
秦时雨看似漫不经心地如此呢喃。
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惊呆原地。对人们而,她看似简单抱怨的一句话,也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这次几人之间的沉默维持得比先前更为漫长。
片刻过去,秦时雨闭上眼睛,像是叹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般幽声倾吐:
“为了国家,我身为帝姬,自愿受死,但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无能君王,我哪怕是帝姬,也得闹一闹这家族的纠纷。”
她定性为“家族的纠纷”。
“家里闹点事情,秦穆被拽下位置,这总不能算是谋反吧?”
秦时雨故弄玄虚,颠倒是非地说着。
雪麒麟、齐绮琪以及书生三人相顾无,都觉得秦时雨满嘴歪理。但是,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反抗秦穆,并保全宁王了。
其中,是什么导致她如此轻易下定决心的呢?雪麒麟不禁有些疑惑。
而当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时,秦时雨脸上浮现了像是吃了黄莲一样的苦涩表情。很苦很苦的表情。
“只是不甘心罢了。”
这句话宛如一首歌,莫名地触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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