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尽头处吹来,荡起彼端的衣袖,动摇了几人的阴影。
“你……”
秦穆嘴唇震颤,诧异地开了声。
守在他一旁,替他撑着伞的刘兴庭也是展露着同样的表情,更别说那些守在两旁的侍卫们了。他们面面相覤,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屹立在不远处彼端的两人。
男人以及少女就站在了宫廊的尽头处。
少女笑意盈盈地站在了男人稍后的一个身位,替男人撑着一把明黄色的伞,衣袖在沿着宫廊前行的风拂动下,翻圈个不停。
而她身前,男人目光灼灼的地凝视着这一边,凝视着秦穆身上。
“宁、宁王殿下……”
刘兴庭呢喃着,呢喃着男人的名字。接着,他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望向一旁的秦穆。
几人背后的战斗仍在持续,黑和白的交锋尚未结束。
但是,那从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为的就是引开夜鸦。
“饭桶!真是一群饭桶!”秦穆小声地骂着。
“哎呀。”
会是听见了他的骂声了吗?彼端的两人迈动了脚步,跟在男人后面的少女──一身华贵宫装的秦时雨在脸上绽放着璨烂的笑容,那长得吓人的头发就如同由绸织成的披风一样曳在身后,摇摇晃晃。
“二皇兄,皇妹与你也算是一阵子没见了呢,怎么一上来二皇兄就骂皇妹我是饭桶了呀?皇妹是不是有那里做得不好,让二皇兄你不满意了呢。”
秦时雨甜甜地笑着,笑得很开心,踩在宫廊的积水上,一步一水花。
“如果你能死在北域里,不回来给朕惹麻烦,那朕就心满意足了。”
冷声地这般应着,秦穆不动声息地给了周边侍卫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赶紧作出应对。同一时间,更多御前侍卫涌入了这长长的宫廊,就算宫廊再如何宽广,也被那些闻讯而来,为了守护秦穆的人所塞满。
就连两边宫墙也有手持弓弩的御前侍卫现身,拉紧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秦时雨和宁王两人。他们比起禁军要坚定得多,因为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护卫君王。
后头传来轰鸣之声,化为狂风的冲击吹袭了过来。
想必是北冥有鱼和夜鸦又有一次激烈的交手了吧。
“二皇兄真冷淡呢。”
秦时雨瞟了那些御前侍卫一眼,秦穆当即冷笑一声,1
“总比找人伪装成一国帝姬,让她借机接近自己皇兄,试图将之刺杀的某位公主殿下来得要好吧?你说呢,九妹。”
“那不知道比起随便冤枉功臣,在父亲尸骨未寒之际,就想着要夺取他的遗产的某位名不正不顺的皇位又怎么样呢?二哥。”
“哼,名不正不顺?”秦穆可是被说到痛处了。
“难道不是吗?”
秦时雨咯咯一笑,她和宁王终于止步在秦穆约莫十步开外的位置。御前侍卫拱卫在秦穆的两侧,手中所持横刀寒光毕露,想必只要两人再继续前进,那些刀就会砍在他们身上,把他们乱刀砍死吧。
“自古以来,成皇败寇,先到先得,更别说朕才是第一皇位继承人。”
秦穆展开双手,一振身上的龙袍大袖。
“朕才是天命所归,而你们呢?一个虽然亲王,继承权却比朕要靠后,要怪就怪当初没有抢过朕的父皇;而一个虽然名声颇显,在北域屡建奇功,但却为女儿之身,连继承权都没有,要怪就怪身为女儿之身了吧。”
“嗯,”秦时雨点了点头,像是同意,又像是在敷衍,“如果二皇兄真有自信,为什么你我又会以这种形式相见呢?”
“朕既为一国之君,便不容动摇江山根基的人存在。”
“可六王叔和你的好皇妹我,何曾说过要反?”
“反不反全在一念之间,朕此刻信你,下一刻也信你,但以后呢?”
“也就是说,我们一天活着,你就不安心,所以才想方设法要除去我们,是吧?”
秦穆沉默了一下,心中暗惊。他本来已经准备开口应答,但及时惊觉秦时雨是在套他的话,所以他立即改为摆出为难的表情,说:
“朕虽感不安,但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至于如此没有肚量。可是,六王叔却私造天子仗仪,又在殿上恼羞成怒刺伤了朕,就算朕想从轻处理,也难塞住悠悠众口啊!”
“他这样说呢,六王叔。”
秦时雨瞥向一旁的宁王。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王挺前一步,走出秦时雨手中油伞可遮的范围,沐于那绵绵细雨之中。这时,人们才惊觉他手中拿着一把横刀。
那是陪他征战战场已久,由先先皇即秦穆皇爷爷所御赐的刀。
──僻邪刀。
御前侍卫们顿时紧张起来,但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他们都在等待秦穆的命令。
“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六王叔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也得这位君王有那个资格才行。秦穆,你不仁不义不孝,不孝于皇兄,不义于宫大将军和本王,亦不仁于魏老太师等人,又失礼于登基大殿。”
秦穆一声沉重过一声,目光灼灼,彷佛要将秦穆给洞穿一样。他自战场上沐于鲜血,也受过苦难,铁血之心成就了他的一身肃杀之气,就算境界不高,其散发出来的气势也压得在场的人们呼吸困难。
而直面于宁王的秦穆更是不堪。
他的手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竟就此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身上的龙袍,他说不定早就借故调头就走了。他不能丢了一国之君的颜面。
“六王叔,你这是打算一错到底吗?”
算是逞强吗?秦穆硬是不移开视线,和秦炬那充满肃杀之气的目光对视。
“我是打算把一切导回正轨。”
“哦?”秦穆皱眉,“哪里错了。”
宁王脚步不停,声音在这里回响不雨。
“也许从最初就错了,你错了,先帝也错,我也错了。”
“六王叔,你说先帝错了,这可是以下犯上啊!是目无尊长啊,看来你真的打算一错──”
秦穆还没有说完,两名御前侍卫就率先按捺不住,挥刀冲向宁王。
没办法了,再往前宁王手中的刀就要够到秦穆了。他们身为御前侍卫,要不惜一切让他们的君王远离一切厄灾以及危害。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然而,哪怕他们训练有素,相较于经过血与铁之试炼的宁王,他们却差之千里。
“……”
宁王一度露出不忍心的眼神,毕竟攻向自己的御前侍卫只是忠心护主,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但是,他手下没有留情。
宁王挥刀挡开了最先一人斩来的一刀,顺势扭转上半身,挥刀划过另外一名御前侍卫的咽喉。那名侍卫的脖子瞬间浮现一根红线,他在血喷出来之前,捂住了脖子,却依然阻止不了血从指缝之间喷出。
沐着血雨,宁王踏前一步,反手一刀往后刺穿了剩下一名御前侍卫的胸膛。
宁王抓住这名御前侍卫的胸脯,以此为盾推着他前进,撞向那五名趁刚才三人交手期间,组成防线的御前侍卫。
“放箭!”
御前侍卫统领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同时高声下令。
大量弦响鸣动。
刹那间,自宫墙上方所射出的箭,如突如其来的暴雨洒向宁王以及秦时雨。
真的是没有任何留情。
眼见两人即将万箭穿心之际,有苍蓝色的光芒耀起。箭矢在即将命中两人之前,就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一样被弹开。
“哇呀!”
“箭弹回来了!快躲!”
“怎、怎么可能!”
遭到弹开的箭矢胡乱地射向四周,正在包围两人的御前侍卫一时措手不及,纷纷中箭倒下。
而彼端的宁王已经解决了挡在面前的五名侍前侍卫,进一步拉近和秦穆的距离。
“法术……”秦穆面露憎恶,“又是法术!”
他都不知道几次被法术──被雪麒麟所坏事了。
还记得那一次,那苍蓝色的光芒一度侵略过来,毁灭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就斩在了自己的跟前。
彷佛从那次开始,他就诸事不顺。
那苍蓝色的光芒坏了他不知道所有事,彷佛也因此毁掉他整个人生似的。
“雪麒麟……”他深恨她。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公主殿下,和宁王能够进来,恐怕宫里还有其他不速之客才是。”
出身于道一教的护剑众劝着秦穆说。
他想必心里也相当纠结才是,因为他也听说紫玄子站到了宁王一方。
道一教虽不问世事,但他真的无法确认紫玄子的行动能够代表整个道一教。和自己出身的师门作对,他又岂能不感到为难呢?
尽管如此,他依然站在了秦穆的一方,尽心尽责。
有些时候就得要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世界才得以正常运行,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坚守使命,能不能把一切导向正轨。就如同大部分一样,这变化太突然太快了一些,根本就没有时间加以深思,甚至反应不过来。
“你这是让朕逃的意思吗?”
秦穆却狠狠地瞪向这位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仍站在他一方的护剑众。
“这里已经是皇宫了,是朕的家,你让朕逃,朕难道要逃去哪里?难道落荒而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皇宫,自己的龙椅被他人所占?”
护剑众一时语塞。
他眼前的秦穆也许算得上是个精明的人,如果一个人没有一定能力,也不可能拉拢到如此之多朝臣,助他高坐皇位了。
但是,不见得有智慧。
如果足够明智,就该知道一个道理才是──
“陛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更是九五至尊,更应该保重龙体,不该意气勇事才对。”
“你说敢意气勇事?”
秦穆眉头高高挑起,满目通红,有失理智。
护剑众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他不求有功,也不求无过,只求眼前的男人可以稍稍有些自知之明。
“陛、陛下,门打不开了!”
身后有惊呼声传来。
门打不开了?秦穆凝眉转头。
从他下意识的动作看来,刚才那一番话未尝没有在逞强之嫌。
“让开,我来。”
护剑众走上前去,推开了那名试着把几人才刚穿过的宫门给打开。那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关上的,护剑众走过去,尝试将之拉动。
门纹风不动。
“唔……”他加重力道,门依然不动。
他进一步加重力道,结果直接把门把给拔了下来。
“这门……”
护剑众诧异非常,他刚才已经用上七八分力道,却依然没能把门给打开。就算后面门闩插上了,那不自然如此坚固才对。这只是普通的宫门,最多就是隔绝之用,没有多少防御功能。
“怎么样?”
一旁的侍卫统领凝重地问。
那边虽然还有二、三十名侍卫挡在宁王面前,但是这些人似乎都挡不住宁王的前进。虽然只有地境的实力,但是宁王在战场中锻鍊的一身杀敌之技,就算被大量御前侍卫围困,也依然勇猛。
已经有近十名侍卫被击倒了,都几乎是一刀夺命的。
“有人做了手脚。”
回答的同时,护剑众挥动手中青锋。
剑鞘如劲射般甩出,嵌进一旁的宫墙之中。他挥动跟随剑气锋利的青锋剑,猛地斩进门缝之中,试图斩断门后的门闩。
铿──!
他的青锋剑弹了回去,没能破断那本应是木制的门闩。他眉头一皱,率性猛剑斩向整对木门。
门板上浮现苍蓝色的浮光。
护仇众的青锋剑没能伤到门的分毫。
“是雪麒麟的法术……!”
秦穆看见了这边的情况,又看见了苍蓝色的光芒。他咬紧了牙关,环视四周,放声大喊:
“你们都要和朕作对!尤其是你,雪麒麟,朕和你河水不犯井水,你为什么要咄咄逼人?”
没有任何回应。
秦穆推开身旁的刘兴庭,想要看见更多的地方。
但依然没有看见雪麒麟的身影。
“雪麒麟,你这邪魔外道,有种就现身在朕的面前!”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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