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米脂的一切，秦牧的一切，都深深的吸引着他。在这个民国三年的第一个月，周陵赶到了米脂。
米脂的方方面面，所有的人和物，都彻底出乎周陵的意料之外。
就连房子都不同——秦牧的房子样式全是取自二十一世纪，和本时空不一样。
更别说人了。这里百姓的精神面貌，周陵从来没在全国任何地方看到过。上海的市民也不是这样——这个时期的上海市民虽然面带精明，不同于民国时期农民的愚昧，可是他们却是一种市侩的精明。
米脂的百姓不同，在他们的身上，周陵看不到愚昧，更没有市侩。
要说他们类似什么，周陵只有一个答案。这里的人，和他在欧洲强国看到的百姓几乎一样。
这里就不是中国。
妹夫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周陵这时候早就认可了周素馨私下定下的婚事——否则他也不会冒那么大风险给秦牧运军火。
不管秦牧是怎么做到的这一切，关键是秦牧未来要怎么走。他到底要做什么，这才是周陵关心的事。
二次革命中同盟会的失败对周陵思想上的打击很大。
他反对军阀政府，也反对立宪派，他支持共和派——也就是以孙先生为首的同盟会。
但是这些人的表现，让他彻底的失望了。
周陵给同盟会赞助了大笔的钱——比给秦牧的都多得多，可是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连他们原来侥幸占据的地盘都没了。
现在北洋军深入南方，真正不属于袁世凯的地方，仅剩下有限的几个省。
没有什么比希望破灭，更让周陵痛苦的了。这比他面临破产那一次还痛苦的多。
周家破产，是周陵个人的事，但是同盟会失败，是全中国的事。
周陵是有一颗救中国的心的。只是他不认为北洋能救中国，而是把希望寄托在同盟会身上。
结果同盟会两个大嘴巴把他抽醒了。寄希望于我们，你就是白日做梦！
周陵来米脂，也有散心的想法。他和妹妹之间通信不断，而且米脂到上海的商路益发成熟，周家和米脂之间有大量人员物资交流，通过这些人，周陵知道米脂的发展很出色。
可是他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米脂的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期一万倍。
一个人的高度不同，所见也就不同。
一个工人，会告诉周陵，米脂这里有工厂，都有发电厂。
可是他不会告诉周陵这些电除了给百姓用来点灯，还被秦牧拿去干嘛了。
只有在周陵亲眼看过之后，他才对秦牧的米脂有了一个全局的看法。这地方，怕是比欧洲都强的多吧。
就周陵所知，欧洲都没有广播电台，没有收音机。这个时候，这些东西在世界其他地方的确还没有呢！
上海紧跟世界最新潮流，上海没有，就是欧洲没有。
周素馨在信里已经提到过收音机，也提到过广播。她是电波女神，这样的长脸事，当然要跟哥哥显摆显摆
周陵没见过这些，只靠看信，从文字上真的无法物化出来这一切。就好像现在我们给一个连电脑都不知道的人普及互联网知识，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连收音机都没见过的周陵，怎么能想象妹妹做主播多风光。
可是现在他全明白了。而且他立刻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个仅仅用来娱乐的东西，这就是全新的宣传武器。而且这个武器的威力比报纸还强大的多——受众面扩大了几十倍上百倍甚至上万倍也不夸张。
周陵旋转按钮，收听着各个频道。
妹妹的当然要听，可是别人的他也要听。
无线电波一下子把整个世界拉到了周陵的面前，他足不出户，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在温暖的房间里，天下已经近在眼前了。
“功业，这个广播，我在上海也要弄一个。”
“好。”秦牧简单的点点头。小事。
“功业，咱俩这关系，我觉得你我之间也不需要隐瞒什么了。你跟我说，你到底要做什么？”周陵打开窗户说亮话。
“你跟我来。”
秦牧开车带他来到了城外。
如今近卫团已经不在城里了。他们在城外五里地，建立了全新的军营。
五千近卫军，兵强马壮，整齐的列队在秦牧面前。
“同志们好。”
“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一场震撼人心的阅兵，就在周陵眼前展开。
看到这样一支军队，周陵知道，秦牧已经无需再说什么。
这一支军队之强大，是周陵前所未见的——就如这个米脂县一样。
有这样一支军队，秦牧总不是拿来看家护院的。
虽然这一支军队只有五千人，但是这五千人是完全不同于本时空军人的五千人。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坚定的信念——这是和本时空任何军人都不同的。
他们不是为钱，为升官发财而战斗，他们是为了秦牧而战斗，或者说，为了这个新世界而战斗。
这样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除非他们全战死，否则他们会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周陵莫名的就感受到了这点。
而且秦牧弄出这样的一个米脂，也绝不可能就止步于此。
秦牧的计划他知道，因为很多设备秦牧需要周陵在上海给他准备。神木的煤矿，绥德的化肥厂，这些计划周陵都知道。
显然，秦牧有着争霸天下的决心。
想到这点，周陵不但没有担心，反倒心里燃起了全新的希望。
他之前对中国的未来很迷茫，他不知道中国应该向何处去。靠北洋，不行，靠同盟会，现在看来也不行。
除了这两派，剩下的就是立宪派，这帮人换个名字其实就是保皇党。复辟，更是开历史倒车，周陵是要坚决打倒的。
可是除了上面这些，周陵根本看不到新的希望。这个中国并没有任何一块地方，能给周陵一个可以相信的未来。
现在他找到了。米脂的一切，比他最疯狂的想象，还疯狂。
可是这里不是想象，而是现实。米脂实际上已经彻底脱离了这个时空，领先世界几十年了。
这个认识，只有周陵这样放眼世界的人才能明白。小人物是看不明白的。他们没出过国，甚至在中国走的地方都不多。
比如陆建章安插在盐厘局的局长就认为，秦县长搞出的这一切，不过是拾人牙慧——洋人早就有了。
正因为如此，那些人才没有大惊失色。都是跟洋人学的，有什么好惊讶的。
谁让人秦县长有个好舅哥呢。周陵是上海滩大亨，他在上海，什么东西不能给妹夫搞来。
可是他们恰恰不知道，周陵根本就没见过这些东西。这一切都是秦牧弄出来的。从上海运来的物资，不只是加入了秦牧的工业建设，更起到了一个掩护的作用。
现在的人哪里知道这些设备都是干嘛用的！他们以为有了这些，就有了一切呢。
但是周陵全知道。现在他不但知道了过去，也知道了未来——秦牧的未来。
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周陵几乎没多思考，立刻就坚定的站到了秦牧的身后。
有米脂在眼前摆着，还用思考吗？如果中国的未来，全如现在的米脂一样，那不就是自己要的中国吗！
有了周陵的加入，秦牧的队伍获得了巨大的发展。
原来周陵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被动的。现在，秦牧终于可以告诉他自己的计划了。以周陵的水平，自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配合。
秦牧给周陵分析了眼前的局势，而且他明确的告诉周陵，袁世凯是靠不住的。他会复辟，会称帝。中国的革命事业，在接下来的几年是个反复震荡时期，而且世界性的大战马上就要打起来。
如果秦牧是跑去上海和周陵说这些，周陵即使再佩服秦牧，也会当他是神棍——或者烧糊涂了。
可是周陵在米脂听这番话，那感受就截然不同了。
这是一个智者对局势的高明洞见，人家比自己看的清楚，看得远。
这么说来？
“翔升，”两人的关系让秦牧可以称呼周陵的字了：“天下大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我们是一股很小的势力，就目前这仨瓜俩枣的东西，没资格进入中原，更别提逐鹿天下了。”
“功业你的打算是？”
“趁着天下大乱，我要进入绥远。这是第一步。”
周陵知道绥远的位置。（就是现在内蒙古，这样理解就行了。）
“然后呢？”
“然后占据整个内蒙，再以此为依托，向东扩张。打败东北的日本人和俄国人，所有关外之地，都要归我。”
“再然后呢？”
“翔升，贪多嚼不烂，饭要一口一口吃。等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秦牧不能跟周陵说实话。他要说自己准备统治全世界，把反人类的美生会及其走狗全一扫而空，周陵肯定会思维混乱起来。
那是更高层次的事，就好像超凡者，周陵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好，我清楚了。功业，你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窗口，和一个辅助的工业基地。上海就是窗口，长江三角洲，就是辅助工业基地。这两样，我就交给你了。”
“功业，我一定不辱使命！”
“翔升，我看好你！”
“功业，我也看好你。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素馨成亲？”
秦牧措不及防。咱们不是谈世界大势吗，怎么突然就转到我个人小事身上了。
“这个……”
“功业，你也不小了吧，今年也二十了。我妹妹，今年十九。这哪能再等。什么时候，挑个日子你们把事办了。”
二十岁在这个时期就不小了吗？秦牧想想还真是如此。那个王文君才十几岁，他家就张罗着给他娶媳妇了。
而且不说自己，就说周素馨。她这个年龄，在上海或者还不算什么，但是放在别的地方，的确是大龄剩女了。
李思静也被她家人逼着嫁给大烟鬼呢。要知道李思静比周素馨还小两三岁。
只是结婚这件事，根本就没在秦牧的脑海里出现过。
他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来了，还要走的。
这个世界不同于那个世界，这个世界即使自己走了，依然在运行。难道到时候自己丢下周素馨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一辈子吗？
到底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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