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树铮是主，秦牧是客。陪客的，主人一方还有卢永祥。（民国这时候，套用一句话，叫城头变换大王旗，所以我以后不那么考究职位了，称呼随意一些，体现他本人的地位就好。）
卢永祥，镇守淞沪，卢督军。
秦牧一方呢，周陵算是陪客的。为了照顾周陵的身份，陪客中还有上海银行业巨子傅筱庵。
当然，这个巨子是局限在上海的。如今周陵已经不属于上海了，他是全世界的。
傅筱庵是上海通商银行的董事，实际上的董事长。
上海通商银行，是清末民初最著名的有钱人，盛宣怀办的。傅筱庵就是他的门人。1916年盛宣怀因病去世之后，傅筱庵施展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把这家银行的股份大部分弄到了自己手里。
所以他成为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银行家。
由他来作陪，也是恰当不过了。
除了这两位陪客，还有一个中年人，徐树铮给秦牧介绍道：“秦督军，周公子，这位杜子平先生，是弹腿宗师，也是我的军队教官，他仰慕两位名声，所以死活托我见上一面。”
杜子平立刻起身，抱拳对两位施礼：“见过秦督军，周公子。”
“客气。”
秦牧这辈子在民国，上辈子在北宋，以及在后世二十一世纪，都很少参加这样的酒席，他不太了解这些酒席规矩，所以对于客人中多了一个武术宗师，也没觉得奇怪。
周陵却不这么看。他出身在官宦世家，又一直在上海滩打拼，对于这种场面最是熟悉，也就多了一份敏感。
徐树铮请客，卢永祥，傅筱庵，都是够资格坐这里的，而且他们的身份，还是恰到好处的陪客。可是杜子平算什么东西？
他怎么可以坐在这张桌子上？完全不够资格啊。
上海滩黑道三大亨，别说坐这里了，他们连站这里的资格都没有，这个杜子平何德何能？
周陵顿时留意上了。
在座众人除了秦牧，都是场面人，这种场合，可以说就是他们的工作，所以酒席上很是融洽。
今天是徐树铮等人和秦牧第一次见面，自然不会谈什么这“王”那“王”的，纯粹是联络感情，消遣消遣。
席上就不断的扯着闲篇。
卢永祥说道：“秦督军威武。这个上海条约一出，很是给中国人出了口气。到也要洋人看看，我们中国，不是没能人。”
“卢督军过奖了。”秦牧摆手说道：“这件事，最终就是个闹剧，你看现在各国，哪个不和俄国人签条约呢。一个个都要俄国割地赔款。这些纸面上的玩意，不作数的。真要想拿到那些地，还得真刀实枪的干。”
“还是秦督军看的远，我就是欢喜过头了。”这些军头一个个都有了点年纪。徐树铮今年三十八，奔四十了，卢永祥都过五十了，傅筱庵四十六，都是人过中年。
他们坐在这里，看着眼前两位客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身份高，心里真是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自古英雄出少年。想想自己，在人家这个岁数，还没混出半点名堂呢。可是这俩人呢？一个是真正的巨富，财富不可估量，甚至大家认为他的财产早就大幅超越了当时的盛宣怀。
另一个更了不得。如此年纪轻轻，说他是汉武帝是夸张，可是说他是冠军侯，真还有点委屈他。
秦牧是在中国如此弱小的情况下，独自打败了强大的沙俄——对中国来说列强都是强大的。
这比冠军侯身后有大汉朝还艰难的多。
卢永祥感慨道：“在战场上，我们有当代冠军侯，在民间，我们也有杜子平杜大师。”
“在下岂敢和秦督军相提并论，卢督军太抬举我了。”杜子平赶紧谦虚。
“大师不必过谦。当年你大败俄国大力士，美国拳击王，日本武道家，一样是提振了国人士气，为中国争光。这对民心的鼓舞，也不可小视。”卢永祥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了杜子平的得意之作。
杜子平，弹腿泰斗。卢永祥提到的这些，都是他扬名立万的经历。
他是武术世家出身，有着一身好功夫，曾经在北京打败俄国大力士，在青岛打败日本武道家，如今来到上海，他又打败过美国拳击手，这每一样都是足以让国人振奋的。
人要生活在社会中，除了隐居的隐士，比如彭祖这样的老神仙而且还不死，谁都不能脱离这个社会而存在。
杜子平也要生活，他还要更好的生活，所以他就在上海开医馆。在上海做生意，不拜会地头蛇，不找个靠山，肯定是不行的。你再能打也不行。人家一枪就要了你小命。
不过相对普通人来说，杜子平名气大的多。他不跟黑帮多往来，人家直接走高层。
他和卢永祥，徐树铮，关系不能说多默契，但是彼此还真有需要。
北洋军要练兵。洋枪洋炮要练，个人武艺也要练。杜子平的一身功夫是真的，他们就看重了这点，所以请他做北洋军的武术教头。
正因为如此，徐树铮选择了杜子平作为自己的杀招。
杜大师虽然挂名武术教练，但是他并不是北洋军体制内的人，这是个外聘的职位。
杜子平真正的身份，是武术宗师。他设擂台挑战秦牧，说的过去。谁让秦牧不但是督军，他还顶着一个陕西大侠的名头呢。
“秦督军，当日你和冈村宁次那一战，我也在桥上看了。只是你们打的地动山摇，水花四射，我实在是没看清楚老弟用的是哪家哪派的功夫，教训了日本人？”徐树铮巧妙的把话题引到了武术上。
“我吗……”秦牧想说我无门无派，就是王八拳胡抡，可是这样说的确有点太不尊重徐树铮了，他想了想说道：“我的武功是家传的。”
“噢，秦督军是自成一派吗？”杜子平好奇的问道。
“也说不上门派，家传的一点玩意，强身健体而已。”秦牧客气的瞎解释。
“不知秦督军对天下武学怎么看？”杜子平不依不饶的问道。
“我听说，天下武功出少林。不过我觉得每门每派的武功，肯定都有过人之处。”秦牧随口说了一句：“拳头大自然厉害些”。
在他的眼里，凡人的武功，就是再厉害，也就那么回事。
娜塔莉亚站着不动，让杜子平随便打，都打不动娜塔莉亚半根头发。凡人和超凡者的差距太大了。
当然，这也是针对有着强悍身体素质的超凡者，像李列阁这样的，那就完蛋了。估计杜子平一拳能把李列阁打回姥姥家去。
“秦督军，人说隔行如隔山。想不到督军对武术的见解还是门外汉。”杜子平正色说道：“拳谚说‘练拳不练腿，如同冒失鬼’，又云‘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弹腿四只手，人鬼见了都发愁。’我认为，腿法才是第一，我的功夫，最重腿法。”
说到这里，杜子平用手中筷子比划起来：“十路弹腿歌言道：头路冲扫似扁担，二路十字巧拉钻，三路劈砸倒拽犁，四路撑滑步要偏，五路招架等来意，六路进取左右连，七路盖抹七星式，八路碰锁躲转环，九路分中掏心腿，十路叉花如箭弹。”
他连说带比划，看的秦牧身后的蓝博恼火起来。
这场宴会虽然只是军阀之间的私人宴请，可是这个时候，谁不打起十二分小心？
秦牧的人担心秦牧被刺杀，徐树铮的人还担心秦牧反客为主，给徐树铮来一枪呢。
所以这场宴会守卫森严，他们各自都带着卫队。
蓝博和蝎子蜘蛛三人就警惕的站在秦牧背后。这间大厅里，徐树铮和卢永祥的卫队，也各自站在自家将军身后，而且一个个都是荷枪实弹的。
蓝博出身少林，但是他真正的成长，是在近卫军的特战旅。
中国这时候的武术，远没有吹嘘的那么厉害。更多时候，武术是赚钱的手段。既然要赚钱，那就要有点花样。
少林寺又不是屠宰场，难道和尚练武能往死里杀人吗。
他们的武术，用来强身健体还差不多，可是论起杀人，远远比不上彭祖教的。
彭祖是个老神仙，他从冷兵器时代过来的。冷兵器时代不讲武术，只讲杀人。
蓝博是在彭祖的指导下，才真正成长为一部杀人机器。同时，他也因为知道了什么才是杀人术，所以对于现在的武术大师很是看不起。
就听这个歌诀，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是战场上有这机会吗？还十路弹腿，半路你都用不出来就死翘翘了。
而且这是什么场合？在座的都是一方诸侯，秦牧更是远超这些军阀的存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而且你还说我们元首是门外汉。
这是最让蓝博等特战队员生气的了。
他们都清楚秦牧的功夫，比自己还强大的多。虽然秦牧没有在特战队员面前显露过自己的功夫，可是娜塔莉亚有啊。
娜塔莉亚是个惹火的性格，秦牧有这么一个特战旅，他们还是彭祖调教出来的，那她肯定要上去教训一番。
这些人都被娜塔莉亚打的屁滚尿流过。
他们是真打不过这个大美女。同时他们听老兵说过，娜塔莉亚和元首曾经打的不分胜负，俩人都抱一起了。
这样他们才推断出秦牧的功夫很深，绝不是自己能招架的住的。
现在这个杜大师说秦牧是门外汉，怎么能不让这些人生气。只是纪律限制着他们，这场合轮不到他们发话，他们只能暗自生闷气。
没想到杜子平唱完歌还不算完，这位大师马上端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秦督军，虽然你是名震天下的督军，我在这方面万万比不了督军，但是武学上不论这个。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这一辈子，痴迷武术，所以想和督军请教一番。”
这才是杜子平真正要说的话，之前的全是铺垫。
徐树铮请杜子平借着比武杀了秦牧，这个要求，杜子平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人都是有自己的立场的。杜子平生活在上海，这个地方，是卢永祥的地盘。他要想活的滋润，少不了卢永祥的照顾。否则卢永祥随便一句话，让他跑路是好的，不好的，就是没命了。
这是其一。
还有，人都想往高处走。如今上海的武馆，多如牛毛，杜子平的武馆只是佼佼者，却不是第一名。
他想要扩大名气，最好的办法是办一件扬名的事。
如果能公开打败秦牧，那就是打败了当世冠军侯，这个比打一百个俄国大力士还要轰动的多。毕竟那些俄国大力士什么的，明白人都知道，不过是洋人弄个熊一样的壮汉来中国骗钱的玩意。
杜子平自己当然明白这点，所以他需要一场真正的扬名之战。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既然徐树铮开口了，杜子平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是天大的大事，他知道了想不参加，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杜子平根本没有不答应的可能——除非他想死在徐树铮手里。
对于秦牧的功夫，杜子平多少有几分了解。
杜子平打败过日本武道家宫本，而宫本，是日本真正的武术高手。冈村是谁？日本武术界根本没这个人，他就是个日本普通的军人，还是干情报工作的。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本事。秦牧和这个人打的难解难分——这都是说书的说的，可见秦牧的水平也不高。
杜子平觉得自己稳赢秦牧，甚至只用一条腿就能踢死秦牧。
经过仔细的盘算，杜子平觉得这件事太划算了，所以他才在这个场合公开和秦牧约战。
离开这个场合，他这样的人可能再没有机会见到秦牧的面，所以他不得不违背礼仪，当场挑战。
周陵顿时大怒。这都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跟我妹夫叫板。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有一万种手段，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还是我好心，如果不是我，换了我妹夫，他有一千万种办法，让你死都不敢和他再见面。
秦牧有点没听明白。他这时候又陷入精神分裂之中。在他看来，比武是凡人的事，这种事，怎么能找到自己身上。你这不是蚂蚁撼山吗。
没等秦牧说话，娜塔莉亚恼火了。
“杜大师，我男人的功夫太高，他动手怕收不住手脚，不如让我来领教领教阁下的十路弹腿吧。”娜塔莉亚到了上海就自称秦牧的情人，反正她早就这样干了，周陵也不奇怪。
娜塔莉亚是绝世美女，她不说话都能迷的人神魂颠倒，这么一张嘴，还是美人含怒，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杜大师都看傻了：“我怎么敢和督军的女眷动手，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秦牧心说，算是你运气好。如果你和我动手可能还有活路，毕竟我不是杀人狂。可是要和娜塔莉亚过招，真是自寻死路。她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脾气。
娜塔莉亚听到这话，更是气愤。怎么，你这是看不起我是个女人吗？
她立刻扭头指着蓝博说道：“杜大师，既然你不敢和我动手，那和他打怎么样。他是我手下败将。”
杜子平看了看蓝博，点头说道：“好。如果我打败了这位军爷，是不是秦督军可以亲自下场指点在下一二呢？”
秦牧这时候明白过味来了。合着这个人，根本目标就是自己啊。难道他想打死自己？秦牧不免望了望徐树铮。
徐树铮一脸无辜的正望着场中，似乎一切和他全无关系。
蓝博这时候真是再也忍不住了。反正娜塔莉亚先开口了，她说了话，自己再说也不算违背纪律。
“杜大师，我愿意请教。”蓝博说着话，就把身上的武器全卸了下来。刀子手枪手榴弹和各种设备，全交给了蝎子拿着。
他就一身特战队作战服，什么武器都不带，向前迈了一步。
“在下杜子平，人称万斤王，弹腿门。请教这位军爷高姓大名，所习何门何派？”杜子平也站起身来。他穿着的就是武术服，适合打斗，到也不用准备了。
“蓝博，人送外号，骷髅大侠。生死门。”蓝博打定主意，不再让这个人活着离开。
生死门是个什么门？这个门派，杜子平完全没听说过。显然对方没说实话。不过杜子平也不在意。
他也是有真本事的，不是江湖卖艺的假把式。虽然蓝博一身肌肉好像魔鬼，可是他毕竟是中国人，比起俄国那些大力士的肌肉块，还是差得远——人种毕竟不同。
杜子平连俄国块头都见过，还打败过，蓝博这身肌肉他不会放在眼里。
见到秦牧没有说话，杜子平走到了厅中的空场。
“骷髅大侠，咱俩过两手。点到为止。”杜子平只想打倒蓝博，然后和真正的目标约战。杀死秦牧，才是他的目的。
蓝博走到杜子平面前，摇头说道：“杜大师，我都说了，我是生死门的人。我们这个门派，讲究的是出手见生死。不是我死，就是你死。我们不讲究江湖那一套，什么点到为止，以武会友，都是瞎胡闹。你可想好了，我出手，必然咱俩之间死一个。你敢立生死状吗？”
这下让在座的都大吃一惊。
徐树铮等人是知道杜子平实力的。没有实力，他怎么敢把这么关键的任务安排给杜子平。
这个人，空手打他的卫队，十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才让徐树铮看重了他的实力。
但是杜子平的目标是秦牧啊。现在跳出一个秦牧的手下，还这么强横。如果真按照他说的，俩人打起来不死不休，这事就不好办了。
如果杜子平死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关键是如果杜子平把这个骷髅大侠打死了，那秦牧还能下场和他单挑吗？
这不逼得秦牧掏枪吗。一掏枪，事情就失去了控制。这时候不但秦牧不能死，自己还得保护秦牧。否则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把秦牧杀死的。
徐树铮不由得望了望卢永祥。他一时失去了主意。
卢永祥稍微一犹豫，开口道：“何必如此呢。这是给秦督军的接风宴，你们打打杀杀，像什么话，都退下。”
他也意识到这事不能这样办。
没想到，杜子平这时候反倒坚持起来。
他没有理会卢永祥，而是直接对秦牧说道：“秦督军，如果我打败了贵手下，可否请您亲身下场赐教。”
杜子平一战成名的心情，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他看蓝博的站位方式，完全没有任何门派可言。显然，这位是个野路子。野路子，自己怕什么。
我到时候把你打伤了，打趴下，那自然会把你的主人引出来。
秦牧望了望徐树铮，又看了看卢永祥，然后转头对杜子平说道：“杜大侠，如果你愿意签署生死状，死伤各安天命，不得继续骚扰对方，那么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我签了！”杜子平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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