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婧把陆渐离带回宫圈养的第一年,失智的陆渐离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何时,他都要挂在长孙婧身上。长孙婧上朝,他要挂着;长孙婧吃饭,他要挂着;长孙婧睡觉,他还要挂着。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几乎无时无刻不黏着长孙婧。且时不时就会用脸去蹭长孙婧的脸,有意无意地咬她的耳朵。这对长孙婧来说,简直是在挑战她忍耐的极限。就凭她那满脑子惊人的姿势储存量,若是从前,分分钟要和陆渐离大战三百回合。可如今,陆渐离的智商只相当于一个岁余的小孩,什么都不懂。每当长孙婧摩拳擦掌把他按倒要行不轨之事时,陆渐离就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眨巴着盯她。这一盯,长孙婧彻底没了脾气。
于是,在长孙婧第九十九次从陆渐离身上爬起来后,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点肾疼。
“皇上,恕老臣直言,皇上的脉象躁动虚浮,体表温度较常人稍低,且伴有四肢轻度水肿的情况,这是……肾虚的表现啊!”
长孙婧无语。
凝重的老太医:“再这样下去,怕是会伤及皇上的龙体,老臣先给皇上开些药调养,在调养期间,还请皇上……”
长孙婧和高灿目光灼灼地望着老太医。
老太医脸一红,干咳一声看向天花板:“还请皇上收敛收敛心思,切不可妄动春心。”
长孙婧:“朕……朕尽量。”长孙婧睨了一眼在床上睡得风情万种的陆渐离,认为这提议着实太有难度。
待得太医走后,高灿熬了药回来伺候。长孙婧一口喝完了药,一拍桌子,严肃道:“这样下去,不行。”
高灿摸下巴:“是啊,为皇上龙体着想,要不,奴才这里还有两瓶大力……”
“金刚丸”三个字尚未脱口,长孙婧把他一挥,继续严肃道:“朕得从头开始教他。那种事,本来就要你情我愿才有意境。你是没看到,朕一要下嘴,他就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那……皇上打算如何教?”
“就……就先教他亲一口吧!”
打定主意,长孙婧便开始用各种方法坑蒙拐骗纯洁的小白花陆渐离。总结下来,也只有三句话:
一、亲我一下,对,用嘴碰我的脸,不然不带你上朝。
陆渐离:“嘤嘤。”
长孙婧:“算了算了,走吧,跟我上朝。”
陆渐离:“哇哦!”
二、亲我一下,不然不给你吃饭。
陆渐离:“嘤嘤。”
长孙婧:“行了,先吃再说。”
陆渐离:“哇哦!”
三、亲我一下,不然不让你挨着我睡。
陆渐离:“嘤嘤。”
长孙婧:“哎,天冷,你还是先上来再说。”
如此反复,一个月后,长孙婧的教夫大业功败垂成。眼看着就到了她生辰这一日,长孙婧想起以往他身为沈珣时,还会在这天给自己煮碗寿面,而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很是伤感。就寝前,长孙婧望着陆渐离,想了想,叹了口气,说:“睡吧。”
陆渐离杵在床前不动。
长孙婧不解,皱眉看向他,问:“怎么了?”
陆渐离绞着袖口,嗫嚅道:“婧儿……还没说那句话……”
哦,都已经成习惯了。
长孙婧揉了揉太阳穴,小声自语:“说了也没用啊……”遂又提高音量,“罢了罢了,来,亲我一……”
话还未说完,陆渐离忽地捧住了她的脸,深邃的眸子微微上扬着,那里面闪着令人熟悉又炫目的光彩。他凑近,凉薄的唇在长孙婧的唇上轻轻辗转,印下一个极轻极柔的吻。长孙婧一时无措,组织半晌言语,道:“陆渐离,你……”
陆渐离瞳孔一转,“呀”了一声,雀跃道:“有蛾子!”
然后……他就扔下满脸期待春心萌动已经准备宽衣解带的长孙婧,扑蛾子去了……
长孙婧心想,这货刚才那么缠绵想和我共度春宵的眼神,一定是骗我的。她哭了。
二
立春过后,国事日益繁重起来。长孙婧无暇分身,只得让高灿负责照顾陆渐离。陆渐离原本就是个重度人格分裂患者,面对长孙婧时,他素来动如狡兔,要么就是在捉蛐蛐,要么就是在追蝴蝶,总之没一刻能闲着。一旦长孙婧脱离他的视线,他立刻就静如瘫痪,从早到晚,都在花园里坐着,一动不动。高灿与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
高灿心想,这样下去,怕是会闷坏自家主子的心上人。没辙,他只得想办法来讨陆渐离的欢心。于是,高灿从宫里搜罗来许多杂七杂八的书,摆在陆渐离眼前,希望他能看书打发时间。
这一点,意外合了陆渐离的心意。
陆渐离在书堆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本封面空无一字的书,津津有味地钻研起来。其认真程度,让高灿等一众文盲为之咋舌。
至日暮时分,长孙婧得了空闲,来花园里寻陆渐离。看见这番景象,她不禁扭头问高灿:“他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高灿笑嘻嘻答:“不知道啊,奴才也是从宫女太监们那处搜罗来的,估摸是民间的一些秘闻记事吧,或者是兵法见解之类的。”
“嗯。”长孙婧深以为然。以陆渐离那清高孤傲的性格,理应是在看这类高深的书。长孙婧拍拍高灿的肩膀:“干得漂亮,回头,你再去坊间多买点这种书。”
“是!”
长孙婧投给高灿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悄无声息地踱到陆渐离背后,弯腰瞅了瞅他手中的书册。这一瞅,长孙婧脚下没站稳,险险用脸开山裂地。她扶稳桌子,定睛一看,确定自己没眼花,陆渐离这厮看得异常入迷的竟是一本不可描述的书!长孙婧当即大怒,把高灿拖下去关了小黑屋。末了,她一把夺过陆渐离的书,非常肃穆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这种书不适合你。来,我带你去看史册兵法。”
“啊?”陆渐离眯着眼,似笑非笑,“我真的不是这样的人?”
长孙婧忽然想起那些年在昆恶山和陆渐离窝在被子里研究的图,哽了一哽,昧良心道:“不是。”
“哦。”陆渐离点点头,又指着她手里的书,“给我。”
长孙婧:“不给。”
陆渐离:“嘤嘤。”
长孙婧:“给给给,你喜欢都给你,我那里还有三百册珍藏版。”
当夜,陆渐离钻进了窝子里,翻开小册子,指着其中一页目光清澈地问长孙婧:“这个画上,他们在做什么?姿势好奇怪的。”
长孙婧翻着白眼,生不如死地说:“他们在修仙。”
“哦。好厉害的样子。”
“嗯。”
“那我也要试试!”陆渐离兴冲冲。
次日早。
陆渐离:“好玩,好玩,还要!”
长孙婧:“能不能放我睡觉?!”
陆渐离双眼凝泪。
长孙婧:“来,最后一次。”
三
这年七月,长孙婧……有了。
陆渐离看着她一天天凸起的肚子,瘪着嘴说:“婧儿,别吃了,你好胖。”
长孙婧揪着陆渐离的膀子大喝:“这是胖吗?这是怀了你的球!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对我,不许气我,要保护我,不然,以后不让这崽子跟你姓,听懂了吗?”
陆渐离似懂非懂,很是委屈,一个劲儿地颔首:“嗯。”
长孙婧哼了一声,继续啃她的蹄髈。
不久后,长孙婧开始害喜,害得厉害,上朝都要端个痰盂。每逢大臣上奏一桩事,她就抱着痰盂呕两口。大臣们诚惶诚恐,生怕自家皇上吐得背过气,后来,不知是谁暗中牵了头,大伙儿便很有默契地不再上奏鸡毛蒜皮的小事。
长孙婧乐得清闲,趁着诸事太平,携了高灿和数十暗卫,带着陆渐离去晃都邻近的一个小镇避暑去了。
小镇因处在山谷中,树木葱郁,气候很是宜人。再加上山路崎岖,来往不便利,是以此处虽山清水秀,人烟却稀少。内中的百姓也大多没什么见识,认不得北曌女帝,更识不出当年大名鼎鼎的太傅沈珣。长孙婧难得放松,每日总要夹着陆渐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得油光满面才罢休。如此一将养,她的身形愈显圆润,脸上亦是红光满面,看着就喜庆。
约莫是乐不思蜀,一行人在镇子上逗留了月余,一晃便到了中秋。
长孙婧盘算着,既是过节,便得有过节的气氛。索性,她带着陆渐离,准备去街上张罗些小食,顺带给同行的高灿和暗卫包些个大红包。
两个人一面走,一面调笑。陆渐离但凡看见好吃的,便要给长孙婧包起来。长孙婧走一路,嘴就没停歇过。其间,陆渐离还因抢最后一串糖葫芦给长孙婧,把一个小孩凶哭了。
长孙婧在一旁看着,笑得前仰后合。
搁在以前,不管是沈珣还是陆渐离,都干不出这么放飞自我的事。她愈发觉得,陆渐离就这样,很好。
长孙婧咬着陆渐离抢来的糖葫芦,开开心心地走进一家钱庄,打算换些元宝。
这家钱庄的掌柜,是个尖耳猴腮的中年人,面上甚是和气,接待两人彬彬有礼。只是,待两人刚转背离开钱庄,那掌柜就站在门口和邻家铺子的老板娘嚼舌根,说的是:“啧啧,你看,这是个什么世道哟。我这么有钱,现在还没娶媳妇儿。反倒是这个傻子,除了皮相比我好看点,哪一点强过我?他居然都能找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还给他生孩子。这女人是不是有病?”
老板娘嗑着瓜子笑:“怎么,您不服气,您也去找一个呀?”
“嗬。”掌柜拿了一颗老板娘的瓜子扔嘴里,又狠狠把皮吐地上,“我不服,这傻子哪有资格配这小娘子。你等着瞧,回头我打听到这小娘子住哪儿,就把她抢来,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打掉,再让她给我做个侧室。”
“哟,您就是摆明欺负人相公是个傻子了。”
“没错!不欺他欺谁。”
话罢,两人一阵朗笑。
是夜。
万籁俱寂。城中空无一人。
钱庄铺子关得晚。那掌柜锁上门锁,回身呵了口气,正欲离开时,却看见暗沉沉的天际下,远远一人,从长街尽头走来。他负着手,身形颀长,一袭暗红色的长衫绝世无双,被风撩起微微弧度。他轮廓分明的面容隐在暗处,让人看不分明。
掌柜探着脑袋瞅了瞅,壮着胆子问:“谁?谁在那处?”
那人声线冷冽,淡笑出声:“白日,你说谁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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