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嫁-第二十章 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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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好奇,夫人特地来找我赌上一次,到底是为何而赌?”

    他倏一声展开扇子。冬阳下,扇面上那副大雪压梅图闪闪发光。

    “若我一味争赢,从而错过了什么好戏那多可惜?这世间的故事,可比一副骰子有趣得多,漪红,你说是不是?”

    他的思维真是古怪致极。若要换在平常,梅馥那死不作休的性格定然要当场翻盖看个究竟,可今天,她就是抱着要赢过夏雪篱的心思而来,完全没有任何退路,这瞬间竟然没有了半点勇气,便也心一横,只当自己赢了,提出赌注。

    “我想请国舅大人帮我约见林侍郎,林殊同大人。”

    夏雪篱微微一愣,笑得愉快。这等小事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我还以为夫人会提什么要求,这个嘛……无聊了些……”

    梅馥生怕他反悔翻骰盖,于是挡在几前。

    “这种事对国舅您来说完全不足挂齿,但是对于我……却……”她咬了咬嘴唇,这一局,虽然依旧没有改变梅馥对夏雪篱的成见,但内心竟然对他没有那么排斥。

    “不怕国舅笑话,这沈大小姐一事您也知道了,若不早日查明真相,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十分不公平。”

    “噢?”夏雪篱微咳了两声,阿九连忙递上一方丝帕,他捂在嘴上咳了一下。梅馥这次看清了,帕子上立马乌黑一片,心里不禁一颤。可夏雪篱却好似没有看见,他卷起帕子往几下火炉一扔,瞬间,那方染了血污的白绢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

    “对沈大小姐不公平?夫人真是这样认为的?”他朝梅馥看了一眼,白狐大氅迎风舞动,“我可不喜欢听假话。”

    心中的事被轻易看穿,梅馥面色通红,内心竟有些慌张。明明是个病弱的贵公子,可却散发出兽王一般的王者之气,竟让人无法反驳,不能动弹。

    花漪红见梅馥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来打圆场。

    “国舅,梅馥不过……”

    “漪红,让顾夫人自己说!”他挥手打断了花漪红的话,直视着梅馥。

    “顾夫人,这赌桌上讲的是一个痛快,若要文绉绉来些曲折婉转,那您来错地方了。”他轻轻一笑,叫阿九备舟,竟是要离开的架势。

    “我,我——就是要探明真相,揭穿沈冰柔那伪善的面具有什么不对!凭什么她装作楚楚可怜,就能肆意妄为,颠倒黑白,连少元也……”

    梅馥完全说不下去,竟失态地蹲下身子抱膝痛哭。

    “梅馥——”

    花漪红没想到梅馥会痛哭如此。他想给梅馥递上帕子,安慰她不要哭。奈何夏雪篱跟前,竟是一样也做不了。他又担心夏雪篱一个不高兴,反对梅馥不利,正手足无措,只见夏雪篱竟一步步朝梅馥走去。

    他用扇柄勾起梅馥的下巴。泪眼婆娑下,那张飞扬跋扈的脸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夏雪篱赞叹,“都说越是烈性的女子,哭起来越是漂亮,果真如此。”

    梅馥这才惊觉自己被夏雪篱轻薄了,她猛地往后一闪,恼怒地站起身。

    “我有眼无珠找错人了,借过!”

    “你没找错人。”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夏雪篱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五日后酉时,珍阁楼,林殊同会在那里见你!”

    梅馥喜不自禁,正要道谢。夏雪篱已经执扇走在前面。

    梅馥好奇,见夏雪篱定定地往一处望去,她和花漪红对视一眼,也顺着那方向看去。

    河对岸,几个酸文人正在舞文弄墨,不用说,肯定又是搞些文字交流游戏。

    梅馥冷哼一声,夏雪篱回头一笑。

    “顾家两代均是文墨之家,怎么顾夫人却……”

    梅馥知道他想嘲笑自己和顾少元不配,内心一刺。却见夏雪篱指着河对岸一蓝衣人道。

    “看到那人了吧?”

    看梅馥不解,“那是京城排名第二的才女段莹然。可惜只比沈冰柔小上几天,就屈居第二。”

    这段莹然的大名,梅馥早已听过,京城民谣里提起起这些名媛闺秀是这样唱的。

    “冰柔莹然,举世无双;草包梅馥,绣花枕头。”

    能和她梅馥齐名的女人,她想不知道都难。只是这姑娘平素和自己向来也没有交集,段家虽然也是官场中人,却甚是低调,从不轻易站队,倒也保得一家平安。

    梅馥往河对岸仔细瞅了瞅,虽看不大清楚,但那段才女一身男装,混迹在那些酸文人中,倒也显得飒爽英姿。虽然对这些吟诗作对没有缘分,但看对岸几人的姿势,梅馥自觉觉得段莹然定然也文采卓越。

    他看夏雪篱语露欣赏之意,便也直言不讳。“难不成……国舅爷对那位段姑娘有意?”

    花漪红没想到梅馥居然这样大胆,他瞪了梅馥一眼,正要字斟句酌为梅馥说上几句话,夏雪篱却轻轻一笑。

    “有意倒是说不上……只是,顾夫人,你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吗?”

    “眼熟?”梅馥不解。

    夏雪篱又展开扇子,轻轻地摇了几下。

    “听闻沈冰柔也是这诗院常客,我只是在想,顾大人与夫人没成婚前,是否也如对岸一般,也与沈大小姐,漫步堤岸,吟诗作对?”

    “不要说了!”

    梅馥捂住耳朵,阵阵后退。

    “真相往往就是残酷。不过人生一世,能躲过一时活得糊涂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梅馥哪里听得他的嘲讽,正要出口反击,哪知脚下一空,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湖心亭岸,重心一歪,便往后栽去。

    花漪红出手欲拉,最后却只得梅馥一片衣脚。只听一声噗通,梅馥破冰落水。

    梅馥是被阿九拉上来的。

    像扛货物一般,他把梅馥往火炉前一丢,就飞快地跑远,就像怕沾染上什么奇怪的病菌。

    眼下已进入浓冬,这冰下之水有多寒冷自不必说。梅馥冻得牙齿直打颤,冷得浑身痉挛。

    花漪红想也没想就把自己斗篷除下,给梅馥披上。

    梅馥嘴唇发紫,好半天才挤出一个‘谢’字。好在她本就会凫水,这落水也不打紧;不过让梅馥更庆幸的是,也幸而自己没有喊叫,不然引得对面的人来围观,那真是说不清楚了。

    梅馥头发还在滴水,夏雪篱瞧她狼狈的样子,看了半晌,竟忽然愉快地笑出声来。

    “顾夫人您就是要讨我的酒喝,也不用故意演这样一出苦肉计啊。”

    提及酒水,梅馥冻僵的鼻子不禁抽了抽,说了这半天话,又赌上了一赌,温着的酒早就换了几轮,香味密布,梅馥贪婪地吸了大大一口酒香。

    而花漪红经夏雪篱这一说,才猛然想起酒能祛寒,便自作主张地换了个大杯给梅馥满满斟了一大杯,递到梅馥跟前,小心地喂她喝下。

    茶香四溢,入口苦涩,最后荡漾出一丝甜。梅馥舔了舔嘴唇,这一次竟然品出了一丝酒味,便眼神示意花漪红再次斟满。

    那染香本不是凡品,花漪红记得夏雪篱今天也只带了一小罐,哪耐得住梅馥如此牛饮。花漪红为难,心虚地往夏雪篱那望了一望。

    夏雪篱却毫不心疼。“酒逢知己,我说过这染香遇到故人也是高兴的。虽然咱们这知己比不上对面,但好歹也算知己,夫人随意。”

    梅馥听闻此话,心中又是一痛,闭眼一口饮下,满嘴余香,竟把心头那一丝泪意生生压了下去。

    借酒浇愁愁更愁,举杯独酌,花漪红看情势不对,要夺过梅馥的酒杯却根本拦不住。这样一杯又一杯,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馥身体越来越热,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终于,脑袋一歪,醉倒在地。

    梅馥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顾府她和顾少元的新房。

    成婚不过数月,那大红的双喜还没有撕下,屋内还残留着很多红烛洞房的影子,梅馥坐直身子,恍惚了一阵,才想起前因后事,一阵头痛。

    她轻唤了一声“春迟”,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而春迟并没有出现,外面好半天也没有动静。

    梅馥奇怪,撑着身体正要下床,脚刚伸出床榻,踩上脚板,竟是脚上一软,腿上无力跌倒在地。

    这一跌响声颇大,终于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束刺眼的光线射来,梅馥不由地眯起眼睛。

    黑底雪靴,顾少元一身黑袍,不是常见的打扮,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平素的摸样。

    顾少元走近,却在离梅馥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样一站一坐,无声的对视中,梅馥抬起头,看着眼前陌生的顾少元,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少元……”

    这声音飘渺涣散,还带着几分做低刻意的讨好。可顾少元丝毫没有被感动的样子,他依旧与梅馥保持距离,连拉她一把起来的打算都没有。

    外面阳光灿烂,可再怎么明朗的天气,放在隆冬之中,也依然显得清冷。梅馥方从床上下来,身上只着中衣,在地板上坐了半天,竟开始感到有些冷意,不由地抱紧了身体。

    “这几天,你不用出去了。”

    梅馥惊诧抬头,等了半天,如何能想到只是等来这样冷冷一语。

    “为什么?”

    “梅馥,你还有脸问为什么。”顾少元冷哼一声,转身从桌上取出一堆东西,嘭一下尽数往梅馥身上砸去。

    斗篷,大氅,还有一柄做工精美的……折扇。

    梅馥脑袋轰鸣,这斗篷她认得,是花漪红看她落水,便解下自己身上的披给她的。但大氅和折扇……毛边那一圈狐狸毛,还有折扇上那副炫目的大雪压梅……

    梅馥眼前一花,身体不由晃了晃。夏雪篱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无话可说了?”顾少元冷笑,“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好本事,居然瞒着自己的夫君勾搭上了当朝国舅!”

    他握紧双拳,怒视着梅馥,尽可能地克制情绪,但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犹如抓到了妻子红杏出墙的证据,要与她决一死战。

    梅馥看了一会,笑了,“怎么凭几件衣服,又要给我扣上一顶大帽子。一会是花漪红,一会是夏雪篱,下一个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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