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的两只眸子睁得大大的，大抵以为是幻听了，一直没缓过神来；老夫人则是喜形于色，阴郁的嘴脸当下一变，乐滋滋地夸起人来。
“我就说何大小姐是个大气善良的名门闺秀，又怎会紧揪着往事不放呢！当真是长得好看又宽宏大量，这些年来，我们顾府没白对你好……”话都说出了口，她才意识到她的话里有问题，对人家好不好可不是自己说一说就行了的。
她只当自己没发觉，回头赶忙让顾落雁也跟她道谢。
“雁丫头，你还不快快谢谢人家？何大小姐说了，你以前做下的那些糊涂事，人家不计较了！你以后可要仔细点，万不能再冲撞人家了，否则祖母我第一个不饶你！”话是这样说，老夫人却是喜得两只眸子发亮，说什么她不饶她的，不过是场面话，为了让何大小姐听着舒服罢了，哪里真舍得？
顾良秋自然也不会去当真。
老夫人是在后宅混了一辈子的人精，撇去她的偏心自私不说，场面话倒是一句比一句说得漂亮。
在一旁仿若无事人一般看了全程的顾落雁，经了老夫人的这一番催促，好似将将如梦初醒。
她虽恨极了这位害她又挨了一巴掌的少女，可眼下得来的却是桩大好消息，她在心里头别扭了一瞬，硬着头皮照做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又因着玩心过重，倒是让何大小姐吃了不少苦。以后我一定改了这些臭毛病，不会再对你不敬了……”
她说着说着，不免提到何大人。
“你回头要记得与你爹爹说一声，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可别再把这些事给算在我爹头上；他一个四品官，素日里因着公务就忙得晕头转向的，回家来难得轻松一下，不料却是遇上了你们，可没把他给吓得哆嗦。生怕没把你那位爹爹伺候好，如今还精神紧绷着的，当真是不让人省心——”
顾落雁说得理所当然，到最后的话里不知不觉给有了埋怨的意思，生生让将将绽开笑颜的汪氏又给吓得脸色变了。
忙上前去把自家嫡女给轻推了一把，后者没个提防，随着身子一晃下意识便闭了嘴；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自家母亲给挤到了一旁去，两名丫鬟适时地扶住了她。
“雁姐儿的意思是说，何大小姐此番不多计较的做法，她心中万分感激。心情激动之下，难免会有些胡言乱语，还请您体谅她的心情。”
汪氏笑着给圆了场。
一面觉得虚惊一场，一面又认为她这个女儿才是不让人省心的。人家何大小姐刚刚松了口表示不提往事了，她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倒是把手伸到了何大人及老爷那边去了。
当真是心大得很。
她只要不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谢天谢地了，其余的事哪里需要她去操劳？
顾良秋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我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老夫人及汪氏急忙附和，皆是笑得一脸的灿烂，私以为紧悬着的那颗心总算可以放一放了。
正好有丫鬟上前来换了新茶，两位顾家长辈这一高兴，就连接茶的动作都透着轻快。
没多想便要趁热把茶水给喝进了肚子里。
着实是自从何姓父女出现之后，府内外便就连连出状况；不论是老夫人还是汪氏，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只绞尽脑汁想着各种法子把事儿给解决了，愣是一口茶水都没喝上。
如此折腾下来，自然是口干舌燥。
若非是跟前还坐着个何大小姐，恨不得一连灌上三大杯。
顾良秋瞅着老夫人神采飞扬的模样，掐着时机把后半句给补了全“……如今我退了一步，你们也省去了许多的事；眼下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也效仿一通，让我心里舒坦舒坦了。”
听到舒坦舒坦四个字，顾府的两位长辈又给吓了一遭。
下意识便与将将逃过一劫的顾落雁给联系在了一处。
一时之间，老夫人被那刚入口的茶水给烫了嘴，而汪氏捧着茶盏的手却是忍不住抖了抖。
汪氏简直是身心俱疲“何大小姐，您方才不是才说了不再纠结于以往吗？更何况雁姐儿也道歉认错了，您是还想雁姐儿如何做，心里头才会舒坦？”
当真是越说越揪心。
老夫人忍着舌头上被烫到的痛楚，亦是吱了声“何大小姐可不能言而无信的，出尔反尔算个什么事啊？若是传出去，不也影响了你的名声？”
顾良秋摇了头，着实是不想与她们纠缠下去，直接点出了重点来“无关三姐姐，倒是需要二夫人的配合。”
两位顾家长辈一听，面色即刻缓了过来。
既然是与雁姐儿无关，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二房就这么一个宝贝嫡女，无论如何都是要护着的，其他事倒是其次。
汪氏即刻就换上了笑颜，语气里透着两分轻松“何大小姐有话不如直说，您方才退的一步，可是让我们万分感激的；如今若是要我配合，我定二话不说照做。”
话说得斩钉截铁的，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
顾良秋笑眯眯的“二夫人可不要言之过早，若是等下我说了，你却做不到的话，那我可是会很失望的。”
因着得了提醒，原本很是欢喜的汪氏收了收笑容，面上多了几分的小心翼翼，也不敢再如方才那般把话给说全了；老夫人还处在兴奋之中，自然顾不得汪氏是个什么表情，嘴一张便接过话头来“方才老二媳妇不是说了吗？你能为了雁丫头退一步，她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别说是让老二媳妇退一步，就是多退个几步都没问题，何大小姐只管开口。”
原本还略显犹豫的汪氏似又被老夫人的话所感染，她点了头，低眉顺眼道：“母亲说得是，我尽力而为。”
“你们既然都没异议，那我就直说了。”顾良秋扯出了一道笑容，也不再拐弯抹角“自我懂事起，二夫人似乎便是掌府中中馈的，每日面对那么多的事，多半会觉得很累很吃力吧？”
汪氏没想到跟前的这位少女会说到这些，还以为她是在关心她，当下便笑着回“事多是多，可身为主母，大小事自然都要顾着的，否则还不得出了乱子？”她甚为谦虚“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挺习惯的了，再忙再累，那也都是我的职责所在。”
顾良秋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辛苦，汪氏笑容满面的，正欲说上两句场面话作为回应；却不想，少女的下一句话便让她懵了。
“既然如此，你这个主母的位置不如让一让，换别人当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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