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纱没有立刻回话，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一次她没急着咽下去，反而在含在口中细细品评了一番这极其苦涩的茶。片刻之后，她才放下杯子，淡淡一笑：“此茶初饮时异常苦涩，但再次品尝时，那霸道的涩意反而褪去了，独属于茶的醇香便透了出来。对好茶之人来说，此茶实属下品，但对于晚辈来说，却是再难寻求的好茶。”
听到她说出此话，洛启斌才仔细打量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年轻人，他捋了捋胡须，颇为兴味地问道：“哦？何出此言？”
白灵纱淡笑着端起杯子摇了摇：“对于晚辈来说，这种苦涩正是醒神之物。虽说过于涩了些，却让晚辈饮后头脑十分清明。”
洛启斌挑眉：“那若是如你所言，经常饮些岂不很好？”
白灵纱放下杯子，缓缓摇了摇头：“用苦涩来让自己清醒，只一次便够了。”
洛启斌朗笑道：“哈哈……不错，只这般年纪便已如此通透，难得，难得！”洛启斌甚少夸人，一连两个难得足以表达出他对白灵纱的欣赏。
“中书大人……”
待他说完，白灵纱便想提起此行的目的，只是刚说了个开头便被洛启斌打断：“那些事我都晓得了，只是不知道你是……？”
白灵纱道：“晚辈是仪安郡主入宫期间，被父王收养的孤儿。当年仪安郡主意外身陨，父王悲痛成疾，晚辈这些年一直侍奉左右。父王对晚辈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情，晚辈无以为报。这些年虽然一直身在淮南，但对一些形势却看得极为清楚，陛下对淮南王府已不是忌惮这般简单了，甚至已是威胁。哪怕已经退避至此，他都不会安心。”
洛启斌眼神微闪，隐隐透出几丝锋芒：“那你想如何？”
白灵纱起身，绕到他面前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大礼：“晚辈从始至终所求的只有淮南王府能够平平安安地避世隐居，不不用再时刻担心会有灭顶之灾，能够安稳平淡地生活下去。”
“我如何能信你，只凭一句话？”洛启斌看着她，神色愈发凌厉。
白灵纱不骄不躁回视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若是晚辈真有其他心思，此时晚辈便不会来找您而是直接去淮南军营了，而且父王视保卫大齐为己任，亦不会容忍。再者说……若是您真的不相信晚辈，也不会问出这一句话。”说到最后她声音中带了一丝轻松。
闻言洛启斌不由再次大笑起来，笑容过后却是露出一丝惋惜：“上天仁慈，王爷能得你这样一个义子也是能弥补……”最后几个字隐没在一声沉沉的叹息之中。
片刻后，洛启斌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白灵纱敛下情绪，沉吟道：“中书大人身为两朝元老，深得陛下器重，又是几位殿下的启蒙恩师，所以晚辈希望您能将威势借给晚辈。”
她说得有些模糊，洛启斌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扶持新帝？”
“对，晚辈知道您在担心什么，父王一生戎马，可以说毕生都奉献给了大齐。大齐的安宁是他誓死守卫的东西，晚辈绝不会它一丝一毫。晚辈的所选之人，不仅能满足晚辈所求，亦最适合大齐之人。”白灵纱眸光微亮，缓缓道。
洛启斌听完她的话，略微思索了下，挑眉道：“莫非你说得是六皇子？”
白灵纱一怔，随即有些惊讶地道：“您怎么知道的？”
一般情况下，提到立储君多数大臣都会下意识忽视封翼泽，这位洛大人倒是令人意外。
洛启斌摸了摸胡子，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真要说起来，他也算我的学生之一了。早年我去国子监为几位殿下讲学，不止一次看见窗户那里有个孩子在偷听，那时他还小，长得很是瘦弱，我便以为是那个年幼的宫人好学才来偷听，也就感叹了几声没再去管他，却没想到竟是六殿下。”
“之后的这些年我便有意有意关注着他，比起五殿下，他更令老夫赞叹。”所以那日天承帝提出让封翼泽处理西境军饷一事遭到群臣反对时，他才会提出那条建议，给他一个展现才能的机会，又不会太为难他。
洛家世代入仕，始终对大齐忠心耿耿，没有谁比他更希望大齐繁荣太平。可惜当今陛下这些年愈发多疑，行事亦是愈发糊涂。朝堂上暗潮汹涌，周边各国虎视眈眈，陛下却沉迷炼制金丹。他希望下任帝王能够力挽狂澜，还大齐一个太平盛世。
而那位殿下有足够的智慧，又极为隐忍。最为可贵的是，作为皇家之人，在那般环境下长大还能做好是非分明。想到他曾无意知道的事，洛启斌神情中带了些许感慨。
白灵纱听他这般称赞封翼泽，眼中也不由透出一丝笑意，听到他这样说，她心中便产生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豪感，有种与有荣焉的愉悦。
虽然对于洛启斌，她依然有所保留，却也表达出足够的诚意。毕竟无论前世还是现在，她对这位阁老都是打心底地尊敬。洛启斌对她暗藏的心思也能看出一些，但他对白灵纱也算颇为欣赏的，这般年纪便能稳重到这种地步，也实在少见了，而且那种由内到外散发出的平和淡然，绝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两人谈得还算顺利，洛启斌与白衍曾互为知己，他自是清楚淮南王府的处境，在与大齐无害的情况下，他自是愿意全力帮助白灵纱。
得到了洛启斌的许诺，白灵纱的心情轻快许多，看看快要移到正南的太阳，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封翼泽也该下朝了吧。
白灵纱回到府中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在院中摆好了午膳，见到她顿时欠身一礼：“绫姯姑娘说公子快回来了，命我们在院中布好菜。”
白灵纱在一旁准备好的铜盆中净了手，颔首道：“都下去吧。”
府中下人都知道她用膳不喜人从旁伺候，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白灵纱看着桌上的菜露出一丝笑意，封翼泽虽说不挑食但到底还是有偏好的，就比如不爱吃姜蒜这一点。
这次桌上大多都是他爱吃的，怕是又要吃六碗了吧……白灵纱笑意骤然一僵，有些颓然地靠在椅子上。
怎么又在想他了！
待她从纠结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白灵纱看了看对面依旧空着的位置，微微蹙了蹙眉，随即看向院墙。
为何还没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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