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大的喜讯啊!看来市里那位终于出手了,选的正是于清风踌躇满志的时候,哈哈,这阵及时雨来得真是时候。
于清风啊于清风,不管你手腕有多高多硬,终究也逃不脱如来佛的手掌心!原本压制他陈正治的一系列雷霆手段,随着于清风调离,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并随着他的离任而烟消云散。
陈正治心里更高兴的是,随着于清风离任,空出来了县委书记的位置。
有于清风在一天,陈正治对那个职位就不敢有一点念想,但是于清风一走,原本被他压下的欲望又开始死灰复燃。
儿子犯的错,已经用他的生命做了抵偿,不应该连累他。他陈正治这些年在狮子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点组织上不会不考虑。再说了,这些年空降的县委书记走了好几个,都无法把握狮子县的局面,上面是不是也该考虑换一个成熟稳重的本地人出任一把手?
在狮子县本地论资历、论政绩,谁还能比得上他陈正治!
背靠大树好乘凉,市里那位不会不帮他尽点力。就算退一步,当不了县委书记,谢学会接任一把手,他陈正治接任县长一职,不算过分吧。这可是副处到正处的升华,搞不好自己再坚持个两三年,到退休的时候还能混个副厅级待遇呢。
一想到这个,陈正治的心里就火热起来。
哈哈,我看以后这狮子县还有谁敢跟我陈正治斗!
陈正治把电话挂了,扫了一眼跟前的几个下属,黄小川几人紧盯着他,脸上尽是关切之色。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前陈正治的行事作风非常霸道,横冲直撞,而现在却处处碰壁,大家都意识到这位老领导处境不妙。
今天跟于清风的正面碰撞如此狼狈,黄小川心里感叹江河日下,虽然他身为县公安局刑警中队长,职务不低,但在代局长刘正东的管制下,他根本就是有名无权的闲人。陈正治处境艰难,他们几个也跟着惶惶不安。
看着众人的表情,陈正治脸上露出笑容,气定神闲地道:“小川,你们几个就在县局等着,什么都不要干,我回县委去了,放心,刘正东也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我给你们好消息。”
黄小川几个人盯着一脸笑容的陈正治发愣,这是什么意思?
陈正治这时候自然不会把话跟黄小川他们说透,他还要赶回县委去证实一下于清风调走的情况,如果属实,他接下来要打点准备的事情可就多了。
县委大楼。
陈正治胡乱找了个停车位,直奔三楼办公室。
秘书俞安正在办公室,看到他进去,马上站起来迎接,低声说道:“老板,消息都确认了,于清风已经在收拾他办公室的个人物品,组织部的通知是三日内到北川市财政局赴任,听说那边的安排……是副职。”
陈正治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点点头,吩咐俞安道:“俞安,你马上去小金安订个包间,再把吴青云和周榆接过去,我等会儿开车过去,今天我们要好好聚一聚,聊一聊。”
“好的,我马上去安排。”俞安一边点头,一边拿起手机。
对陈正治,他从来都是以“老板”称呼,陈正治似乎对这称谓挺享受。
陈正治高升,他这个秘书也自然前途光明,这一点,俞安深信不疑。
最近陈正治处境艰难,跟吴青云、周榆两位副县长的铁三角关系也摇摇晃晃的,联系少了许多。俞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今天于清风的调令可真是个绝好的消息。
陈正治召集两人也是为了重新组织县委常委的铁三角,助他上位,如果能拿下县委书记的职位当然最好,万一不行,退而求其次能拿下狮子县县长的职务也不错。按照常理,县委书记有一半的概率会从狮子县常委中选拔,有这个资历的只有三个人,一是县长谢学会,二是县委副书记张允学,三就是他这个政法委书记了。
按理说,县长谢学会的资历最高,但他们拼的并不仅仅是资历,还有人脉。他能不能上位,还是要看他背后那人的能量。
强敌的败退让陈正治莫名兴奋,死灰复燃的雄心蠢蠢欲动,要不说野心是贪婪的原动力,之前儿子出事,被于清风狙击的时候,他哪敢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陈正治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就想往市里打,想了想又放下了,他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大意,更不能随意,凡事要三思而行,以免马失前蹄。最近吃的一系列亏让陈正治谨慎了许多。
觉得口渴,陈正治顺手把办公桌上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这是昨天的茶水,本来极为讲究的他也不计较。
等兴奋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后,陈正治这才拿起电话,只是还没按完号码,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陈正治摸出手机一瞄,正准备扔在边上不理,这时他可不想被一些闲杂人等骚扰。
忽然,陈正治的身体抖了一下,手机上的号码非常熟悉,不对,陈正治仿佛触电般连忙抓起手机,手都有些抖,好不容易才按下接听键。
“喂,是……是老领导吗?哎……我是正治啊……”
“嗯,正治啊,想必你也知道于清风要调走了吧?我怕你沉不住气胡乱行事,考虑再三,还是想着先给你打个电话透个底。”
陈正治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说:“您说,我在听!”
“你的事我记着呢,于清风调走后,想上这个位置的人多得很,不仅仅是你们狮子县内部,我们市委也一样,大家都有各自的人选,最终到底谁出任,还要看组织上的安排。不过按资历,按工作情况来看,目前最有可能上这个位置的是狮子县县长谢学会。”
“……”
听了老领导的话,陈正治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老领导似乎知道陈正治的感觉,嘿嘿一笑,又沉着声音道:“你也别气馁,正所谓有失必有得,好事不能占尽。他们拿了书记,我们拿县长,各取所需。再者说了,谢学会资历级别比你高,要是你上县委书记,那他往哪里摆?更何况那样对你今后开展工作也不好。这次要不是我硬顶着,以你儿子之前出的纰漏,你连县长的位置都别想。也怪于清风自己贪功冒进,以为一个人就能把酒神窖酒厂多年的积弊一扫而空,他也不想想,他若能一力摆平,岂不意味着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眼下的结果挺好,要是不依不饶,等组织上空降一个县委书记过去,那大家都傻眼,你说是不是?”
陈正治怔了怔,老领导说得在理,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如果最终能当上县长,他好歹也算政府的一把手,正处级干部了,政治生涯也算是迎来第二春了。
要搁前几天,他还真不敢想象还能有再进一步的一天。
“沉住气,正治,目光放远一些,能上县级正职,也是你的运气和福气。”
“是是是……我是在琢磨问题,不是觉得这个职务低。老领导,我知道您老是为我着想,能上这个职务也是领导一力举荐的结果,我陈正治您还不知道吗?今后领导您一句话,我陈正治上刀山下火海没二话。嘿嘿,抽个时间我单独去市里跟领导您汇报汇报工作……”
“少来这套虚的,就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这事眼下可没尘埃落定,一切以组织部正式行文为准。我最后提醒你一句,有些事要适可而止,给人一点空间就是给自己一条退路,具体行事你自己掂量。好了,就这样。”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陈正治满心欢喜地挂了电话,陷入了沉思。
老领导的电话既带给了他惊喜,也给了他一份沉重的压力。县长职位是对他多年工作的赞赏,但其中也隐含着一丝警告。这些年陈正治连续逼走了两任县委书记,在组织眼里,他飞扬跋扈的印象怕是甩不了了。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意思是让他陈正治适当学会退让,不要太咄咄逼人。
陈正治只有苦笑,于清风等人步步紧逼,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他哪里敢有丝毫放松,更谈不上退让了,退一步搞不好就是身败名裂。
尽管眼下很可能断了以后向上的道路,但至少保全了自身,也顺势上了一个台阶,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
同样的消息,陈正治是兴奋,李思文则是失落,虽然他早知道于清风终有离开狮子县的一天,也有一定心理准备,但这一天当真到来,他还是非常失落。
今天发生的事就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酒厂正逢改制喜讯的关键时刻,碰上上门抓人的陈正治,幸好袁丽萍和张妍早有准备,让李思文绝处逢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以为过了一难,前路多少平顺一些,没想到于清风的调令在这个时候下来了。失去了于清风这个雷厉风行的领头羊,他李思文的反腐路线还能否执行下去?酒厂的革新是否会再起波澜?原本就虎视眈眈的陈正治等人岂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李思文的心中犹如压了一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李思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外边的工作间,袁丽萍几人细声说着话。
经过这次风波,纪检小组的成员对工作倒是更有信心了,不过李思文似乎没有了以往的激情,躲在办公室里已经好久没出来了,这让他们觉得有些反常。李思文是他们这组人的主心骨,如果李思文心情不好,无疑会影响他们的工作热情。
袁丽萍多少了解一些情况,她正打算去办公室看看李思文的情况,不料人刚站起来,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就“呜呜”地震动起来,有人打电话来了。
来电显示是“阿静”,这是袁丽萍县委办的一个同事,只是两人并不在一间办公室办公,平时关系相当好,不知道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静姐,有什么事啊?”袁丽萍随口问了一句。
“丽萍,不晓得你听到消息没有?县里来调令了,是于书记的……”
“于书记的调令?”袁丽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问道:“静姐,你说什么?于书记的调令?于书记调哪儿了?”
袁丽萍心里明白,李思文是她们纪检组的顶梁柱,于清风是李思文的支柱,于清风在这个关键时刻调走可不是好事。
阿静压低声音说:“听说于书记是被平级调到北川市财政局任副局长……”
袁丽萍倒抽了一口凉气,忽然明白了李思文为什么关在办公室不出来,为什么情绪低落了。
于清风调走对狮子县各方面来说都不是好事,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一走,李思文这边肯定会受极大影响,狮子县展开的反腐自检行动也必将受到影响。
阿静见袁丽萍没出声,又低声说道:“丽萍,我知道你跟李思文关系好,你要多注意一下。我在县委听到不少消息,现在很多人都盯着县委书记的位置呢……”
袁丽萍沉吟了一阵才回答:“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静姐,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袁丽萍陷入沉思,于书记调走无疑会令目前的狮子县委陷入混乱,她最担心陈正治上位,如果陈正治当上了县委书记,对李思文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袁丽萍犹豫起来,想着要不要去安慰李思文一下,尽管她知道李思文是个行事果决的聪明人,劝不劝其实意义不大。
就在袁丽萍犹豫不决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李思文走了出来,朝大门走去,他一路上都在想事情。
袁丽萍张口想问问,又忍住了,眼看着李思文从面前走过,消失在门口。
李思文从办公楼下来,直奔县委,他要去见于清风,他有一肚子话要跟于清风说。等他急匆匆赶到于清风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只有秘书王见一个人在收拾东西。
王见一见李思文,停下手里的活说:“小李书记,你来了?于书记走的时候让我交代你几句话,他说你该咋干咋干,别受影响,继续工作。”
李思文怔了怔才问:“于书记去哪了?我想跟于书记聊聊……”
王见双手一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于书记去哪儿了,他电话关机,谁都找不到。走的时候让我帮他把办公室的私人用品收拾一下打好包,等他通知再邮寄给他……”
李思文不甘心地拿出手机给于清风拨打电话,电话拨出后,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再拨就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很多人都“关心”的于清风早已离开了狮子县,目前正在前往北川市的大巴上。
这次的调动已经无法更改,于清风纵然有再多无奈和不甘也没办法,反过来想想反而释然了,人力不可胜天,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县委书记。以前放不下就是顾虑太多,离了他地球照样转,要相信党,要相信组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离开后,狮子县的工作自然会有别人跟上,上级领导会考虑到他正进行的工作。
原本千头万绪的脑子在看到窗外公路边的美丽风景后渐渐平静下来,心一静,多日来的疲惫顿时涌上心头,眼皮很快沉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直到司机把他叫醒,于清风才发现大巴已经进了北川汽车站,此时的车上除了他和司机,其他乘客早已下车。
于清风这才惊觉,他跟司机道了声谢,这才拎包起身下车,一边走一边揉了揉睡疼了的腰。
以前忘我工作也不觉得累,这一松懈下来后才觉得疲到了极点,一睡下去就不想醒来。
从汽车站出来,于清风直奔市政府。
北川市政府坐落在城区中心偏南,市区面积约十几平方公里,下辖五个县,北川地形是东西狭长,南北窄,因为百分之七十的地区是山区,所以面积比较大,东西方向长约两百多公里,南北方向宽约六十公里。
整个北川人口约有三百五十万,狮子县占北川市总人口五分之一,约七十万,人口不算少,但却是最穷的县。
市政府大门有武警守卫,门亭里的保安对下辖几个县的书记和县长大体上还是认识的。于清风一到门口,那保安就笑着从窗口探头出来道:“哦,于书记来市里开会了?”
于清风苦笑,说:“不是开会,是去市组织部走一趟,以后也别叫我于书记了,我已经调到市财政局了。”
那保安一怔,随即笑道:“一样,去了财政局也是领导,呵呵……”
于清风也懒得跟他解释,点了点头径直进去了。
于清风从小门进去没多远,后边的大门缓缓打开,他听到响声转身一看,见一辆黑色轿车从门外驶进来,他很熟悉这辆车,是狮子县的牌照。
车子驶到于清风身边停了下来,车窗放下,陈正治的笑脸露了出来:“哟,于书记,你也来了啊?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一起来嘛。你也没开车来,坐车多不方便……”
于清风笑道:“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再说我已经不是狮子县的书记了,也不能再用县里的车了。”
陈正治嘿嘿一笑,又说道:“那也是,于书记一贯是讲原则的人,我听说你调任市财政局了,还是个副职,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是个副职呢?”
陈正治这话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他哪能不知道原因?看他趾高气扬的得意劲,于清风心里居然没有生气。陈正治一向飞扬跋扈,他迟早有一天会栽个大跟头。
“副职就副职吧,到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职务虽然不同,本质上却是一样的,无所谓高低……”
“你这是……嘿嘿……”陈正治终是忍不住得意起来,心想:于清风啊于清风,前段时间你不是还威风凛凛吗,这会儿也虎落平阳了吧?当初把老子逼得快狗急跳墙了,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时的两人,一个从县委书记掉到市财政局当个管不了事的副职,一个从政法委书记升任县长,其中际遇,一眼可望高下。
“那……我先去见市委领导,晚上请老于喝一杯,庆……呵呵,喝一杯,喝一杯……”
于清风看陈正治一脸春风得意,依然波澜不惊,摆手道:“算了吧,我晚上还有点儿事,以后找机会请你喝酒吧。”
陈正治当然只是客套,正所谓夜长梦多,他这么着急赶到市里就是为了找领导好好商量一下,把县长这事情办妥当,落实了。昔日的对手今天落魄了,要炫耀要得意,但只有他正式就任县长之后才能踏实。
两人都是来市政府,但目的不一样,境况也不一样,陈正治开着他的配车得意洋洋,于清风却被调了职。在陈正治看来,于清风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凡是被他踩在脚下的人都不配称之为对手。从今以后,他的对手就是新任狮子县县委书记,目前看来,这个人八成就是原县长谢学会。
陈正治的车子在市政大院的林荫道上扬长而去,看着车轮卷起的树叶翻滚到一边,于清风叹息一声。跟陈正治谈不上大仇,主要还是政见不同,陈正治太看重权力,太看重利益,而忽略了他应该担负的领导责任,这种人就算得意一时,也绝对长久不了。
组织部办公室。于清风进去后,见办公室里只有三四个女工作人员,他进去了也没人理,走到近前问最前边那女子:“你好,我找一下洪部长。”
几个女人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于清风其貌不扬,又穿得朴素,风尘仆仆的样儿,也没怎么在意,那女人淡淡地道:“洪部长不在,你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市委组织部,与工作职务调动无关的事都不在这处理,你去市政大楼那边的政务大厅办去……”
于清风点点头回答:“我不是来办政务的,我来组织部报个到,你们可以查下,我的调令刚下,是到市财政局的。”
“哦……”几个女人愣了一下,说话的那个赶紧在电脑里查了一下,问道:“你是……狮子县的县委书记于清风吧?调任市财政局任党委副书记兼副局长的于清风?”
于清风点点头:“是的,我是于清风。”
“哦……调令确实已经下了。你其实不需要到组织部报到的,打个电话说你哪天去财政局上班就可以了。组织部到时会安排人去财政局那边开赴任会的。”
“好的,谢谢你,那就麻烦你向洪部长、秦副部长汇报一下,就说我明天上班时间去财政局报到。”于清风道一声谢,转身出去了。市委组织部的洪光涛部长不在,秦贵民副部长也不在,他也没必要耗在这里,明天直接去财政局报到就行了。
出了组织部办公室,于清风在市委大院的停车坪停下,仰头望了望天空,夕阳西下,大地一片金黄,眼看快到下班时间了。
“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于清风喃喃地念了一声,缓缓走向大门。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几个人,擦身而过时,其中一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来问道:“你……是于清风于书记吗?”
于清风一愣,转身看了看,发现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于清风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讶然道:“你是……你是方……方秘书?”
“方小安!”那人呵呵一笑,走上来跟于清风握了握手,说:“又见面了,于书记,上次一别有好几个月了吧?”
“三个月。”于清风回答,此人正是北川市委书记徐建国的秘书方小安。
遇到方小安让于清风很意外,之前他原本想去市委找徐建国汇报一下工作,怕徐建国误会所以才没去,没想到在这里与方小安碰上了。
方小安回头与同行的人挥了挥手说:“你们先忙,我还有点事。”
于清风停下来等方小安,他之前跟方小安没什么交集,只见过一次,就是在徐建国下狮子县视察的时候。
方小安转回身向于清风发出邀请:“于书记,请跟我来,徐书记前几天就交代我了,等你到了市里,务必请你到市委一趟,他要和你谈谈。我之前查过,今天组织部下发了你的调令,不过我怎么也打不通你的电话,与狮子县联系也找不到你,我正着急呢,没想到你已经到北川了。”
于清风怔了怔,尴尬地笑道:“我从狮子县离开后就关了手机,没想到上级领导会在这时候跟我联系,不好意思。”
“走,跟我去办公室,徐书记还没走,你来得正好。”方小安笑着招呼于清风跟他去市委大楼。
虽然已经临近下班,但市委大楼里还是相当安静,方小安领着于清风乘电梯直上五楼,这里是徐建国的办公室。
徐建国的办公室在五楼靠南第一间,尽管来市里开过不少会,但于清风与市委书记单独会面却是第一次。
方小安在门上轻轻敲了敲,说了一声:“徐书记!”
“是小安吗?进来!”
方小安笑着回头向于清风招了招手,领着于清风推门走了进去。
书记办公室不大,进门正对着一张长方形办公桌,徐建国正在伏在桌上写着什么,没抬头。方小安是他的秘书,他自然不用客气。
方小安向于清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到沙发上先坐一会儿。于清风轻声到办公桌右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打量着徐建国的办公室,房间不大,应该是按照规定建的。
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显示器,左边插了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边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笔筒,笔筒里有四五支笔。
在办公桌旁边有一个文件柜,上面摆满了各种文件,这就是一个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干净简约。
徐建国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皱起眉头沉思了半晌,似乎遇到了为难的事,好一会才抬起头,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于清风,怔了一下,随即起身道:“于清风?你……几时来的?”
于清风连忙起身走过去和徐建国握了握手,微笑着道:“徐书记,我也是刚从市委组织部出来,本想报完到明天就去财政局上班的,没想到碰见了方秘书,就跟着他来徐书记这儿了……”
徐建国听完点着头道:“好,人来了就好……小安,你去办公大厅那边盯一会儿,我要跟清风同志谈事,要是有人来你替我挡下。”
“好!”方小安起身出去,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
“坐,坐下慢慢说。”等方小安出去后,徐建国和善地摆手招呼于清风坐下。
于清风跟徐建国接触不多,仅有的印象还是在狮子县,其他时间就是平时开会碰个面,私底下并没有深交。他知道徐建国叫自己来肯定是有事,不过他多少有些不解,他已经不是狮子县县委书记了,如果是谈狮子县以后的工作,那也不应该叫他来啊。如果是财政局的工作,那就更说不通了,虽然财政局是市委市政府的管家,对北川市至关重要,但他毕竟只是个即将上任的外来户,还是个副手,也不搭边啊?
徐建国似乎看出了于清风的想法,微笑着道:“清风,放松点,别那么严肃,我就是跟你谈谈心,聊聊天。”
“哦……”听了徐建国的话于清风多少松了一口气。
徐建国在茶几上轻轻叩着,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清风,虽然是谈心,但话题总是会扯到工作上来,我也就不多说客套话了,开门见山吧。我知道你对这次的工作调动有想法,有想法可以说出来嘛。”
于清风苦笑:“徐书记多虑了,我没有太多想法。财政局也挺好,我会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只是我对财务方面的工作不太熟悉,可能需要一段适应。”
“尽力就好。”徐建国摆摆手,肃然道:“清风,我想问你,你觉得我们的政府工作中,哪方面的工作最重要?需要摆在第一位?”
于清风沉默了,徐建国作为一市的书记,北川市的一把手,哪能不知道什么工作是最重要的?
不过具体到每个干部身上,可能看法不同。
有的干部为权,有的干部为利,有的干部为民,有的干部为公,怎么想的都有,在公开场合问,没有几个干部会说真心话,说出来的都是场面话。
徐建国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于清风沉吟了一阵才回答:“徐书记,这个问题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我只能代表我个人。”
徐建国笑笑道:“可以,就随便谈谈你的看法。”
于清风点点头,一边想一边说:“徐书记,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如果徐书记半年前问我的话,我的答案和现在完全不同,经过这段时间,尤其是这几个月的经历和一些干部对我的影响,我的思想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我个人认为,我们政府领导干部工作的重中之重不是如何去工作,不是怎么干好工作,而是要先竖立一个统一的正确的思想指导方针,只有统一了思想,才能进一步培养出符合党和国家、人民需要,素质过硬的好干部,有了这样的好干部,才能将具体工作落实到实处。”
“如果思想品质不过关,人再多也干不出事来,相反还会起到反作用。统一了思想方针,工作就会落实在人头上,我们只要把好关,将他们放到各个岗位上去,各司其职,运转良好。一个地方具备了认真负责的政府干部,工作认真的警察,负责任的城管,兢兢业业的税务员,热爱工作的教师,这个地方就会和谐稳定地发展,人民就能安居乐业。”
徐建国盯着于清风的脸看了半天,表情古怪,沉吟良久才道:“从思想方针的统一到素质过硬人才的培养,到最后的岗位输送,你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曾问过好几个人,他们回答的各不相同,不过基本上大同小异,都是以工作成绩为重点,有的偏向农业经济,有的偏向工业经济,有的偏向城镇建设,都是以政绩为重中之重,只有你是站在一个全新的角度发表看法。”
于清风讪讪地笑了笑,说:“徐书记,我都说了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代表不了别人。我说的也未必就正确。一百个人看红楼有一百种解释,呵呵……”
“我不是说你的想法不好,我想……”徐建国笑呵呵地看着于清风道,“你这种想法可能是受了某些人的影响吧?”
于清风讪讪一笑,毫不掩饰地点头回答:“是的,我是受了一个人的影响,这个人徐书记也见过,就是我们狮子县的年轻干部,李思文同志。”
徐建国笑着点头:“我猜就是李思文,在狮子县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这个小伙子是个可造之才。这几个月我一直暗中关注李思文。老实说,我十分欣赏他。小伙子虽然才干出众,但还是年轻了些,还需要多磨炼,年轻是他最大的本钱,相信经过风霜磨炼的他,未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于清风点了点头,随即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良久才道:“磨炼,但对李思文来说多少有些残酷。别看他年轻,他最近经历的远比我们大多数干部多得多,说是出生入死也不为过。我担心他在工作上难以为继,更担心他的人身安全。狮子县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徐书记,我不是不相信组织,不相信上级,我只是担心新书记会转移工作重点,那样很可能会导致我们前期的工作都白做了,我……我更担心他的心态,这段时间对他,我可能有些拔苗助长了……”
徐建国也沉吟着,半晌才敲着茶几道:“清风,你说的这些,组织上会通盘考虑,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明天去财政局报道。至于李思文,他也不是小孩子,经历了许多磨难,如果他连这点难处都迈不过去,也从侧面说明了他身上有硬伤和缺点。一个有能力的干部就像是荒野中的领头羊,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都能带领羊群克服困难,生存自如。不然也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于清风听出徐建国对李思文相当看好,否则也不会下狠劲磨炼李思文,但他还是有些糊涂,徐建国跟他说这些干吗?一个领导干部对工作的看法?一个年轻干部的培养和锻炼,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时,徐建国拿笔在小纸片上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他,说道:“清风,这个号码是我的私人专线,你以后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谢谢徐书记。”于清风郑重地接过写了电话号码的纸片,揣进衣袋里,脑子里还是不明白,徐建国不是最讨厌别人跟他私下里搞关系的吗?主动给他私人联系电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和徐建国的谈话也莫明其妙,徐建国看重李思文,他当然很高兴,他也希望在恰当的时机,为李思文取得更有力的支持。毕竟狮子县情况复杂,需要李思文这样一心为公、为民的廉政干部。
偏偏徐建国刚才的意思是不会伸手“帮”李思文,放他独自锻炼,把一只羊放进狼群里去,这羊要是能活下来,那他就不是羊了,那是一只比狼还狼的羊。李思文能过得了这个坎儿?
“好了,清风,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财政局报到,我也就不多留你了,有事我会跟你联系。嗯,就这样吧。”
徐建国一边说话,一边揉着额头,于清风也感觉到徐书记很疲劳,马上站起身告辞:“那我就先走了,有机会我再跟您汇报工作。徐书记,您可要注意休息,注意身体啊。”
清晨的北川市泛着朦胧的雾气,看不清,闻着很是清新。
在楼下的花园慢跑了一圈,于清风擦擦汗,看看手表,七点半了。一大早他就醒了,忙的时候睡不着觉,突然闲下来依然睡不着觉,天生劳碌命。
回到屋里,老伴摆好了早餐,稀饭和油条,这是于清风最喜欢的早餐。
老伴递上筷子,一边给他盛稀饭一边唠叨:“早就跟你说了,做人不能太认真,有些事能不管就别管,现在好了,得罪人了吧,这官儿也降了,调财政局还是个管不了事的副职,我真不知道你做这个官儿有什么意思!”
于清风喝了一口白米粥,浓淡适宜,大米熬得格外清香,“老婆子,你这是庸人自扰,眼下日子多好啊。人家说人家的,我们过我们的,我不贪不拿,过得清闲自在,管人家说什么。”
老伴哼哼道:“你真那么清闲吗?”
于清风把一碗白米粥扒完,放下碗笑道:“你还不知足?以前这个时候电话都不知道响了多少遍了,今儿个安静了吧?这就叫清闲。”
老伴又哼哼着说:“这叫清闲?这叫人走茶凉,这叫世态炎凉!”
于清风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你文化水平高,还能蹦几个词出来。莫生气,我去上班了。”
县委书记调任,按规矩应该有市一级组织部领导陪同赴任。于清风今天上任,既没有领导来,也没有车送,一个人步行十五分钟走到市财政局。
这是一栋六层楼的半旧房子,右侧是车辆出入的大门,左面是市财政办公大厅,左面的立柱上挂着“北川市财政局”的牌子。办公大厅比较冷清,市政大楼为简化工作程序,把所有职能部门都安排在市政大厅办公,市财政局在市政办公厅有一个办事窗口。
相对来说,财政局在市政大厅的工作比较清闲,财政局的工作主要是面对市下属各个国家机关单位,核实,拨款。
市财政权并不在财政局局长手里,而是在市委书记和市长手中,财政局不过是市委书记和市长的财政管家而已,往哪儿拨款,给哪儿支付,都需要领导点头签字,财政局没有权力。
但给哪个单位拨款,卡卡脖子、拖拖时间倒是没问题。
每个地方的财政情况基本都差不多,都是入不敷出,毕竟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基建、民生、项目等等,一百块钱要当一百五十块钱用,所以财政局手中还有先后大小的权力。比如市长给某个单位批了一千万款项,但财政局只有八百万现金,等着拿钱的还有好些个单位,这就要排个先后顺序,即使市委书记和市长也没话说。
于清风在门口还没进去,身后一辆丰田汉兰达就开了过来,在大门按了一下喇叭,保安赶紧开了电动门,跑出来敬礼,恭敬地说:“雷局长早!”
于清风一听就知道开车的人是财政局局长雷树生,从驾驶室半开的车窗可以看到,雷树生瞄都没瞄保安一眼就开车进去了。
倒是有些“唯我独尊”的霸气,于清风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是县委书记了,这里也不是狮子县,人家是局长,他只是副职,是人家的手下。
深呼吸了几下,于清风走进办公大厅,一楼没什么人,他上了二楼。
二楼各个办公室门上都有牌子,有“人事科”、“预算科”、“国库支付中心”、“市财政金融服务科”、“市政采购监督管理办公室”各职能部门。
于清风左右看了看,径直向人事科办公室走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办公室有四张电脑桌,看位置有四个人,不过现在只有一个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身材高挑,打扮入时,一边开电脑,一边看手机,头也不抬地问:“做什么?”
于清风嗯了一声回答:“报道的,来上班。”
“报道?”那女人怔了怔,这才抬头看了看,感觉于清风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报道上班,太少见了。
其实于清风年纪并不大,才五十出头,只是工作劳累,头发白得多,像六十出头。
“这是我的身份证、工作调派证明。”于清风把身份证和调派令递过去。
那女子接过去一看,眉头一动,表情认真起来,微笑着起身招呼:“哦,是于……于副局长上任啊,请坐请坐,我这就办理入职手续。”
于清风点点头,坐在旁边的空位上等着。
那女人一边等电脑开机,一边给于清风倒了杯清水:“于副局长,我姓李,叫李俏,是人事科的科长,昨天雷局打过招呼,说于副局可能会来报道,我真没想到……”
于清风笑笑道:“没想到我这么老吧?呵呵,我的确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啊。”
李俏赔着笑脸,看得出来表情比较淡,于清风并不介意,他一个失势下放的副局长而已,人家当然没必要毕恭毕敬。
谁让他上任这么云淡风轻。
电脑开机用了四五分钟,李俏摊手自嘲:“这破电脑,开个机要五六分钟,又不给换新的,只能将就了。”
办理入职手续倒是很快,也就是登记一下,办理工作证,因为于清风没带一寸照片来,所以工作证还得以后办,不过入职手续已经办妥了。
“于副局长,办公室在三楼,您具体负责的工作要由雷局安排,您可以去雷局办公室了。”
于清风点头:“好的,谢谢小李。”
于清风的办公室在三楼,雷树生的办公室在五楼,他没去自己办公室,而是乘电梯上了五楼,先去雷树生的办公室。
雷树生这个人,于清风也有过接触,狮子县的财政拨款都得经过雷树生,这些年没少卡脖子,于清风跟他的关系谈不上多融洽。
狮子县的经济在北川所有县是靠后的,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拖油瓶”,于清风本人又是个极讲原则的人,为了狮子县的款项还跟雷树生脸红脖子粗地拍过桌子。
雷树生的办公室在五楼最前面,位置和光线都是最佳的,窗口朝南。
于清风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半晌才听到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于清风推门进去,雷树生正低头拨电话,没抬头看于清风。
电话一通,雷树生就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道:“老伍,你那笔款子到了,晚上……”正说话,一眼瞄到站在办公桌前的于清风,不禁抖了一下,赶紧说道,“好好好,我现在有事,晚点儿再说。”
雷树生不容分说地挂断了手机,瞄着于清风,脸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容:“哟,这不是于……于大书记吗,来来来,坐,坐!”
于清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淡淡地道:“雷局长,咱们就别客套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调来的事儿。嗯,给我安排工作吧,既然我来报道上班了,那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的。”
“这个……工作安排啊……”雷树生沉吟着,摸了摸下巴笑着说,“具体安排恐怕得到下周了,局里杨副书记和柴副局长都不在,一个下县调研,一个去省里开会,缺人可开不了会。这样吧,你先负责市政办公窗口那边的事吧,有些单位来要钱,各个脾气都很大,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有劳于副局长去处理一下。”
知道雷树生不会给他安排什么有实权又清闲的好差事,但于清风也没想到雷树生上来就让他去市政窗口那边当“灭火器”,去那边按程序办事的单位都是没后台的,火气大的,雷树生表明了没钱给,那他去做什么工作?
对于职能安排,说开会决定都是虚的,基本上都是由雷树生决定。于清风是个失势下派的副职,上级谁都不想再“捧”他,以免引火烧身,雷树生才会这么毫无顾忌。
雷树生很早就想调任地方当县委书记了,只有在地方上做出“政绩”,才有升实权职务的可能。于清风那个县委书记,几年前他也争取过,但失败了。于清风调离后,他又想争取,但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市委领导明白地告诉他,这个职务市委已经有人选了,改变不了。
雷树生很窝火,他在财政局干了八年了,今年五十五岁了,如果再争取不到下地方的机会,他就注定只能在财政局长这个位置上终老退休了。
看看于清风,虽然失势落魄,但到底曾经执掌过一县大权,曾经在他雷树生想要又得不到的职位上风光过,他还真是羡慕嫉妒恨。以前这个他百般羡慕的人如今落到了他手底下,就怪不得他不客气了。
雷树生想看于清风在他面前暴跳如雷大发脾气的样,那能给他带来快感,但雷树生失望了。
于清风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我马上去市政窗口那边,能处理则处理,处理不了的我再向雷局长汇报。”
雷树生一愣,于清风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印象中于清风是个脾气火爆不低头的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冷静了?
让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雷树生怔了片刻瞄着于清风平静的脸,突然明白了,在其位才有其势,他现在落魄了,失势了,哪还摆得起威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雷树生见于清风‘服软’,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散了,没了继续打击于清风的念头,摆了摆手道:“好好好,你去处理吧。”
就在于清风走出办公室之前,雷树生又叫住了他:“等等,老于,无论你怎么处理怎么应付,我给你交个底,财政这边的答复就是‘没钱’!”
于清风苦笑着点头:“知道了。”
第一天上任跟他想的一样,雷树生不放权是肯定的,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一丝一毫争权的意思,能尽职尽力做好分派的本职工作就好。
市财政局离市政办公大楼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于清风走了过去。
走得比较快,还没到十分钟就到了,市政办公大厅,民政和城建工作很忙,于清风轻松找到了财政办公窗口。
在财政窗口办工的有两个人,两个女的,一个是办事员蒋丽,一个是综合事务科长汪雪华。
于清风从办公区域小门进入财政窗口小屋,见汪雪华正跟几个人争执。
“我们县教育局的扶贫拨款都快半年了,钱硬是拨不下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工资都俩月没发了,就发基本伙食费,这样下去谁也撑不住。你们财政领导让我们找窗口,窗口这边又让我们到财政局去找领导,这是把我们当球啊!不行,今天这个钱不拨,我们就不回去了……”
于清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狮子县的拨款也一直难批,市财政局对基本工资一般不会拖延,但很多地方都把工资挪用到别的项目上去了,这一挪,财政工资就出了窟窿,下面职工等不及就会上来自己要。
财政局自然不给钱,找领导也没用,因为工资已经下拨了,至于工资以外的项目拨款就得看各自的关系和能力了。
窗口办公桌上有办公人员的职务和姓名,于清风走过去对汪雪华介绍道:“汪科长,我是新上任的于清风,雷局长安排我过来这边办公。”
汪雪华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清风……哦哦,我知道了……”
局里要来一名副局长的事早就传开了,昨天雷树生还特别在局里通报了一下,狮子县原县委书记于清风即将调来财政局任副局长。
雷树生虽然没明说,但谁都知道,县委书记和财政局一把手是同级,但在实权和前途上,县委书记远比财政局好得多。于清风调任财政局任副局长,明显就是被贬,一个失势的官员基本上等于仕途已经完结了。
看着争执不休的几人,汪雪华忽然醒悟过来,赶紧对那几个人说道:“你们别吵了,这位是我们财政局的于副局长,可以做主,你们的事跟他谈吧,该怎样就怎样。”
汪雪华倒是不简单,马上就把麻烦扔给他了。
明知这是麻烦,于清风也没法推脱,苦笑着招呼那几个人:“大家坐下慢慢说,这是市政大厅,吵闹影响不好,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商量解决。”
于清风到底是做过县委书记的,是由基层干部一步一步走上来,大小场面见得多了,也有经验,没花什么工夫就安抚了那些人,但让他们安静些不等于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根本还是“钱”,这偏偏是于清风解决不了的。
直到下午五点半,市政大厅关门停止办工,于清风才松了一口气,要钱的人准备明天再来,毕竟他们不能跟着于清风去他家里,又不是他私人欠的债,公事公办。
于清风也没觉得多累,只是费了番口舌,远没有以前他在狮子县工作累,那时候他考虑问题必须统筹全局,还要考虑问题的解决办法,以及这个方法会带来的利弊后果。
比起在狮子县工作,他真觉得现在无比清闲。
反倒是汪雪华和蒋丽好像累得快散架了般,只盼着赶紧下班。
下班后,于清风刚走到办公楼前的路口,就见一辆白色的迈锐宝从停车场开出来停在于清风跟前,车窗放下,是汪雪华:“于副局长,你住哪儿?我载你一程吧?”
于清风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这把老骨头最缺的就是锻炼,离家也不算远,走着回去更好,顺便还能去菜市场给家里买点菜。”
汪雪华点点头应道:“那好,我先走了。”
于清风摆手挥别,等汪雪华车子消失在车流中,这才转身准备回家,又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第一天上班的感觉如何?”
于清风一怔,侧身一看,竟然是北川市委书记徐建国!
徐建国开着一辆黑色的大众帕萨特,一脸笑容地看着他。
“徐……书记,你……”
“上车!”徐建国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位置,让于清风上车。
对徐建国,于清风就不能像对汪雪华一样了,他没有迟疑地上了车。
徐建国开车后也没说话,于清风注意到,方向是城外郊区,他心里犯嘀咕,徐书记这是要带自己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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