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雪佯作气恼瞪了他一眼，反驳道：“我岂是那小心眼的人，你不送个荔枝难不成我还不原谅你了？”
东方锦尘也弯腰拈起了两颗荔枝，剥开了皮分别递给娘儿俩，笑吟吟道：“哪能呢？我确实是来得晚了，在路上看到有一家卖荔枝的，从树上现摘的，想着你爱吃就买了一筐。这东西你也晓得，不容易搁住，因此就派人乘了快马先行送过来。”
洛南雪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阵欢喜，也仿佛荔枝的甜味似的，作势行了个礼道：“小女子多谢王爷赏赐了。”
东方锦尘还了一礼笑道：“不敢，如今小王拜访国主，只带了一筐荔枝，可不是太过寒碜了？还望国主莫要怪罪才是。”
到此时，洛南雪郁积了多日的情绪才好宣之于口，在夫君面前发了几句牢骚：“你可别说，这段时间我都快累死了，好多事情都不懂，只能一点一点学，不然又让一些大臣看了笑话。”
东方锦尘打量了四周一番道：“我看你当得还不错嘛。至少我一路过来没听到有人骂你。”
洛南雪哭笑不得道：“非要等人骂我才行么？那我还怎么混啊？”顿了顿又敛容道：“其实我倒是不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骂不骂我，只是不想辜负父皇将江山托付给我的一片心。”
东方锦尘郑重其事颔首道：“这一点我是放心的，我家南雪虽然有时候不靠谱，心里还是顾念着百姓苍生的，单就这一点，已经是向一个好皇帝迈进的第一步了。”
“你能别在夸我之前先损我一下么？”洛南雪略无语道。
东方锦尘摇了摇头：“哎呀，那很难改，毕竟你是我的妻子，在夸你之前先损一下是表示谦虚，这全是习惯使然，你也要习惯。”
“你北上一趟，也不知道跟谁混在一起，愈发油嘴滑舌起来，老实交代，我不罚你。”洛南雪连日来的不快和怨气一扫而空，只和东方锦尘说些轻松的话题。
提及白水镇，东方锦尘的神情便有了变化，没有了刚才的潇洒肆意：“北水国一事，我可是欠下了一个大人情。”
洛南雪一听此话必有缘故，便试探着问道：“你说的可是祺然？”
东方锦尘这回没跟她计较这个有些亲昵的称呼，而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洛南雪将桌上的一杯清茶递给他润润喉，东方锦尘抿了一口，便将前线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莫祺然自动请降一事果然是与他们东方一家有关。
据东方锦尘说，莫祺然一开始是故意落败于他，后来他手下的兵将发觉，莫祺然便转变策略，索性递了一纸和谈的降书，甘愿认输，先是自退九十里，再让东凌国也撤兵，如此可免百姓受流离之苦。
东方锦尘当日晓得自己的军队打了一个多月的战后已经是人困马乏了，因此莫祺然提出这个建议时他虽然震惊，却仍是答应了。
后来才明白莫祺然此举的缘由，保全百姓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多半是为了洛南雪和对骊姬的承诺。
事到如今，东方锦尘自然是不会再怀疑莫祺然对洛南雪还有什么余情未了了，但是以莫祺然的性情，为了承诺而做出这样的让步也很正常。
再后来就是听说莫皇震怒之下，认为莫祺然的举动有损国体威仪，贬了莫祺然为永安侯，不再过问朝事。
洛南雪听到此处心里头五味杂陈，东方睿则是饿久了只顾埋头吃菜。
东方锦尘自斟了一杯酒，不时爱怜地给儿子夹菜，啜了一口清酒后道：“所以我敬他是个人物，在此时抽身而退，虽然姿态在俗人眼里是难看了点，但对他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洛南雪愣愣地看着他，还不能够理解其中含意。
东方锦尘见洛南雪一脸震惊，轻笑了一声又解释道：“其实你不必太过内疚，莫祺然不傻，此举也并非全是为你而牺牲自己。我原先也是觉得愧疚，但后来他写了封信给我，说是以后便能与妻儿一起逍遥山水，一个闲散的侯爷远比被赋予众望的王爷来得开心。”
原来莫祺然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这话从东方锦尘口中说出，落在洛南雪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锦尘是在怨自己未能时常陪着他么？
洛南雪不愿多想，但多日来的分离却让她患得患失起来，眼神一暗，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你也希望过这样的日子么，锦尘？”
“我？”东方锦尘神情中不再是先前的云淡风轻，而是多了一份无奈：“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不由得我们自己做主，不是么？比如眼下，我们都被各自的事情缠身，哪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种豆南山，采菊篱下多数情况下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所以我倒是很羡慕莫祺然。”
洛南雪桃花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忽又想起自己从前信奉的一句话来：“那抛去这些现实因素，你想不想呢？锦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东方锦尘怔了怔，低下头抿了口酒，避开她的目光，有些伤感地笑道：“你这话自何处听来？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苟且地活着，纵你我贵为王侯，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年少时很喜欢策马打猎，但是那个时候为了保全自身不得不装瘸，一直未能遂了心愿，后来又是忙于带兵，每次拈弓搭箭都是射向敌人的头颅……”
洛南雪眼眸中的神采黯淡了几分，低声道：“我们也真是可怜。”
“谁说不是？连活着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闲工夫想这许多？我如今最大的心愿不过是闲暇之余能够常看到你，却也是成了难事。”
洛南雪叹了口气，下意识往东方锦尘和东方睿的盘中都夹了好些菜，愧疚道：“是我疏忽了你们。当初答应父皇继位，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等的忙碌，离了家在这秋风国的皇宫里，与你远隔几百里，无法尽到妻子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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