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冰冷的温度冰住她的指尖,有些麻木。
缓缓走在去太和殿的路上。她本想按着原路去。心绪不宁走差了路。等绕到太和殿,发现这一处灯火通明。见她来了,守夜的内侍领着她进门。
“怎么了?陛下素来不喜欢点这么亮。今夜是怎么了?”
“不是为何,大半夜的二殿下和太子都跑来了。也不知道在和陛下说些什么。陛下吩咐姑娘来了。就先带到后堂。”
殷宁不再说话,跟着进了后堂,在桌边坐下。见四下无人,她端起了刚泡的热茶,靠在了椅背,闭上了眼。才想休息一下,突然听见了一声怒吼。
“眹想要的人,你们胆敢在这里放肆?”
殷宁整个人一惊猛地站起了身。手中滚烫的茶滴落在她的手背,毫无知觉。
“父皇,殷宁她是废奴之后你收在身边的女官。你若是贸然将她纳入后宫。众大臣一定会怀疑当初父皇废奴的初衷。”
是太子的声音,殷宁屏住呼吸听着。
“眹再说最后一次。眹做什么想做什么,你们无权过问。”
“儿臣不敢,只请父皇三思。”仔细一听,竟然是二殿下的声音。
只听云主大笑着,声音带着威胁。“眹从来没见过你们两人同心同德。居然为了这么个小女子,你们居然能连夜赶来。不约而同啊……”
“儿臣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落人话柄而不加劝阻。”
“奇怪。你母后都不曾说半句话。你倒是心思多。”
“父皇误会皇兄了。皇兄如何得知此事,儿臣不知道。儿臣是从李公公那里无意听说。李公公一开始也警告过儿臣。这是父皇您的吩咐。只是儿臣心里放不下。这件事,于礼不合。”
“墨漓,素日里让你对朝政多关心些,多提提意见。你倒是推辞得快。如今对眹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怎么关心。居心何在?”
殷宁在后看不见云主的表情,单是听着,根本不能猜测云主这话的吉凶。沉默了良久只听太子道:“父皇,因小现大,不应该因小失大。”
“你倒是说话狠毒。下去吧!”云主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父皇,今日之事没有父皇一句肯定的答复。儿臣是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句话殷宁吓了一跳。这太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和云主闹脾气。如若她不在,她没有听见。他为她做了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无从怀疑他的居心。他该是诚心诚意的。
“刘墨胤你给朕滚回去。再多说一句,眹不会饶了你。”
与此同时,刘墨漓确是不说话了。由始至终,父皇都只是生气却没有又羞又恼。他隐隐猜到本来父皇也没有此意。想来是有其他事。而在刘墨胤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更确定了。这么一想,如果他们再说下去反而不好。
“既然父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么儿臣就先告退了。”
他突然说要告退。刘墨胤心下一动,开始冷静下来。看着云主满是怒气的脸,他也就此作罢。“儿臣告退。”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殷宁这才松了口气。也好在是他们两人一起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你可以出来了?”云主的声音传来,她整个人一震。搁下茶盏,匆忙走了出来。她低垂着头,不言语。
“怎么不请安?”
“给陛下请安。”殷宁双手相交搭好后,款款福身。她只顾着替别人担心。却没有想过,他们两个前来,自己该如何解释。
看着她手一片通红,微微蹙眉问道:“手怎么了?”
“不小心烫到了。”
云主吩咐人去取了盐水,让她坐在一旁泡着。
“他们说的话,你都已经听见了是不是?”
“是……”她低下了头,有些说不出话来。心里头忐忑,无从得知该如何是好。烫过的手在水里,隐隐刺痛。双手麻麻的,握紧成全,也无法缓解。心也是如此,麻麻的,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两个怎样认为今夜的事是一回事。而眹要你做的事是什么,你必须守口如瓶,对外可以宣称你今夜是来侍寝的,听清楚没有?”
“奴婢不明白!”
“你无须知道,只要记住眹的话。你所知道的所有事都必须对所有人保密。否则杀无赦。”
“杀无赦?”她有些出神,愣愣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并不是在看一个君主,而是一个地痞无赖。什么事让他说出这种话,殷宁猜不到也想不明白。
“眹身为一国之君。有很多事不能搬上台面,所以暗地里要处置的人也好,不能处置要救的人也好。都是需要有一批人去处理。而这些人所看到的所知道的,都不能泄露分毫。甚至连有多少人也是做这些事的都不知道。你们彼此之间的联系,也不能见面。只有这样,眹才放心。”
殷宁恍惚有些听明白了。原来云主需要的是死士。“陛下要吩咐奴婢做什么?”
“你很有觉悟。可是你要清楚,眹和太子还有刘墨漓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以后可能会成为帝王。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还不是。有些事有些人他们会拼命去保护。等到他们坐到这个位置上之后,就会明白,所有人不过都是他可以随意摆弄的。你最好记清楚了。当然眹也给你机会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
殷宁抬眸看他,眼神一片死寂。似乎什么威胁什么诱或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奴婢想知道,若是不答应。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眹若是想要杀你。是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的。”
“那么如若奴婢答应了。一直忠诚于陛下,是不是能得到一定意义上的自由。不为任何人所用?”
“自然。”云主说着在主座上坐下。听到她这么问,他已经知道这个人,他可以委以重任。一个人渴望摆脱控制的欲望有多强烈,他很清楚。
“奴婢想知道,陛下今夜找奴婢是为了什么事?”
“好!爽快!”云主难得欣赏一个人。一直以来他观察了她这么久。她的能力出群,甚至能无形中买通李天。就这样的能力,与他而言,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曾想她还是个剑术高手。带起兵来,一点都不输男子。
“今夜去杜尚书府上一趟。要么让他找不到人,要么杀了他。”
“陛下,杜尚书可是皇后的亲弟弟。”
“这样的人眹不能留。多一日都觉着心烦。本想着留他一条活路。可他真是庸才,完全听命与他的姐姐。”
“不如就让他卧病在床,不得不卸任。这样皇后也不会受伤。”
云主沉默半晌道:“就如你所言。去吧……”
这一夜,云主给了她一件款式特殊的黑色劲装。她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宫。所有人都当做没有看见似的。她手握着一包药,站在杜尚书的门前。看着那一对石狮,张着大口露出獠牙。她淡淡看了一眼,勾起一丝冷笑。
迈步走上台阶,叩响了铜环。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老仆人笑呵呵地问:“姑娘找谁?”
“杜尚书。你就说殷宁找他。”她是故意将自己的名字透露给他的。毕竟他出事之后,皇后会来找她。她就可以有机会将计划付诸实践。
那老仆人去了许久后回来了。“姑娘请跟我来。”
殷宁微微颔首,跟着他走进了门。进得门庭,看见了那一株寒梅。还不是花开的时节,从那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枝桠看来,花开了肯定是一树繁华。
老奴将她引进了花厅之后,弓腰退下。
“杜大人安好。”殷宁一脸笑意。那杜大人也恭敬有力的站起身。“不知姑娘前来是有何事。”
“陛下说让奴婢来问大人,事情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还在筹备中,老臣惭愧。”
“大人不必介怀。”殷宁说着四处张望,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这一路走来,走得急了。想来跟大人讨口水喝。”
“老臣该死,忘了给姑娘倒杯水。”
不多时,有人送了茶水过来。殷宁自行倒茶,将药丸塞进了茶盏。片刻后她放下了茶壶。看着他把茶喝下后,殷宁起身告辞。
杜尚书府的老奴为她准备了马车。殷宁也不拒绝,跨上了马车。她伸手撩起车帘,看着那门越来越远。然后她看见那黑沉沉的尚书府陡然间灯火通明。她松了手,放下了车帘。
这一夜,因她手上那些鹤顶红,这王尚书一定要好些日子调养了。她下的量不多,不会死人。明儿个一早,陛下就能如愿以偿了。
就算是坐马车,回到宫门口,她跃下马车。快步朝里头走去。这一路小跑着回到太和殿。李天就站在外头,吩咐她回去休息好了。
“陛下说的?”殷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明白了,只是李公公这朝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听着,到时候也给我说说。”
“姑娘放心去休息吧。”
一夜奔波,醒来已经是正午。她收拾了一下,起身出了门。才推开门,就看见一个人。她就站在门口,见她出来,冷不丁地开口:“殷宁姑娘,你醒了?”
殷宁被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大跳,退开了一步。“嗯……怎么有事?”
“姑娘有人要见您。”
殷宁抬头看了一眼,猛烈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伸出五指揉了揉眼睛。“劳烦你带我去吧。”
等见到皇后的时候,殷宁被吓了一大跳,醒得很彻底。她恭敬福身。所有人都退了开去,并将门给带上了。只剩下两人,殷宁退到了后面,略略有些防备。
皇后斜靠在椅上,笑得很温柔。“姑娘不必紧张。坐——”
殷宁淡淡一笑。该紧张的是她,而不是自己。规矩地寻了一个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不知皇后娘娘找奴婢有什么事?”
“我听说姑娘可不是一般人。”
“奴婢原来是奴隶。自然算不上是一般人。”听得出来她话中有话,可就是不想让她有求于人的时候还摆架子。
“姑娘是聪明人。你在陛下面前当差。你应该很清楚知道怎样才能讨陛下欢心。”
殷宁笑了笑,“皇后娘娘想在何处讨陛下欢心?饮食还是用度?”
“枉本宫还以为姑娘是个聪明人,原来不过以讹传讹。本宫所有的心思就只系于黄儿。这一次若不是皇儿,本宫也不会回来。更不会冒险让自己的弟弟在这个时候匆忙上任。”
她讲得清楚,殷宁也无需矫情隐瞒。“既然皇后娘娘这么坦白。奴婢也坦白跟你讲,二殿下是什么性情的人,您应该清楚。你让您的弟弟做这件事之前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不曾想二殿下动作那么快。你身为他的人,居然能留在陛下身边。”
“娘娘不必威胁我。要我命的人只有陛下一人。你来找我,不是想来威胁我的吧?”
“果然好胆识。”皇后站起身,看着她,笑得匪夷所思。殷宁也随之站起身,“说白了吧,皇后娘娘需要物资。而此前就需要金钱。太子殿下因为这次的事,所有的家产被没收。所以皇后娘娘殚精竭虑不过就是为了那些钱。”
“你……”皇后脸色一变,“你倒是个实在人。面对本宫也如此无所忌惮。”
“不是无所忌惮,皇后有所不知。你所要的东西只需要拿一样东西换。就可以拥有。”
“什么?”
殷宁抿唇一笑,“太子在外不是有一间别院吗?还是陛下下旨建造的,这占地起码也有几百亩。这间天家别院若是转手他人,价钱是不会低的。”
“姑娘说笑,这院子是陛下给的。若是转手他人若是万一被陛下知道。”
“买的人不说。皇后不讲。太子不知。怎么会有另外的人知道?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姑娘想来已经想了好久了。是谁这么惦记着这别院?二殿下?”
“娘娘说笑了。二殿下要这院子何用。是另一个奴婢认得的人。他进来一直渴望有一处独居。奴婢只是跟皇后娘娘提一下。”
沉默了许久,她似乎是在沉思。“这件事就劳烦你了。”
然后她站起了身,朝着门口走去。殷宁上前为她打开了大门。临走前,杜若特意低头看了一眼她。她眉目低垂,柔顺地笑着。这样的人在陛下的身边,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送她离开之后,殷宁便去太和殿伺候。如果一直只是隐在幕后为陛下做事。也许她就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只有别人重视她的存在,有些事她才能为所欲为。
所以她便去布置午膳。云主吃饭的时候,见她在,有些吃惊。
“怎么休息够了。这里的事自然有人处理。”
“奴婢休息够了。”她笑得很灿烂,云主也不由得笑了。相视一笑,无言的肯定让殷宁感到快乐。云主将整个江山装在了心里。所以他不会以男人的阳光看她。而只在乎她的能力。或许只有这样的重视,才能让她心里得到平衡。
而两人这样默契,在旁人看来,还以为是含情脉脉的一笑。以至于流言蜚语传得愈发的多了。以至于两日后,云主就跟她开玩笑说,要不要赐她一个名分也好担得起虚名。
殷宁也忍不住笑了。“想来陛下是满意殷宁所做的事。若是过多牵扯反而施展不开。”
李天端着茶走来,添了一句,“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李公公从外头走来,怎会没听见那些好笑的话。”殷宁依旧还是笑着。李天干笑了一声,“别去理会那些话。别放在心上。对了陛下,二殿下在外头等候通传。”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倒没说,左不过是问要不要继续派人去山西道?”
“回他不必安排人了。让他这几日多想想怎么去处理新城的一些事。新城那里缺的东西太多了。罗列出来都是些琐事,却又很麻烦。”云主说着搁下了笔。
“李天你在这里伺候着。殷宁去把东西送给他。”
殷宁答应着出了门。再见到他,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那一日,他为了维护她,与太子和睦相处。也为了他来找他一直惧怕的父皇。真心是感激的,却不知道怎么去想他所作所为背后的意义。也许她只要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走到他身边,将册子放在了他手里。将云主的话一字不落说给他听。此外便再没有说话。
“外头那些话传的,是真是假?”
“二殿下无需关心。”她冷冷地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这就是你的答案?”与他撇清关系是吗?他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修长的手指将册子收入怀里。“我尊重你的决定。那你能不能如愿。我们各凭本事。”
“奴婢也是这个意思!”
她笑了,微微一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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