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生看着她笑,面无表情地回答。“虽则我并不疑心门主的所作所为。然则为了门主着想,门主所有的事宜我们能清楚最好。”
看着他一脸严肃。殷宁转念一想,问道:“说起这件事,你还真应该去好好查一查。我们飞舞阁的人脉之广,众所周知。只一点,你们有没有查过云主?”
“查他做什么。不可能有人来找我们问云主的事。又不是想死。”
“这就是苏先生不懂了。我云国之人,以云主为天子。天子之事自然是不能涉足。可是苏先生想,我们现在是与谁作对。连他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我们从何入手?”殷宁挑眉。苏生一愣,“为何我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是啊……我们为何要畏惧而不去查探清楚。”
殷宁苦笑摇头,“这是惯性。不怪你们。苏先生不是问,我为何可以随意出宫吗?那是因为云主手下有一些人,就是为云主处理‘特殊’事情的。我们的存在是不被人所知的。如若不是云主选中了我,我自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的存在。从开始到现在,我只为云主处理过一些琐事。”
“还有这等事。”苏生也是第一次听闻。可转念一想很是担心地问:“门主将此事告知奴才,若是被发现……”
“我想不至于。云主的权力再大,暗探再多也有顾忌不到的地方。他已经将我查得很彻底了。我的出生,以及种种事情。他都知道。然则在几个月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我想云主肯定也一无所知。正是利用他的一无所知,我才能深受信任。”殷宁说着叹了口气。
“今夜,那些人你交给我,我要带他们回去。”
“云主的意思不是让你处理了就好了。带他们回去,这些事就不是你随口胡诌就能取信于人的。”
殷宁伸手拍了拍额头,“我想我是真的傻了。还想着带他们回去交差。这样吧,这些人有劳苏先生处理。我累了,明日一早再起程回宫。免得云主以为我做事这么轻松。”
一夜安睡,直到天亮。这好些天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一睡竟然是一天一夜。其间她一醒来过,可是混沌沌中问人,只说是还没天亮。醒来已经是次日的日暮。
殷宁翻身坐起,整理好衣裳出门找苏生质问。怎知他正在和其他人商议事情,见她来了,众人纷纷站起了身。
“为何没有叫醒我?误了整整一天,你要我回去如何交代?”
苏生一脸抱歉,低下了头。“对不住了门主。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想说的是,那些人全部消失了。”
“消失?”殷宁的心咯噔一跳。“怎么回事?”
“杀了守门的侍从,逃走的。”
殷宁咬牙问:“为何不去追?”
“没有必要。他们是否活着,与我们无关。自然也与门主无关。他们要是还活着,门主就继续追下去,不就好了。”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们留下肯定是为了很重要的事。而今能逃走,一定是里应外合。苏先生,备马。找十来个剑客,跟我走。”殷宁瞟了他一眼,看见了他腰间的那把剑。正是剑坊新出的那把。一伸手抽走了他腰间的剑。
“门主这把剑你还不会用,我给你换一把。”
殷宁跨上马背俯视着他,“我会用。青师傅已经给我看过它的奇妙之处。你放心。此外,让人守好飞舞阁。”
话音未落,她已经疾驰离去。根据收到的消息,她飞速向着东城门而去。身后的剑客,身负利剑,跟着她策马疾驰。她的长鞭不停地挥着,后面的人紧紧跟随。一阵阵轰隆隆的马蹄声踏破了平静的夜。
东城门就近在眼前。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马队冲过城门的时候,与守门的侍卫发生了冲突。在他们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迅速地冲破了城门。马队一路向东,不过半刻钟。他们看见了那一队人。听见马蹄声,领队的人勒马停住,吩咐众人转身迎面相对。
越来越近了,殷宁看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影。只觉得熟悉,近了近了。她看清了他。竟然是二殿下。她想要掉头可是已经来不及。唯有握紧了手上的剑,猛地冲了过去。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双方势均力敌,纠缠难解。殷宁紧握着手中的剑,与他对峙。他牵着缰绳淡漠地看着她。对身边的厮杀声,刀光剑影视而不见。
殷宁心里忐忑。可事到如今,唯有执剑相对。她狠下心闭上眼,向着他刺去。他手一抬,打飞了她的剑,下一刻,他的长剑直抵着她的咽喉。
“你的剑术是本宫教的。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不自量力?”
殷宁抬眼看着他,冷笑,“二殿下为什么要指使他们抢掠,唯恐天下不知?”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笑,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扫视了身边一圈,冷声呵斥,“都给我住手……”
瞬时,双方二十来人都住了手,提剑相对而站。
夜,静默一片。她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刺透人心的冰冷。“为什么?”
“本宫要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吗?本宫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带了人追了来。”
殷宁咬唇,倔强地看着他。“殿下,这些白虎门的叛逆。是陛下要奴婢处置的。奴婢不曾想你竟亲自带着他们离京。为什么?”
“你以为你毁掉的真的是白虎门吗?从来只有本宫不要的人才会在那里等死。”
“二殿下你……”殷宁恍然大悟。为何白虎门被灭,他无动于衷。明明是花了血的代价拿下来的。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二殿下在她拿下白虎门之后,就已经将白虎门的权利架空。
“本宫让他们扰乱京城,是为了让太子蠢蠢欲动。如今,因为父皇的插手,我不得不带他们离开。那么……你追来了……”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颚,并不曾拿开那剑。看着她倔强的脸,收回剑,俯身轻吻她的红唇。唇齿开合间,他笑问:“你是当做没看见呢?还是为了父皇的命令血战到底?”
“奴婢只想知道,那一晚。要杀奴婢的人,是殿下吗?”她以为是皇后,却不曾想过可能还会有其他人。
他沉默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有人要杀你?”
闻言,她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是谁?”他扔了手上的剑,抱了她入怀。侧首吩咐身边的人立刻撤离。
殷宁双手握拳,侧头看了苏生一眼,示意飞舞阁的剑客离开。两拨人马朝着两个方向褪去。只剩下他们两人,共乘一骑。他在她耳边问:“告诉我,是谁想要杀你。”
她漠然的神情。让他怒不可遏,转过她的脸,冷声问:“我问你,是谁?”
“不知道……”她挣扎不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刘墨漓松开了手。“这些日子,你频频出宫。究竟所为何事?”
“殿下心里清楚为何还要问?”
“那飞舞阁究竟与你什么关系?你在那里杀了人,可所有人都瞒得密不透风。若不是其中有缘故,怎么可能?”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抬起了缰绳。马儿一跃,往前跑去。殷宁一时不查狠狠撞到了他怀里。
“殿下不妨多关心一下,奴婢为何毫不犹豫地对你举剑。”
“你一早已经说过,不会与我善罢甘休。我不关心你为何对我举剑。我只关心你会在你主子面前怎么回复?这些人你已经杀了,还是说他们被二殿下给带走了?”他轻笑,唇角微扬。根本就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殷宁淡然一笑。“二殿下会给奴婢自由说话的机会吗?”
“自然……”他笑,笑得猖狂,“自然不会。”
“那你何须问奴婢,不是多此一举了。”
“几日不见,你的脾气见长。本宫可算是知道为何这么多人疯了一般去争圣宠。”
这话让人听来,心里极是不舒服。殷宁别开眼,看着那夜色苍茫。她看不清前头有什么,却听得见他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骚动着不安的心。
“宁儿,这些天你处心积虑地做事。不像是为了父皇,更不像是为了太子。告诉我你究竟在忙些什么?”他伸手挑起了她的鬓发,小心翼翼地问。曾经她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她在他手心里蹦跶不了多远,也闹不出什么事。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殿下明知奴婢不会说,为何要问?”
“倒不是一定要你说。你可以不说,日后出了事别来求本宫。”
“奴婢不会。”她狠狠咬牙,伸手挥开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掰开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收手。可还是没有抓住她。马儿在疾驰,她一跃而起,整个身子蜷缩着扑入了草丛。
脸颊上被细草割到。只是微微有些刺痛。她想要伸手,只觉得手肘处微微有些刺痛。他已经勒马停下调转头走来。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蹲坐在地的她。“你疯了?”
她单膝跪地,扭头看着自己的手肘。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跃下马,扯着她起身。她吃痛地倒抽了口气。
“知道会受伤还跳下去?”
她挣扎,退开了两步。“奴婢一早已经说过。此后不会再与二殿下有什么瓜葛。是二殿下非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他嗤笑,朝着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
她站着不动。他冷声道:“给还是不给……”
两人僵持着。陡然间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的马蹄声。殷宁回首望去。夜幕遮住了那些人的身影。完全看不清有多少马儿。听着马蹄声,人一定不少。
“二殿下,你的人吗?”她问,声音有些颤抖。听到他亲口否定之后,两人相视一眼。肯定了彼此的猜测。
他果断地开口,“两人共乘一骑。肯定躲不过来人的追击。你先走!”
“殿下以为,殷宁会受你这份人情?”
“这个时候了,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他拽着她到了马的旁边。她拽着缰绳就是不肯上马。他回头看了看,下意识地推着她走。“来不及了,来者不善,快走!”
“殿下……”她愣愣望着他,“殿下可知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或者会死……我们本不该吵架。不然不至于身边没有一个人……”
“你想太多了。走吧!”他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自己上马,快走——”
这是他第三次说快走。她依旧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一回事?”他提剑回身问。殷宁看着他,淡淡地开口道:“要走一起走。”
刘墨漓看着她,末了也放弃了劝她离开,只自言自语地说:“你真的是很奇怪!”
殷宁别开眼,看着天际那一轮圆月。
“奴婢不想与二殿下再有任何的瓜葛,自然不能再受二殿下的恩惠。无论是福是祸,奴婢自己会面对。”言下之意是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她只是为了自己留下来,别无其他。
他沉默不言,站在一旁,出神。也许只是刚才决断的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她逃走的决定,吓到了他自己。可他根本没有多想,让她走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明白这理所当然从何而来。可又隐隐约约知道为什么。他抬眼看着她,只见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朦胧月色中,她的侧脸不甚清晰。可是往日的音容笑貌却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含羞带怯的眼神,还有那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和他流淌的血液相溶。有他一日,便有她一日。可为何时至今日,他才有所发现。
马蹄声越来越近,只见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下一刻,她拔剑出鞘。
只见她缓缓回过头来,对着他莞尔一笑。“殿下,奴婢知道你是在乎奴婢的生死的。如果今日不能回去,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能否一笔勾销?”
“为何想要一笔勾销?”
奴婢怕来生还会遇见你。这话她自然是不敢说的。只是淡淡一笑,问:“不然呢?做了鬼,殿下也不放过奴婢吗?”
“如果能回去呢?人不多的话我们还是有回去的可能的。”
“这么些年来真真假假的纠缠,终归是要有个结果的。如果我们能安然回去。奴婢和二殿下从此两不相干。如何?”
“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她说着转过了头专注地看着前方。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脸,可是这手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太不起来。蓦然回首,才发觉她已经离自己好远好远。
“殷宁……”
“殿下——”她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我们两个人是没办法对付这么多人的。如今之计,只有拼了命抢敌人的马。然后各走各路。刀剑无眼,自己保重。”
她说着翻身跃上了马冲向那远处的人群。
“你疯了——”他气急败坏,提剑就追。可是终究是迟了一步,跟不上她了。只见她手中的剑如流星一闪而过。那一群人也不是吃素的。在他赶到的那一刻,他眼睁睁看着她的剑被打落在地。锋利的剑刃刺透了她的脖颈。他的心脏骤停,挥剑搁到了最近处的那人,跃上马背朝着她而去。
殷宁低头看着那擦过她脖颈没入黑色的剑刃。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所有人都盯着那把剑。殷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那薄如蝉翼的剑,割开了多面那人的喉咙。鲜血溅出,那人连同着她颈边的剑一同坠落。下一瞬,无数把剑劈斩而下。他冲入重围替她挡下。殷宁错愕回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的马。下一刻,她勒紧了缰绳。
电光火石间,两匹马以飞快的速度向两边跑去。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愣了片刻后再追,已经迟了。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攻只是虚张声势,他们主要是为了顺利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一路狂甩马鞭,在子时进了东城门。她在东城门边上的茶楼里坐等他的到来。不知他绕到了何处,竟然迟迟未到。
她一夜未睡,又在这茶肆盯着城门盯了一夜。早已是疲惫不堪。撑着等到他来,已经是次日天亮。
“殿下去哪儿了?”
“怎么?你担心我?”在她对面坐下,端起了茶。“等了多久?”
“既然二殿下已经没事。那么奴婢就先告辞了。”她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回宫了。
他伸手拽住她的长袖。背对着她道:“你不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吗?”
她不想去深究他这话里的深意,宁愿就看表面的意思,免得被耻笑自作多情。所以她回答:“奴婢的兵法是殿下教的。我们能配合默契,是理所当然的。”
“经此一事,你还是不肯告诉本宫。究竟是谁想要你的命吗?”
他自以为是也罢,无端攒测也好,他断定她处境艰难。却还要逼她,非要将她逼到无路可退。非要向他求饶不可。想至此,她歇斯底里地喊:“殿下别忘了。昨儿个那些人不单单是要奴婢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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