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刘墨胤淡然一笑，“死，在众人眼前被杀，还是自己死都是一样的。总归只是一个字，死！”
“你以为二哥会真的要你死吗？”
“活着比死了难受。”
“你方才给的真是毒药吗？”
“你以为我真的会给殷宁吃什么毒药吗？我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那么如今，我就把药给他吃下了。原本那是给我预备的。”他说着端起了茶盏。“真没想到还能再喝一口茶。我以为那一剑下去，我真的要死了。”
“死是多么容易的事。你居然将它给了别人。二哥他真的吃下去了？”
“是，毫不犹豫。”
“他会怎样？”刘子云的手紧紧握起。
“怎么。你也在觊觎他的东西？”
刘子云轻声一笑，“也许二哥死的同时，也带走了她所有的生命。你留下她，自然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这么肯定。你也听见了，她恨透了你二哥。”
“她只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二哥是为她而死。这样的结局也足够她释怀了。还是得谢谢你，给了二哥这个机会。”他说着坐在了一边，端起了那盏茶。“你真的以为这毒是无药可解的吗？”
“我才不在乎他能不能活下来。我根本就不在乎。”
“那么你也不在乎你的母妃？”
“就算是谋逆。他也不敢对我母妃怎样。留下我母妃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障碍。你以为他会轻易地杀了我母妃。他也一样，他根本就不在乎活着还是死。或许我们这一生，穷其一生，也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在乎东西。最好是人。找到了便去争便去夺。”他苦笑，“岂知这人心，哪里是机关算尽能得到的。”
“你也知道自己机关算尽，尽失人心？”
“这个世上，又是谁没有机关算尽。只是我棋差一招。”他说着站起了身，“还真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累了乏了。可如今，你以为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吗？”
刘子云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结束，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说着起身离去。门又重新关起。偌大的殿，黑暗再一次回来。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缓缓合上了眼。死是一个好东西，他怎会把它轻易送人。
天亮的时候，她醒来了。浑浑噩噩地醒来了。感觉嘴里苦苦的，好似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记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意识最后，她只记得他。他在她的耳边呢喃。他说什么，似乎真的想不起来。可又那么深刻地印在她的脑里。她转头看着向四处，却没有看见人。“有人吗？有人吗？”
沙哑的声音响起。即刻有大批的人涌了进来。
“姑娘，姑娘醒了——”
那么响的声音响起。在前头的刘子云一下子跑了进来。看见她神色安然，松了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子云……”她开口，又慌忙伸手压着脚踝。昏迷的时候不觉得痛，可这个时候痛得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冷汗从她的额角滴落。瞬间染湿了她的衣襟。
刘子云上前搀扶着她。“怎么回事？御医……御医……”
御医被喊来，诊过脉，看过伤势之后。神色严峻地推出了门。
“怎么回事？”
“她的左脚，怕是再不能走路了。情况再好，可能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调养。她这一生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话还没说完，刘子云就看见她勉力起身，扶着屏风站在那里。刘子云这边还在听御医说话，那边她就站了起来。刘子云心里吓疯了。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快些回去坐好。”
“你二哥呢？”她有好多话想要问他。她挂心那些人，挂心雪还挂心刘墨胤……
“二哥他有事。暂时不能回来……和你见面！”
“我不在乎他。我只要你们告诉我，雪在哪里？我要见雪。”她扶着屏风，执意不肯松手，不肯去榻上。
“这些事，等二哥回来他会同你解释清楚的。”他说着低下了头，“等他回来。”
“我只问你一句。他们都还好吗？”
“他们？谁？雪吗？雪很好……”他说着低下了头，“至于其他人……”
“太子殿下吗？死了，是吗？”刘子云不再说话，默认了。她扯了扯嘴角，“他不是你二哥杀的？”
“不是——”刘子云看着她，纳闷道，“你怎么知道？”
“他连我的人都可以放过。如何放不过太子殿下？”她不曾忘记他的诺言。“他现在人在哪里？连见我一面都没有时间吗？我有话要问他。”
“暂时不能回来。”他一连说了好多暂时。她心下狐疑，遂有此问：“你说的暂时是多久？”
“很快……”被她一看，刘子云愣了一下。殷宁突然觉得不对劲。“如今这京都城市刚稳。他事儿很多我能知晓。可你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陪我？”
“殷宁，你是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了。这么些天，足够稳定局势了……”说至此，刘子云舌头都已经开始打结了。殷宁抓住他的话头追问：“那他为何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不是没有！是暂时还不能……”
“你给我说实话！”殷宁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刘子云被吓了一跳，又借口其他事。“这样的，殷家和楼家二哥派人了去查。殷家有功之臣受牵连一事很快就能得到解决。殷家后继无人。二哥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个人承继殷家后嗣。毕竟你也还有好大一家子的人要养活。他决定给殷家分封……”
“够了！这些事不必他替我操心。我要问的是他人现在何处？”
“他有事……”
“刘子云你若还顾念我们的情分。就告诉我，他在哪里？”
“你养好了脚，我自会带你去。”他如何忍心告诉她，他依旧昏迷不醒。虽则太医说没有性命之忧，可在他醒来之前，始终不敢告诉她。免得她心里不安。
殷宁知晓他不会说，正好小云回来身边伺候。她想尽办法也套不出一丝消息。听闻此事，殷宁却不再逼问刘子云。这一日，刘子云来看望她，好奇她不再逼问自己。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榻前，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踝。“子云，大夫说我这脚，怕是好不了了。若是一辈子好不了，难不成你一辈子不会让我见你二哥？”
“不，等你的脚不疼了。可以坐着的时候……”
“我知道了。那我便再等几日也罢。”她说着转头看窗外。不再同他说话。
如今殷家很好。雪和楼胥天也托人来说他们很好。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或者说她这忙忙碌碌的，还不如人家一句话管用。也许当时是她太自负，为何要去争对错，只要等。耐心地等着，她就可以等到她所要的。现如今，她欠了他太多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还。
……
又是一个阴霾天。恍惚就要下雨了。她坐着轮椅，在庭前赏花。刘子云快步跑了进来，脸上笑意很浓。
“是有什么好事吗？”殷宁漫不经心地问。
“二哥他终于得空了。”其实他想说，他终于大好了。
闻言，她转过了头，眼里心里满是欢喜。片刻后，她又问：“我能见他吗？”
“当然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事儿的。”
终于见面了，他身着单衣靠在榻上，闭眼小憩。手中还抓着册子。小云推着她上前。然后携众人退了出去。
他睁开眼，缓缓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彼此。仿佛是隔了百年那么永久，她张了张嘴道：“好些了吗？”
“死不了！”
“抱歉！”她说着低下了头。他低沉的笑声传来。“我说过我不在乎……”
“谢谢你对殷家所做的一切。”
“你会原谅我吗？”
“没有恨又何须原谅？”
闻言，他伸手勾起了她的下颚。“看着我，告诉我。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她久久没有回答。他满满的自信，瞬间消失无踪。“我说过，支配你命运的人是我。难道我用命还你，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她含泪摇头。“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要我因为歉疚，因为亏欠，而留在你身边。那么我愿意留下。”
他的手无力地掉落，靠向了床榻，缓缓闭上了眼。“没有恨也没有爱了，是吗？”
“我不知道！”她已经无地自容。纵使两个人扯平了。如今伤痕累累的她……殷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她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留在这里，这伤疤永远痛着。
“一定要走吗？纵使是我求你，你也不会留下了是吗？”
她没有说话，沉默低下了头。
“咳……咳……”似乎是控制不住，他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不自觉地她伸手为他拍背。被他一手推开。“走吧——”
他的声音清冷，连着又是不停地咳嗽。还没待殷宁反应过来，刘子云就带着太医走了进来。
“子云，他……”
“小云推着你主子先回偏殿。我稍候过去。”
小云忙不迭上前。榻上的人转头看她，看着她不能动弹的脚，他看向了刘子云。子云不再说话，只是给小云使了个眼色。
推着她出了门，小云一声不响地往离落宫偏殿走。
“他这些天一直在养病？怎么生的病？”她低头看着盖在膝上的锦缎。这丝绸上绣了凤凰。许久之后她抬头问：“小云，你怎么不说话？”
“殷宁姐我方才听说，二殿下……不……陛下他是因为要你的解药才吃下太子殿下递到他手里的毒药。虽说那药不是什么要人命的药。可以结结实实地折腾了陛下许久。这会子身子大好了，许久不咳嗽了。今天怎么又咳嗽起来了……”
小云再说些什么，她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她恍惚只听见说他是为了她的。
这人心之难测，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猜。
子云回来的时候，她就在庭前看花。说是看花，可是连他走到跟前挡住了花她也没反应。只待他喊出了声。她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子云，你……”
“二哥的意思是要我送你出皇城。你是要去哪里？”
虽然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终究是二哥的吩咐，他不得不问。
殷宁一愣，问：“他为什么要吃下那药？”
子云一愣，想来是小云嘴快说了，便也不再隐瞒。“自然是为了你。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抱你回来，满身满手是血……”
“那他为何又让我走了？”她说着抬头看天，“我能去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是二哥他后悔了。后悔当初……”
“当初……”她低吟着低下了头。想起他悲哀的眼神，和哀求的话语。不要离开我，不要到我手触碰不到的地方去。我的宁儿，能支配你命运的人是我。
他们说殷家门楣光耀，他们说他为了她吃下毒药，他们说……
她无力地闭上眼。脑海中，眼前无一处不是他。
“我想再见他一次，可以吗？”
“当然！”子云亲自推着她往前殿走。夕阳的光洒落在她的脚边，飞起的碎发舞动。他靠在榻上，比这样。
静渲着这一室的残光。
“谁？”他并未曾睁开眼。她撑着从椅上站起。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她的脸。
他的眼神一闪，渐渐恢复镇静。“回来了？”
“恩！”她缓慢却坚定地颔首。他伸手纳她入怀。忘却了曾经忘却了未来。紧紧拥着她。
她说：“我是你的奴，永生永世都逃脱不开。”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如今她依旧是他的奴，他却是她的俘虏。他不知她为何回心转意，只是庆幸她依旧如往昔一般心软。有些人，认定了就是一辈子。有些事，忘记了重新再记起来。
“宁儿，我的宁儿，我的心里……有你！”
“有我？还有别人吧！”她很想问叶紫烟。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时至今日依旧在乎？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我不是不会对别人动心，而是因为有了你，我就觉得没必要再对其他人动心了。”
闭上双眼，一切仿佛初见，白雪皑皑。如今青丝成灰，飞过千山暮雪。倾覆经年爱恋，她不知是否值得。可是她心里高兴，露出了一丝苍茫的笑。
他看着她，专注地看着她。她的笑颜清浅一如当年。他轻语：“满城繁华，我却依旧记得你眼底哀怨。我只想长相守，倾尽爱恋换你一笑。如果结局，从此相随，我愿给你一世相思！”
“往事等闲！几度悲欢。如果结局，从此相随亘古也不变。我愿与你永世共缠绵。”
张开手投入他怀中。
回头相望，你还在身边。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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