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兴趣点燃孩子学习的热情

    如果父母喜欢一件事情，他们很可能会错误地认为孩子也会喜欢那件事情。所以，当你工作得津津有味时，你需要观察孩子是否感到厌烦并且不敢让你知道。孩子应该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他做的事情上面，你则应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孩子的身上，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细心观察，但是又不能让他知道你在暗暗地观察他。你要事先想到他心中可能会有的想法，别让他产生不对的看法，要让他非常专心，以至于他不仅认为自己能够做那件事情，而且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好处而满心欢喜地去做。

    不管你解释什么东西，关键是要详细地展示它的用处，然后指出它的缺点，引起孩子的兴趣。如果你想跟孩子解释符号是如何让人们忘记其所表示的东西，解释金钱是如何让人们产生各种各样的杂念的，解释为什么盛产白银的国家却是最穷的国家，那么你不仅仅要把孩子当作哲学家来看待，还要把他们当圣人对待，让他们知道哲学家也没搞清楚的东西。

    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引导一个孩子的兴趣，并且这样做时，既不会偏离他所能够理解的实际的物质关系，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观念在他心中产生。父母传道授业的艺术在于，绝对不要让孩子把精力花在那些不重要的小事上，而要让他一直接触他将来一定会遇到的重大事情，从而让他有足够的智慧来判断人世间的善恶。和孩子进行交谈时，要善于对你在他心中培养的思想进行启发。或许其他孩子根本不会留意这样的问题，但它将会让爱弥儿整整思考半年的时间。

    我和爱弥儿去一个有钱人家里吃饭，去的时候发现一个盛大的宴会已经准备妥当，宾朋满座，仆人很多，菜肴也很多，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餐具。这套餐具漂亮且很有气派，如果不常看到，会觉得它很奢华。我首先想到的是所有这些对我的孩子产生的影响。当宴会在进行中，各种菜被端上来时，我对着他的耳朵说：“你来估测一下，桌上这些东西在被端上来前被多少人碰过？”这样简短的一句话会在他的脑海中产生怎样的波澜啊！让人心旷神怡的闲情逸致很快就不见了。他思考、他沉默、他估算、他心神不宁，当那些哲学家被美酒或佳人迷得神魂颠倒，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那里大放厥词时，这个孩子却独自在那儿用哲学的态度思考问题。他来问我，我拒绝回答，我跟他说改天再告诉他。他急了，忘记要吃要喝了，恨不得赶紧离开餐桌向我追问到底。他的好奇心驱使他想赶紧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用这样的一番话教育孩子多么完美呀！像爱弥儿这样一个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的人，拥有合理的判断力。当他知道为了自己中午短暂亮相而晚上又要束之高阁的这身衣服，世界上许多人都在分担费用，或许还有很多人为此经年累月地劳作，许许多多的人甚至为它牺牲了生命，那他会对奢侈的生活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你要细心留意他思考了所有这些问题后在心中得到了什么样的结论。他或许有了另外一番思考，或许看到那么多人为了准备他的午餐来回奔忙时，他会认为自己是世界上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你事先预料到他会这样想的话，你在这种想法还没有在他脑海中生成时，就能够轻而易举地阻止这种想法的产生，起码能够很快打磨掉他获得的印象。如果他现阶段只是因为想享受才去霸占东西的话，那他仅仅能够根据可以预知的关系来判断哪些东西适合自己。做了一些运动后，他的肚子饿了，这个时候自在而悠闲地吃一顿简简单单的乡村风味的饭菜可以让人回味无穷。将这样一餐饭和那场盛大的让人拘谨的宴会相比之后，他足以感到宴会上的东西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真正的好处。

    我们假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你会跟孩子说些什么。“好好回味一下这两顿饭，你更喜欢哪一顿？哪顿饭你吃得最舒坦？哪顿饭吃的时间长却也没有让你感到厌倦，同时又不需要更换餐具？但是，你要注意到其中的差别：你认为非常好吃的黑面包，是用那个农民收获的麦子制成的；那红色的酒是用他园子里的葡萄酿造的，既解渴又有益于身心健康；桌上的餐布，是他的妻子、女儿和仆人在冬天里用他种植的大麻织就的；桌子上的饭菜全部都是他自己家里人做的，附近的磨坊和集市是他这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可是，那奢华宴会的一张桌子上虽然有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物产，又经过很多人调制，但你真正觉得享受的是什么？如果你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所有那些东西又有何用？桌子上有哪一样东西是专门为你制作的？”你还可以这样问他：“如果你是这家里的主人，你会觉得所有这些真奇怪，因为你向他人展示了奢华的享受，但是自己却一点儿没有享受到。费心费力的是你，快乐的却是别人。”

    这样的一番话或许很顺耳，但是对爱弥儿却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因为他还不懂这些，他不能把别人的想法当作自己的想法。所以，跟他说话要简单点儿。经历过这两次吃饭的事情之后，一天早上，我跟他说：“我们今天去谁家吃午饭？去这家，你会看到桌子上一大半的位置都摆着各种银器，在用餐后点心时，你会看到像镜子一样的盘子里摆满了纸花，还有那些女人把你当作小孩子来逗，跟你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或者去离这里两英里远的村庄，去那些高兴地拿出上等的奶酪来招待我们的人家里？”爱弥儿肯定会选择后者，因为他既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场面上的事情，他无法忍受那些束缚，那些山珍海味他一样也不喜欢。但是，听到可以去乡间，他总是心驰神往，他很喜欢好的水果、蔬菜、奶酪和人家。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很自然地说起他的想法。他说：“我觉得，所有那些绞尽脑汁想办大宴会的人，要么是在浪费精力，要么就是不懂我们真正喜欢什么。”

    学习的目的

    截至目前，我们已经制造出多种多样的工具，但是却不知道我们用得上哪一种。或许我们的工具对我们自身没有多大用处，但是对别人却很有用；或许我们反过来也需要用他们的工具。这样的话，我们会发现将工具进行交换对我们是有好处的，但为了交换，需要首先了解对方的需求，每个人都应该知道别人用的工具以及可以拿出来进行交换的工具。现在我们假设有十个人，每个人都有十种需求，每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要做十种不同的工作。但是，因为每个人的天赋和能力不同，这个人做起一种工作就不如另外一个人做得好，而那个人又会比不上别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但是现在都做着一样的事情，因而效果不是很理想。将这十个人组成一个团队，让每个人为自己也为剩下的九个人做他最擅长的工作。这样一来，每个人的才能都能被另外九个人利用，而且做的时间越长就会越熟练。结果，这十个人的需求都得到了满足，而且还有多余的东西提供给别人。这就是我们所有制度中最显著的原理。我现在不想研究这个原理的结果，因为我已经在另外一本著作中提到了。

    根据这个原理，如果一个人想将自己和其他人隔绝开来，不依附于任何人，完全自给自足，那结果只会非常糟糕。他可能根本生存不下去，因为当他发现所有土地都被他人占据，他只是自己一个人，那他要从哪里获得他需要的东西呢？当我们脱离了自然的状态，就必须强迫别人脱离这个状态，因为没有人可以不管别人怎么样他都要保持这种状态。当一个人无法在这种状态下生活却又想继续待在这种状态时，他其实已经脱离了这种状态，因为自然的首要法则就是捍卫自己生存的权利。

    我们这么做，可以让一个孩子在没有真正成为社会的一员时，就在他脑海里逐渐形成社会关系的理念。爱弥儿发现，他要使用工具，其他人也要使用工具，所以他可以用自己的工具去交换他需要的别人恰好也可以提供的工具。我轻松地让他意识到进行这种交换的必要性，让他能用它们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当爱弥儿能够了解什么是生命，我第一关心的是如何教他保有生命。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讲到职业、等级和财产的差异，以后我也不会去讲它们之间的差异，因为每种身份的人都一样，富人的肠胃不会比穷人的肠胃更大、更有动力消化食物，主人的胳膊不会比仆人的胳膊更长、更有力气，伟人不会比普通人的个子更高一些。对于自然的需求，每个人都是相同的，每个人满足需求的办法也是一样的。应该让教育去适应一个人，而不是去适应他自身以外的东西。因为你培养他只能适应一种社会地位，这就让他无法适应其他的社会地位，如果命运和你开了个玩笑，那你除了让他变成一条可怜虫外，是不会有其他结果的。一个已经成为叫花子的贵族在最落魄的时候还在赞美他的出身，这不是很可笑吗？一个已经破产的富人，一想到人们对穷人的那种蔑视，就认为自己已成为人类最卑微的人，这不是很糟糕吗？前者只能去当流氓和骗子，后者只能去当卑躬屈膝的奴才，逢人便说一句好听的话：“我得活下去呀。”

    一个人和一个公民，无论他从事什么工作，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用来回报社会。当一个人富裕起来时，也许他不去享受自己的财富，也许让公众来享受他的财富。出现前一种情况，是因为他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本来不属于他的东西；出现第二种情况，也不能说他对社会做了贡献。如果他只贡献出自己的财富，那么他没有偿还一点儿社会的债务。“我的父亲在挣财产的时候就已经回报社会了……”的确，父亲偿还了自己的债，但是他没有偿还你的债。既然你一生下来就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那你所欠的他人的债，比起你在没有钱的状况下出生欠的还要多。用一个人对于社会的贡献去解除其他人之于社会的债务，那是很不公正的，因为每个人的债务都是自己欠下的，所以只能由他自己来还。没有哪个父亲可以让他的儿子成为一个对别人没有用处的人。你或许会说，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将财产留给儿子的，而他的财富就是他劳动的证明和代价。一个人坐享其成，吃并非他本人挣到的东西，那就是偷窃。我认为，如果一个人什么也不做，专靠政府的年金来过活，他和强盗没有什么区别。生活在社会边缘、与世隔绝的人，不欠任何人的债，因此他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但是，在社会中，他一定需要他人的帮助才能生活下去，他应该通过自己的劳动来付生活费；谁也不能例外。因此，劳动是每个社会人不可避免的责任。每一个公民，无论贫富强弱，只要他不干活，他就是个流氓。

    “你想让我儿子去学习一门手艺，让我儿子当手工匠人，你是这么想的吗？”“夫人，在这方面，我比你想得更加周到，你只是想让他成为王公贵族，可他今后一无是处也说不定呢。我想要给他的是一个他不管怎样都不会失去的地位，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会以这个地位为荣。我要将他教育成有用的人。无论你说什么，他将来得到这种地位的概率都比你可以给他的地位的概率要多很多。”

    这番话，从字面上来看，好像会让人很不悦，但它内在的精神却是可以激发人的。关键不是为了弄懂一门手艺而去学习一门手艺，而是要铲除对这门手艺的一切偏见。孩子可能永远也无法过上一劳永逸的生活。但是就算过上了，孩子也可以不是为了生活而劳动，而是为了荣誉而劳动。为了超越孩子原来的身份，就需要不以做一个手工匠人而羞愧。为了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和其他事物，孩子要从一开始就从不依赖一切事物。如果想通过舆论来统治，那么孩子要首先统治舆论。

    你需要记住的是，我不是要求孩子一定要有才能，而是要求他必须掌握一门手艺，一门真正的手艺，纯粹的机械性的技术，做的时候需要动的是手而不是脑子。这门手艺虽然不会让孩子发家致富，但是一旦拥有了它，孩子就无须任何财物了。在一些小康水平的人家里，我曾见到几个父亲不但用心地教育他们的孩子，还深谋远虑、煞费苦心地教他们遇到意外时要如何谋生。这些远见卓识的父亲，自认为做了很多，事实上做的是无用功，因为他们为自己孩子想的方法，主要还是依赖各人的命运，虽然他们想让他们的孩子不那么依赖命运。因此，就算本领再强，但是只要没有用武之地，他们就会像那些没有本领的人一样穷困潦倒。

    那些深奥的学问是用来滋润心灵而非培养身体的，因此，如果你不是过于依赖它们，在需要的时候会将依靠寄托在自己的手和用手制成的东西上，那么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会成为真正的困难，一切的权谋都没有用武之地，必要的时候你总会找到谋生的手段。正直和荣誉不会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遇到重要的人物，你不用畏畏缩缩不敢走上前去说一句话；遇到坏人，你也不用俯首称臣任凭摆布；你不用卑微地去迎合谁了（当你身上一分钱没有时，你去跟人家借钱或者当强盗，大抵就是这样的）。这么一来，别人怎么说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你也不用去对谁溜须拍马，不用去讨好哪个傻瓜，不用低三下四地去巴结门丁，不用去收买或者奉承谁的情妇。虽然有很多坏人掌握着大权，那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无法妨碍你在自己的生活中做一个正直的人和挣钱养家。当你进入你第一次学习手艺的那个工厂，说：“师傅，有活给我干吗？”“小伙子，就在这里做吧。”还没到吃午餐的时间，你就已经挣到了午餐费。如果你勤劳、踏实、肯干，那么一个星期还没结束，你就已经挣到了下个星期的生活费。你的生活自由、健康、诚实、勤劳而正直，用这样的方式去谋生，就不会白白浪费你的时间。

    体力是智力发展的前提

    孩子体格的成长，比他需求的增长要快很多。他并没有感到有特别强烈和特别大的需求，他的器官还没有成熟，似乎是在等待他的意志力去发掘，它才能脱离不成熟的状态。他不在意空气和季节带来的伤害，压根不将它们放在眼里，而他的体温就像他的衣服一样。他的食欲就是他的调味料，只要是有营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都是美味。如果他困了，他往地上一躺就能睡着。他在哪里都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任何假想的需求会让他心烦。别人的话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的欲求都在他两手能够够到的范围之内，他不光能让自己的欲求得到满足，在满足了欲求之后，他还有多余的体力。

    那他要如何利用这些现在看来过剩，但是将来长大以后不会显得过剩的天赋和精力呢？他会在需要的时候尽量将它们用于有益身心的事情上，可以说他是把目前生命中多余的精力投放于未来。但是，他不会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会被别人偷走的箱子中，抑或放在不属于他的仓库里，为了真正得到他取得的东西，他就需要将它们放在自己的手心和脑海中，放在自己的身体中。因此，可以说多余的体力要用在工作、教育和学习上。需要提请你们注意的是，这不是我的随意选择，而是自然指引他做的。

    精心选取儿童学习的内容

    人类的智慧不是无穷尽的，一个人非但不能知道所有事情，就连别人已经知道的那一小点儿事物他都不可能彻底了解。所以，我们对于传授的内容和合适的学习时间要做出选择。真正能给我们带来幸福的知识的数量是极少的，但正是这样的知识才值得让一个聪慧的人去找寻，因而值得一个孩子去探求，因为我们的目标就是将他培养成那样聪慧的人。总而言之，关键不在于他学习到了什么样的知识，而在于他学习的知识要有用武之地。

    在这数量不多的知识里，所有那些要具有极其成熟的理解能力才能弄懂的，所有那些涉及一个孩子无法理解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以及那些虽然本身是真的，但是会促成一个没有经验的孩子对别的问题产生误解的，都要统统甩掉，不可以用来教育他。

    这样的话，你就需要把你想要传授的东西限定在一个和现在的事物相关的小范围里。但是，从孩子的思维来衡量，这个范围还是非常宽广的。你必须让自己和孩子的头脑都保持清醒，不能让他或者你自己，或者你们两个都感到晕头转向。要时刻谨记，一个人无知并不可怕，只有错误才是非常有害的；要谨记，人之所以会误入歧途，并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他自以为自己知道一切。

    同样的一种本能可以刺激人的不同感官。当身体非常有活力时，精神的活力也可以跟着得到教育。刚开始的时候，小孩子无非很好动，后来就演变成好奇。只要能将这种好奇心因势利导，它就可以成为小孩子探寻知识的动力。我们从始至终都要能够分辨，哪一些倾向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哪一些倾向是从偏见而来的。有一种求知热的出现，完全是因为想让别人把他当作一位学者来尊重，而另一种求知热的出现，是因为人对所有在现阶段或将来和他密切相关的事物都有一种天然的好奇心。一方面，人类生下来就有寻求幸福的渴望；另一方面，这种欲望又无法得到彻底的满足，因此我们不得不持续不断地找寻满足自身欲望的新办法。这就是好奇心的第一根源。这个根源是自动在人心中出现的，但它的发展一定是和我们的欲求以及知识成正比。因此，在所有孩子学习的东西中，需要摒弃那些与我们天然的兴趣不相符的东西，并且要将学习的范围限定在我们的本能让我们去找寻的知识内。

    到自然中去

    我们应该将我们感知到的东西变成概念，不过不要从感知的对象一下子跳跃到思维的对象。我们要通过前一种对象抵达后一种对象。刚开始的思维活动纯粹是由感觉指导的。孩子最早在读书时并没有运用思想，他只是在读书，而不是在受教育，只是学习了其中的文字和句子。

    因此，先让你的孩子去观察大自然，很快他就会变得很好奇。但是，为了激发他的好奇心，不要匆忙地去满足他的好奇心。你提出一些他能够理解的问题，让他去思考、回答。一定要做到：他了解一些事物并不是因为你告诉了他什么，而是因为他自己的理解力。不要教他各种各样的学问，让他自己去探索和发现学问。在他心里，如果你用权威代替了理智，那么他就不会再去运用他的理智了，他的思想会被别人的意见影响。

    在一个美丽的傍晚，我和爱弥儿去一个僻静的地方散步。我们在那里可以通过辽阔的地平线看落日的景观。我们仔细地观察了那里的景物，方便我们记住那个地方。在第二天，为了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我们在日出前就去到那里。太阳还未出来，我们已经在远处看到了它的光。那光越来越明显，好像要将整个东方点燃。阳光迸发后，我们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太阳，在每个时刻我们都以为它快要出来了，直到最后我们才见到了它。我们又眺望了自己住的地方，看到它们已经变得非常漂亮了。经过一晚的休息，绿茵又焕发了新的活力，在黎明的照耀下，初升的太阳给它镀了一层金边，露珠像一片亮晶晶的网将它罩住，将它的色彩和光芒映照在人们的眼中。鸟儿在合奏一曲，它们鸣啭的声音很弱，但是一天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的歌声是最柔美动听的，从睡梦中甜蜜醒来的困意随着歌声流淌出来。所有的这些情景交融，给我们带来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感。在这半小时的时间里，我们俩都对大自然心驰神往。面对这样美轮美奂的景色，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父母心情澎湃，他们想把自己的感受传递给孩子，以为让孩子留意那些碰触情感的地方，就能让孩子有同样的触动。这纯粹是一种很傻的想法！自然美景的生命是存在于看的人心中的，要想理解它，就要对它有所感悟。孩子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景物，可他无法看出各种景物之间的关系，他无法理解它们优美的和谐。要想感知这所有感觉综合起来的整体印象，就要有一种他至今还没有获得的经验，就要有一些他至今还没有过的情感体验。如果他从未在干燥的原野上奔跑，如果他的双脚从未被滚烫的沙石烫伤过，如果他从未感受过被阳光照射的岩石反射出的让人窒息的热气，他又怎么会觉得那美丽的清晨特有的空气是如此清新呢？花儿的芳香、叶子的美、露珠的湿润、在草地上柔软地行走，所有这一切怎么会让他有酣畅淋漓的感觉呢？如果他从未有过甜蜜的爱情和享受，小鸟的歌声又怎么会让他陶醉其中呢？如果他的想象力还无法向自己传达那一天的快乐，他又如何能够带着愉悦的心情去观看那绝美一天的诞生呢？最后，如果他不知道是谁的巧手让自然有了这些装饰，他又如何能够欣赏自然的美景呢？

    激发学习的欲望

    绝对不能对一个孩子讲他听不懂的话。不要去描绘和形容，不要去激辩，不要咬文嚼字，不要引经据典，现在还不是谈论感情和风趣的时候。说话要简洁明了，要保持冷静。说另一种形式的话，现在的确是太早了。

    如果按照我的准则来培养孩子，让他习惯自己去制作他需要的所有工具，只有确切地知道自己确实办不到时才能向别人求助，那么当他每看见一种新事物时，就会不动声色地细心观察。他喜欢思考，但是不疑心。所以，你可以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让他看见一些事物。在此之后，当你看见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激发，就可以向他提一些简单的问题，引导他去解答他在心中存疑的地方。

    拿上面的事例讲吧，当你和孩子一起仔细地观赏了旭日初升之后，你让他特别注意观看东方的山和附近的景物，并让他随便谈一下日出的景观后，你就短暂地沉默一下，仿佛是在深思，然后你告诉他：“我记得昨天晚上太阳是从那里落山的，但是今天早上却在这里升起。这是怎么回事？”不要说得过多，如果他向你提问，你也不要回答，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问题留给他自己解答，一定要让他学会思考。

    为了让一个孩子养成凡事留心的习惯，将某个显而易见的道理铭记于心，就需要让他花几天心思在那个道理上，将它弄明白。如果用这样的方法还是不能将上面提到的关于日出的事情弄明白，我也有办法让这个道理更容易被他理解，这个办法就是将问题反过来问他。如果他不明白太阳是如何从落下到升起，至少他应该了解它是如何从升起到落下的；这个问题，他仅凭眼睛去看就可以。所以，你可以用后面这个问题去解释前面那个问题。除非你的孩子非常蠢，否则这样绝对可以让他直接得出一个答案。用这种方法，他就上了第一堂宇宙学的课程。

    补充一点，只有当你无法让他看到一个东西，你才可以用符号去代替那个东西，因为孩子的注意力容易被符号所吸引，让他忘记本来的那个东西。

    学习的方法

    我们从未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孩子来揣摩过他们的心思，我们不了解他们的思维，我们把自己的想法当成他们的想法。并且，因为我们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教育他们，因此，当我们告诉他们一系列真理时，同时也将很多荒唐和错误的东西灌进他们的头脑。

    有时，对于同样的研究课题，我们可以分析，也可以综合，在孩子觉得应该使用分析法时，你却用综合法来引导他。同时采用这两个方法，可以用来相互验证。同时从两个对立的地点出发，经由不同的路线，最终交织在一起时，肯定会让他大吃一惊，这样惊奇的体验让人非常愉快。

    爱弥儿的地理课一开始讲的两个地点，是他居住的城市和位于乡间的别墅，之后是这两个地方之间的村镇和附近的河流，最后才讲的太阳和定位法。这里就是交汇的地方。让他自己把所有这些画成一幅非常简单的地图，刚开始只画两个地方，然后当他能够估计或者算出其他地方的距离或者位置时，才逐一把那些地方画在地图上。你现在就可以看到，我们是在教他将自己的眼睛当作罗盘，这也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工具。

    尽管如此，你还是要给他一些指引的，但是很少的指引，少到让他无法看出。如果他出错了，就让他错，不用去修改。你安静地等待他自己去发现和修正，或者最多也只能在适当的时候画几笔，帮助他自己找出错误来。如果他始终没有犯错，他就不会学得很好。除此之外，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让他准确地画出那个地方的地形，而在于让他学会如何画。他头脑中是否记得一些地图不重要，只要他知道它们代表什么就好，并且对绘制地图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就可以了。

    你要始终谨记，我所主张的教育，其精髓不是想要教孩子多少东西，而是让他在头脑中形成正确又清楚的概念。就算他什么也不懂，那也没关系，只要他没有受到欺骗就好。我将真理灌输进他的头脑中，是为了不让他的心中装满谬误。理智和判断力的发展是很缓慢的，但是偏见却可以大批量产生，尤其需要防备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偏见。当我看到一个热爱知识、陶醉于知识的美中，学了一门知识紧接着又学习另一门，片刻也不停息的人时，我就觉得，我看到的这个人就好像沙滩上捡贝壳的孩子，刚开始看到一些贝壳就去捡，后来看到其他的贝壳时又想去捡，扔了一些又捡了另一些，最后捡了一大堆贝壳却不知道选哪个好时，只好把它们全都扔掉，空手而归。

    因此，试图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一个很有学识的人，真的是一种奢望。所以，重要的不是教给他各种学问，而是培养他对学问的兴趣，并且在这种兴趣发展的时候，教他研究学问的方法。毋庸置疑，这是所有良好教育的一个基准。

    自主式学习的关键

    要让一个孩子逐渐养成对一个事物持久关注的习惯，但这种关注的产生不是因为我们强迫他这样做，而是因为他有那样的兴趣或愿望。尤其要注意的是，不要因为这个加重他的负担，以至于让他厌烦。因此，要时刻注意，无论如何，当他快要感到困倦时，停下一切事情。因为问题不是让他学多少东西，而是别让他做违背自己意志的事情。

    如果他自动问你一些问题，你看如何能引起他的好奇心就如何回答，不要去思考怎样满足他的好奇心。尤其当你发现他不是因为求知而问问题，只是胡乱地问你一大堆不着边际的问题时，你应该立马停止作答，因为此时他心里想的不是你们正在讨论的事情，而是如何用很多的问题来麻烦你。要注意的是，关键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让他这样说的动机。

    毋庸置疑，一个人自己形成的对事物的看法，肯定会比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观念要清楚很多。并且，这样做除了不让他自己的理智形成迷信权威的习惯，还能让自己更善于发现事物之间的关联，将自己的思想融于其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工具，不至于人云亦云，在不动脑子的状态下拉低自己的智商。自己不动脑筋，就好比一个人每天都有仆人为他穿衣穿鞋，出门就是骑马，最终让自己的四肢失去力量和用途一样。我们在很多加速科学研究的好办法中，最需要的方法就是：如何在科学研究中多下功夫。下功夫的研究有明显的好处，那就是，在用心研究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活动，四肢变得柔软，双手持续劳动，等年龄稍大一点儿时就可以灵活运用。

    在探求自然法则时，要一直从最普遍和最明显的现象探索起，要时常教导你的孩子不要将现象当作学习的原因，而是要当作事实。我拿起一块石头，假装想把它放在空中，但是我一松手，石头就掉了。我看见爱弥儿在观察我的动作，因为我问：“这块石头为什么会掉呢？”人们都会说，因为它太重了，所以就掉下去了。“什么叫作太重它就要掉下去？这么说，石头会掉下去是因为它想掉下去？”问到这儿，这位小物理学家被难倒了。就这样，他上了第一节理论物理课，无论这一课对他是否有好处，这也是一个必须知道的常识。

    用提问的方法引导孩子学习

    孩子的需求

    随着孩子智力的发展，有些重要的问题让我们不得不对他学习的内容进行多样化的选择。一旦他能够自行决定如何才能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一旦他能够理解一些重要关系，从而可以判断出哪些东西对他有用、哪些没有用时，他就拥有了分清工作和游戏的能力，他就会把游戏当作工作的消遣了。这时就可以让他去研究一些真正实用的东西了。你要要求他不光要像做简单的游戏那样全神贯注，并且还要能够坚持下去。需求的法则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它在很早的时候就教人们做他们不喜欢做的事情，以免他们会遇到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这就是有远见的好处。这种远见如果运用得当，就能让人变得睿智；如果运用不当，就会让人吃苦头。

    我反复说过，只有有形的东西才会引起孩子的兴趣，尤其是那些还没有被我们的虚荣心浸染过、没有被我们的偏见毒害的孩子更是如此。

    虽然他们尚未察觉，但是已经有预感他们有什么样的需求时，他们的智慧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他们也对时间的价值有所了解。所以，重要的是，让他们养成习惯，把时间花在有用的事情上。所谓“有用的事情”是指根据他们的年纪来看对他们合适且理解起来不难的事情。我们愚蠢的地方在于，我们强行想让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人们泛泛地说对他们幸福有帮助的事情上，但是那幸福是什么样的，孩子无从知道。人们还说，等他们长大了就可以从那些事情中得到裨益，但是现阶段孩子对这些所谓的裨益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们完全不了解它。

    当你经常要求他做他的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你觉得你是在为未来做打算，事实上你没有了解为未来做准备的意义。你为了用一些他可能永远也用不到、徒有虚名的工具去装点他，你却没有让他使用常识这一人类的万能工具。你期盼他小时候温柔顺服，这无异于让他长大后成为人人都可以欺负的老实人。你不停地告诉他：“我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但你不懂得这一点。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做的这些事情只对你自己有益处。”你以为他听了这样一番话，就会变聪明吗？实际上，你是在为空谈家、骗子、恶人还有种种狂人铺平道路，以便他们将来也用这样好听的话引别人上钩或者跟着别人干坏事。

    问题是，你为什么非要他放弃适合他现在学习的东西去学他还不适合学的知识呢？你或许要说：“等他用得着的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学？”是否有时间学我不清楚，但据我所知，想要提前学习是不切实际的，因为经验和感觉才是我们真正的老师，每个人只能根据自己所处的环境来清楚地判断哪些知识适合他。孩子是知道自己要长大成人的，他对成人或许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对于他来讲，那就是受教育的原因。但孩子对成人这种状态无法理解的地方，就一定不要让他知道。

    学会提问

    当我们能够让孩子理解“有用的”这个词的意思后，我们管理他的办法便又多了一个，因为只要他认为这个词对他那个年纪的人来说有意义，只要他能认识到它与他现在的利益有关系，他就会对这个词印象深刻。

    “这有何用？”这句话从这时起就有了神圣的意味，我和爱弥儿之间生活的一切都将由它来确定。当他问我问题的时候，我就会用这个问题来回答他。如果孩子是为了对周围的人运用某种权威而不是为了求知，因此总是莫名其妙地用一些问题来烦我们的话，我们就可以用这个问题来制约他，让他不要再问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对于孩子，如果我们非常有针对性地对他进行教育，除了学习有用的东西，其他的都不学，那他问问题时就会像苏格拉底一样。如果他自己没有找到理由，他就不会来问你，因为他明确地知道，要想让你回答他的问题，他必须说出他问那个问题的原因。

    另外，你必须知道，不能是你来告诉他要学习什么东西，而是让他自己决定想要学习什么和研究什么。你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地让他去了解那些事物，让他产生学习的意愿，想办法帮助他实现他的愿望。这样一来，你不应该问他太多问题，必须谨慎选择了再问。

    除此之外，只要他能够很好地理解和利用他学到的东西，那他究竟要学什么都无关紧要。如果你无法很好地解释他提出的问题，最好一句话也别说。此后，你稍微留心一下，快速找到机会让他学到的东西对他起到明显的作用。

    我记得，我曾经想让一个孩子对化学产生兴趣，就把几种金属的沉淀物给他看，然后向他解释墨水是如何做的。可是，就在我进行着这种非常有难度的讲解时，这个孩子突然拿出我教给他的问题来问我：“这有何用？”我当场被弄得非常尴尬。

    稍加思考之后，我想到一个方法：我让人去主人的地窖里拿一点儿酒，然后又到一家卖酒的铺子买了八分钱的酒。我在一个小的长颈瓶里装了些不易挥发的碱性溶液，然后把装着不同酒的玻璃杯放在面前，对他说：

    “有人通过掺假让有些食品变得比原本的样子更好看。这种办法可以蒙蔽你的眼睛，骗过你的舌头，并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而且，这种掺了假的东西，虽然样子美观，但是事实上它们比真实的质量差很多。

    “饮料最容易掺假，酒更是容易，因为在这些东西中掺假不好识别，并且利润很大。

    “现在，这里有两种酒，如果其中一种酒里被加入氧化铅，我们也看不出来，因为酒里面的酸会将氧化铅溶解在酒里。我如果倒一点儿碱性溶液，它可以和酒里的酸相结合，从而释放出氧化铅。铅一旦脱离了酸的溶解，就会显露出来，让酒变得非常混浊，最后沉于杯子底部。

    “如果酒里面没有铅，也没有其他的金属，那么碱性溶液就会慢慢地和酸发生化合反应，溶在酒里面，没有任何沉淀产生。”

    然后，我把碱性溶液倒在两个杯子里面：自己家里的酒是澄澈而透明的，可是买来的酒却混浊了一小段时间。一小时过后，我们清楚地看到杯子底部有铅沉淀下来。

    “那个杯子里的酒，”我说，“是纯正的酒，可以饮用，但是这个杯子里的酒则是掺了假的，有毒。我之前给你讲关于如何制作墨水时，你问我做它有什么用。现在，你可以用这一知识来分辨哪一杯是纯正的酒，哪一杯是有毒的酒——会制作墨水的人都知道如何辨别酒里面是否掺假。”

    我认为我的例子举得很好，可是却发现那个孩子丝毫不感兴趣。我用了些时间来思考，才知道我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先不说一个12岁的孩子会不会理解我的解释，他也不会将这种实验的好处记下来，因为他尝了下两个杯子中的酒，发现两种酒都不错，因此他根本无法理解“掺假”这个词的意思，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非常明白了。此外，诸如“不干净”“有毒”这些词，在他的认知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有我们不知道其中内在因果关系的事物，和我们对其没有任何概念的善恶，以及我们从未感觉到的需求，对于我们来讲都毫无意义，因为它们是无法引起我们的研究兴趣的。非要一个孩子明白你教给他的东西非常有益，这样做很容易。但是，如果你无法让他从心里明白，很难强迫他有这样的信念。平淡地讲述道理，就算能让我们赞同或者不赞同一件事情，也毫无用处，只有欲求才能驱使我们行动起来。可对于我们没有任何兴趣的东西，我们怎么会有欲求呢？

    让孩子掌握一门手艺

    价值观的培养

    当孩子还不懂人情世故时，我们就无法把他当作成年人来看待，因此，为了教育他，成年人的举动就需要像孩子一样。当你认为有什么东西会在他成年后对他有帮助时，你也只能讲他现阶段能够理解的东西。此外，当他开始能听懂道理时，绝对不能让他将自己和别的孩子比较，就算是赛跑时，也不能让他有对手或者竞争者的意识。所以，我宁愿爱弥儿什么东西也不学，也不想让他因为嫉妒或者虚荣心去学习很多东西。我将他每年的进步都记录下来，这样可以和他下一年取得的进步进行比较。我会对他这样说：“现在你长高了很多，看一下你去年跳过的沟和搬动的重物。再瞧这边，你去年把一块石头扔了这么远，你一口气跑了那么远……今年，来看看你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本领了。”我用这样的方式鼓励他，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有嫉妒心理。他想超越去年的自己，他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我不觉得他想超越自己的欲求有什么不对。

    自然的技术，一个人自己就可以完成，可自然技术的实践会带来工业的技术，但工业的技术，需要很多人合作才能够完成。自然的技术，单独的一个人就可以练习和运用，而工业的技术，只会在社会中产生，并且正是因为对这种技术的运用，社会才成为不可缺少的东西。当所有人只知道身体的需求时，每个人都能够满足自身的要求；一旦有了多余的产品，产品分配和劳动分工就显得无可避免，因为一个人单独工作只可以获得他所需要的东西，但是一百个人合作，就能够满足两百个人生活需要的东西。因此，如果一部分人闲着不做事情，其他人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劳作才能够弥补那些坐享其成的人带来的消耗。

    你跟孩子讲人类的互相依赖时，不要从道德层面去讲，首先必须让他将注意力放在让人类对彼此都有用处的工业和机械技术上。当你带领他从一个工厂走到另一个工厂时，不要让他看到有的人不工作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不要让他从工厂出来后对里面的情形一无所知，至少要让他对自己的亲眼所见有所了解。因此，你必须自己动手去劳作，时时刻刻给他树立榜样。孩子劳动一小时学习到的东西，比他听别人讲一天学到的内容都要多。

    最实用的技术报酬最少，因为劳工的数量和公众的需求是成比例的，但是大家都需要的艺术品，不能依据穷人付得起的价格来衡量它们的价值。相反，那些没多少实用性的艺术品的价值不过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因此它们的价格也体现其一部分价值，因此它们的价格越贵，人们就会认为它的价值越大。富人这样评价这些东西，不是从其用处衡量的，而是因为穷人根本买不起它们。“我一切的财物，都会让世人无比艳羡。”

    如果你的孩子也有了这样愚蠢的想法，同时你自己也持有这样的偏见，当他看到你走进一家珠宝店比走进一家锁店显得更加彬彬有礼时，孩子会成为怎样的人呢？如果他在哪里都能发现被抬高的价格和根据实用性定的价格之间的天壤之别，如果他发现东西越有用价格越低，他对于技术的真正价值和东西的实际价格会怎样看待呢？一旦这些观念进入他的脑海中，他将来的教育就很难再开展下去了，因为无论你怎么努力，他都和一般人差不多。

    你可以看出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和我的孩子谈起过“人”。如果爱弥儿可以了解我在这方面讲的知识，那他简直聪明极了。爱弥儿尚且不能去明显地感知他和周围人之间的关系，因此还不能通过自己的理解力去判断别人。他唯一可以理解的人就是他自己，但他对自己的理解都不是很完全。不过，虽然他对自己的认识还不够充分，他的那些认识起码是正确的。他不知道别人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但是他清楚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而且稳固地站在他身处的位置上。我们不是用他无法理解的社会法律去制约他，而是用需求来约束他。现阶段，他仍然是个自然人，我们仍然要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

    在对一切自然的物质和人创造的东西进行评价时，爱弥儿依据的是它们对他的作用以及与他自身的安全、生存和舒适度的明显的关系。所以，在他眼中，铁应该比黄金价值大，玻璃应该比钻石价值大。同样，与所有欧洲的珠宝匠比起来，他认为鞋匠和泥水匠要更值得尊敬。尤其是制作面包的师傅，在他心中占有相当大的分量，他宁愿用整个法兰西学院去交换一个龙巴德大街的小小糕点师傅。

    我们有一个既不偏离自然又很公平的顺序：将能够独立完成的技术排在前面，那些需要很多其他行业帮助才能完成的技术排在后面。但在世人的心中，这个顺序恰好是反过来的，这样一来，生产原材料的技术几乎都为人们所轻视，挣不着多少钱。而原材料越是经过加工，那些最后将其加工制造成成品的人挣钱就越多，并且得到人们的尊重。但是，每一种东西，运用得最广、技术又独一无二的毋庸置疑都会受到尊重。如果一种技术完全不需要其他技术支撑，我们当然会认为它比那些依赖性很高的技术要好得多，因为它最独立，而且几乎能够独立完成。这才是对技术和劳动真正的评价标准，其他所有的标准都是随意的，会被人的偏见影响。

    技能的培养

    我非常主张爱弥儿学习一门手艺。我希望他做鞋匠而不是做诗人，我希望他去修马路而不希望他在瓷器上画花。“但是，”你可能会说，“警卫、密探和刽子手也是有用处的啊！”如果不是因为有政府，这些人没有丝毫用处。慢着，我说错了。你所选择的职业只是有用是不够的，做这种职业的人还要避免养成一种丑陋的、性情乖戾的心灵。

    我们应该从这种原则出发为爱弥儿选择职业，或者确切地说，不是让我们来替他选择，而是让他自己根据上面的原则来选择职业，因为他所遵从的原则会让他很自然地轻视那些无用的东西。他不会愿意将时间花费在没有意义的工作上，他要通过事物的真实用处去理解它们的价值。他学习的手艺，必须是在荒无人烟的岛上也可以用得着的。

    当我们把自然的产品和艺术作品一件件呈现给孩子看时，当他的好奇心被我们激起时，我们要注意他的好奇心是朝着什么方向发展的，这样就可以对他的兴趣爱好、倾向进行研究，可以发现他的天赋闪现的第一道火花，如果他的身上真的有什么天赋可言的话。但是，你需要防止一般人都会犯的共同错误：将机会的影响误认为是才情的迸发，把人和猿类都会有的模仿心理当作各种各样的艺术倾向。因为事实上，这种模仿心理是让人和猿类无意识地做他们看见别人做的动作，但他们对那种动作的用途丝毫不了解。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工匠，艺术家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根本没有自己所从事的那种艺术的天分。他们之所以会从事一种职业，是年幼时期或者受别的习俗的影响，或者是因为一时的冲动，但是这种冲动的热情也可以让他们从事其他的职业，如果他们当时看见有人在从事别的艺术的话。因此，他们如果当时听见了鼓声，他们会想着要当将军；看到人家在修房子，他们会想着当建筑家。当人们看到其他人从事一门职业，如果他觉得从事那种职业的人是受人尊重的，那么他就会受到引诱。

    在这里，我们或许太过强调选择一门职业的重要性了。既然说的只是选择一门手艺，那么这样的选择对爱弥儿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给了他各种各样的锻炼，他当学徒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多半。你让他干什么活呢？他无所不能：他会用铲子和铁锹，会用车床、锤子、刨子和锉刀，每一种手艺需要使用的工具他都很熟悉。现在，他还要学着将这些工具中的一种运用得更加熟练，这样稍微一努力就能赶上那些善于使用这种工具的工人。在这个问题上，爱弥儿具有谁都没有的优越条件，那就是以往的体育锻炼使他身段灵活、手脚麻利，能够毫不费力地做出各种姿势，就算长时间做某种动作，也不会觉得费力。除此之外，他的所有器官都是健康的，并且锻炼有素，还懂得各种技术的机械原理。为了成为一个干活的好手，他欠缺的只是经验，而经验只要花时间就能够获得。我们来选择一下，在各种职业中，他应该在哪一种职业上花足够多的时间去干呢？这就是现在的问题所在。

    让大家都有适合自己的职业，让青年人有适合自己年龄的职业。我不许我的爱弥儿选择不正当的职业，即便挣的钱再多也不行。但是，我不会阻止他去做艰苦的职业，甚至做危险的工作，我都不会加以阻止。

    年轻人，你要学着用有力的臂膀去使用斧头和锯子，学会做大梁，学着爬到房顶上去安放横梁，学着用支柱和细梁将它装得很牢固。然后，就像你的姐姐会叫你帮她做饰边一样，你也叫她来帮你干活。

    无论是谁，如果他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手持斧头、系着皮裙干活，那么我觉得，他这个人就是舆论的奴仆，一听到别人嘲笑老实人，就会对自己做的好事也感到害羞。只要是对儿童无害的，我们就不要让步给人类的偏见。为了尊重所有人从事的职业，并不需要全部学会，只需要我们不要有轻蔑的态度就可以了。我们在进行选择，又没有什么东西牵制着我们，我们为什么不想想，在同类职业中，我们的兴趣爱好和倾向更适合什么工作？最后，我之所以不喜欢那些毫无趣味性可言的职业，是因为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普遍没有上进心，几乎像机器人一样，双手只会做那一种活。让一个聪明人去织布、织袜子、磨石头有什么好处？做这些工作的人，无异于使用另一种机器的机器而已。

    爱弥儿的技能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觉得我最喜欢同时也最适合爱弥儿的兴趣爱好的工作是木工。这种工作干净而且实用，可以在室内来做。它让人的身体有足够的运动量，从事这种职业的工人既要有技术又必须勤奋。木工做出来的产品虽以实用为主，同时也可以做到很雅观。

    如果你的孩子确实有做科学研究的天赋，我觉得你给他选择一门适合他爱好的工作也无可厚非，比如让他制作数学教具、眼镜和望远镜这类东西。

    当爱弥儿学习他的职业时，我也想和他一起去学，因为我坚信，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学，他才能学得好。我们两个人都去当学徒，我们不想别人把我们当绅士看待，而是当作真正的学徒来看待。我们去当学徒，不是为了好玩，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踏踏实实地当学徒呢？沙皇彼得在工厂里当过木匠，在自己的军队里当过鼓手。你难道觉得从出身或成就上来讲，这位皇帝还不如你吗？

    可惜，我们不能在工厂里花去我们全部的时间。我们不仅要学习当工人，还要学习做人。做人的学徒生活要比当工人更为艰苦和漫长。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像你跟舞蹈老师学习一样每天跟刨木师傅学习一小时吗？不，我们不是要学习木匠的手艺，而是让我们提高到木匠的身份上去。所以，我建议每周至少到师傅家里去学习一到两天，他起床的时候我们也起床，我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工作，在他家吃饭，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在和他的家人吃过晚饭后，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回到自己家里睡硬板床。我们要一下子学会好几种职业，在学习做木工活的时候也要重视其他的学习，就应该采取这样的方法。

    做正经事情时，我们的心应是淳朴的，不能因为和虚荣心斗争，让虚荣重又回到自己的心中。因为打败了偏见就骄傲，这相当于屈服于偏见。因此，贤惠的母亲，你要特别提防别人跟你说的一番鬼话。就算你的儿子知道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你也不要相信他所了解的那些。我不对爱弥儿讲那些虚伪的话，不要他在表面上，而要他在实质上真正具有那种资格。我不必说他已经懂得，并要他自己去学习。让他去做他拿手的东西，但是不要称赞他是做那种东西的名师。让他通过作品去体现他的工人角色，而不是在名义上。

    如果截至目前，大家能够知道我是如何让我的孩子养成锻炼身体和用双手去劳动的习惯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培养他喜欢反复思考的性格，从而可以消除他因为漠视别人讲的话和因为自己心绪的怠惰而出现的不用心的样子。他一定要像农民那样去劳动，像哲学家那样去思考，才不会像愚昧无知的人那样过日子。教育的最大秘密是：让身体锻炼和思想锻炼互为调剂。

    不过，我们不要提前将那些需要更加成熟的心智才能理解的东西拿去教育孩子。爱弥儿当了工人后，很快就体验到了他刚开始只是偶尔见到的社会上的不平等现象。他可以理解我教给他的那些准则，因此他日后会用那些准则来检验我。因为完全是我一个人在教育他，他曾经看到过穷人的处境，因此他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像一个穷人。或许他会突然来问我一些不好作答的问题：“你有钱，你告诉过我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既然有钱的人也是人，那就需要为社会工作。你来说说，你都为社会做过什么工作？”这个时候，我就需要用我们的工厂来为我回答这个问题。“亲爱的爱弥儿，你的问题很好。你可以自己找到一个令你满意的答案，我也愿意为我自己回答这个问题。我可以尽量做到将我多余的力量献给你和穷人，我每周做一张桌子或者凳子，省得成为一个对人没有用处的人。”

    这样，我又把问题引到自己身上了。我们的孩子对自己有了意识之后，就是他快要脱离懵懂状态的时候。此时，他比以前对各种事物要更加依赖了。我在锻炼他的身体和感官的同时，又锻炼了他的思维和判断力。这样，我就帮助他把肢体的运用和智力的运用结合在一起，训练出了一个既有动手能力又有思维能力的人。为了让他成为这样的人，我还要教育他，让他成为和蔼可亲、知晓事理的人，简言之，就是用情感来让他的理性日趋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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