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要查，还能瞒得了他。”陈佳丽叹了口气。
“妈妈，爸爸是不是知道了？”陈佳丽眼睛一暗，微微发愣，二十二年了，是不是一切又要重新回到原点。
天空终于放晴了。
林茹从无菌室转进普通病房，她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医生说，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状态。
林艾用湿毛巾轻轻地给妈妈擦脸，一脸的幸福：“妈妈，昨天我收到很多你学生寄来的卡片，一会儿我念给你听。”
“好，我也挺想那帮孩子的。”提到她的学生，林茹一脸期许。
午后，病房内传来喃喃细语，就像一首诗。
“林老师，希望你身体快点好起来。下个月，我们就要中考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林老师，这次三模，我英语考了一百一十六分。听到这个分数，您开心吗？”
“林妈妈，你快点好起来，回来陪我们去战场。”
“林老师，我是李军，听说你生病了，您一定要好起来，将来我的孩子还要您来教……”
“林妈妈，我们全班每一个人都折了一只千纸鹤和一颗星星，祝您身体健康！”
这些童真挚语，就像春天里的风，吹得人心，暖暖的、痒痒的。
门口，梁仕昭静静地杵在那儿，他不敢迈进一步，怕自己突兀的出现会打破里面的祥和笑语，他就一直站在那儿，直到双腿发酸，不能见，听一听她们的快乐也能得到一丝慰藉。
妈妈熟睡之后，林艾叫来护工。
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日夜陪着母亲。刚刚钟朗打电话，说来接她，在母亲面前，她支支吾吾地遮掩过去。
站在医院门口的右侧等待着，阳光刺目，林艾抬起头，仰望那一片湛蓝的天空，心里一片纯净，终于温暖了。风任性地吹着，她压下被吹乱的刘海。
一辆轿车停在她的前方，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梁仕昭。
他犹豫地走到她身边，打量着她：“你要去哪儿？”
林艾以为那晚已经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了，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淡淡地向后一退。
不一会儿，就看到那辆熟悉的车，直直地向那边走去。
梁仕昭叫她：“林艾，等等。”
林艾停下脚步，一脸坦然：“梁市长，该说的我已经我说清了。我请求您不要再来了，我和我妈只想安静地生活下去。”
梁仕昭涩涩地苦笑，嘴巴微张刚要说什么。
一阵风飘飘地卷过，林艾额头的发随风吹起来，轻轻地飘着，额角的那道疤痕就这样落入了他的眼，他的双眼蓦地睁大，紧抿着的唇微微发白，右手不自觉地颤抖，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钟朗一身休闲西服，一步一步地走来，风流倜傥。
梁仕昭看到他时眉头紧紧地蹙着，脸色阴沉沉的，喉咙如同被什么哽住了发不出声音。
钟朗看了眼梁仕昭，把林艾拉到身边，一手自然地搂住她的腰，扬起眉峰：“梁市长，真巧。”
梁仕昭的手僵了一下，如同被人鞭打了一般，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钟少。”亲生父亲看到女儿与包养她的人一起，他只有默默地看着，却无力指责。
这一幕，倒是让林艾觉得痛快。
“对了，提前恭喜了，晔轩和雨陵倒是金童玉女。”钟朗笑道。
梁仕昭干干地扯了一个笑容，脸色越来越不好。
“梁市长，我们先告辞了。”
梁仕昭点头：“替我向钟老问好。”
钟朗捏着林艾的手，向着车里走路，而他如同一个局外人只有在远处默默地看着，眼里一片刺痛。
车子平稳地开着，两人静默着，车里闷闷的。
许久，路过一个红灯时，钟朗余光看了一眼她，问道：“你妈妈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医生说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提到妈妈，林艾的表情慢慢地柔和起来。
窗口开着，微风吹进来，把她的发丝打乱，钟朗伸长右臂，替她把头发捋在耳后。他眼里的温柔让林艾一晃，她猛地别开眼。
很快，红灯又变成绿灯了，车子又奔跑起来。
“你怎么会认识梁仕昭？”
林艾侧过身，关了一边的窗口，淡淡地说道：“他是我学妹的父亲。”
“学妹的父亲。”钟朗低低地沉吟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车子突然间加速。
林艾莫名地紧张起来。
回到别墅，王妈迎了出来：“先生，小姐，你们回来了啊。”
“嗯。”钟朗冷冷地丢下一个字，随即就上楼了。
王妈一脸诧异，这早上不是高兴得跟啥似的，怎么又变脸了？
晚上，林艾坐在地毯上，盘着腿，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新一季的美剧，钟朗走进来。躺在大床上，双腿垂在地上，疲惫地闭着双眼，久到最后，林艾以为他睡着了，她把声音调小。
他一进来，林艾就觉得气压有些低，异国的语言一句又一句地蹦出来，在这个安静的空间，更显得怪异。
看完一集，她再也没有兴趣看下去。
她躺到床上时，动作轻之又轻，生怕把钟朗惊醒。她淡淡地呼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房间里静默了许久，在她就快入梦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低沉的问话：“林艾，你恨过人吗？”
皎洁的月光轻盈地洒进来，映在纱帘上，微微地飘动。
林艾的背脊蓦地一僵。
她不是天使，她的心和所有普通人都是一样的，心很小，也很软。怎么可能没有恨过呢？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切要恨的人太多了，恨命运的安排，上一代、这一代的交错，甚至她连自己都恨，恨自己的软弱。
她的选择是遗忘，在现实的痛苦中，恨，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埋葬了过去，才能新生。不幸已经太多太多了，如果她还沉浸在这些埋怨中，这一生都将活在痛苦之中。
黑夜中，谁也看不清谁，谁也不懂谁。
指尖微凉，手绞着被子，泄露了她此刻错乱的心情，许久她才反应过来，拉了拉身上的薄被，轻轻地回了一声：“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当钟朗提出同她一起去医院看望她母亲时，她一阵恍惚，清晨的时候，也许是人防御力最低的，最终她点头默许。
一路上她都忐忑着，她不愿意他去，可是终究说不出口，最难推却的就是别人的一番好意。
自然是林艾先上去了，穆北她们今天也一起来看林母。一刻钟之后，钟朗姗姗来了，两手提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之前林艾是一点都没有看到。一看就知道是补品，待接过来，才发现大多是特供的。
“林老师，这么久没来看你。听说这次手术很成功，恭喜了。”钟朗面不改色很自然地说着。
“钟先生，实在太感谢您了。您人来我就很感激了，带了这么多东西倒是过意不去。”
钟朗又详细地问了几位专家林母的情况，专家都给予的肯定，熬过了排斥期一切都好了。
林艾心里微微一动，他竟会这么细心，这么关心人，倒是在她母亲面前把“善心”的企业家形象树立得更加高大神圣。
沈欣然她们来医院时，钟朗刚刚准备离开，门打开的一刹那，林艾心里觉得不妙，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可令林艾惊讶的是，欣然她们这一次并没有热络地和钟朗打招呼，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就好像面对的是空气一般。
钟朗起身告辞之后，几个人坐在病房里闲扯着。
马上就要毕业了，穆北家里安排好工作，薇薇也签了Z市一家翻译公司，欣然还是决定留在N市。四个人，依依不舍地挤在沙发上。
四年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最初的相遇是偶然，最后的离别是必然，一生中总是充斥着这一次次的偶然与必然，才会凸显出常伴于你我身边的人显得弥足珍贵。
晚上客厅里，林艾和王妈正在一起看毕业照片。这几天，大家都疯狂地拍照留恋。一边放着音乐，一边翻着照片。
“这张拍得好！”王妈赞许着，“人长得好看怎么拍都是好的。”夕阳西下，小木桥上，四个女生侧身而站，荷花塘碧叶连天，景美，人也美。
王妈看着林艾的侧脸，一派清淡，心里叹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藏得太深，这以后估计也得经历一番波折。
钟朗一打开门，就听到一阵笑声。
可是随着他的到来，笑声也消失了。
“先生回来了。”王妈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包，然后默默地下去了。
林艾依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钟朗晃晃地走过去，半个身子贴在林艾身上，满身的酒味，一手扯着领带。
“在看什么？”他竭力地靠着她。正巧，屏幕上现在这张照片是林艾和一男生的。两人都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麦穗随风摇曳。照片中林艾对着镜头，笑得甜蜜，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哟，真是恰同学少年。”钟朗眯起眼睛，吐出这几个字，一口酒气，不自觉地带着酸酸的口气。
这样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他嫉妒。男生侧着头看着她，那小眼神闪着灼灼的光，代表什么钟朗一清二楚。
林艾轻轻地一抬肩，微微一使力，钟朗就向沙发的另一头倒去。
死丫头，钟朗在心里骂着她，以为他真喝醉了吗？他又撑过去，头贴在她的脖子里，闻着她身上的清香。
“林艾，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们忘掉以前的那些不愉快，重新开始。”钟朗低吟耳语，喃喃地说着。
林艾一怔，原本在拖动鼠标的手停滞了。大厅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钟朗这时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那个雨夜，她听到他的控诉，他也疼，也后悔。三十年来，第一次觉得无力。
“为什么？”林艾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看着自己的笑容。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他说不出口。
钟朗倚在舒软地沙发上。半晌，他撑起身来，双手捧住她巴掌大的脸，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雅致的眉目。林艾想要垂下眼睛，钟朗却不许，固执地逼视着她。
“我想对你好。”吊灯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眼底留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她的眼睛一片迷茫，不相信，什么叫想对她好？如果想对她好，就放了她。自由才是她想要的，心里某一处闷闷地发疼。
钟朗的心也是乱作一团，他慢慢地放下手，指尖还残留着一抹她的温热。时间在慢慢地流逝，可他始终没有得到林艾的回复。他的头有些痛，分不清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林艾的拒绝。
那一晚，林艾一直当着是钟朗喝醉了，胡言乱语。是真是假，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不久前钟朗看她，眼睛里充满了玩味、掠夺、强势，可是，不知不觉间，好像什么变了，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怜惜，越来越温柔。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这一天她和往常一般回来的时候，钟朗已经到家了，坐在客厅里，液晶电视开着，经济频道的女主播播报着今日股市情况。钟朗却倚在一旁熟睡，她注意过好像他一般只会看这类的台。
拿起遥控器按了静音，大厅里又静悄悄的一片。
她轻声走过去，玻璃茶几上，一抹鲜红那么突兀地搁置在那儿，让人无法忽视。
着眼一看原来是一张请柬，大红色喜气洋洋的，金色镶边，右下角一对可爱的小熊。
“回来了？”钟朗突然问出了一句。
林艾吓了一跳：“嗯。”
他递上请柬，林艾木木地接过，打开一看，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熟悉的两个名字，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往桌边一放。
钟朗看了一眼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她就出去了。林艾倒是没问什么，这两个人的相处就是这般奇怪，谁也不说。
N市最奢侈的珠宝店。
梁家母女亲昵地手挽着手，坐在贵宾休息区，营业员奉上了一个又一个首饰。
珠光宝气，梁雨陵兴致盎然地挑选着。
“妈，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嗯，还不错。喜欢吗？”
梁雨陵点点头。
咦，她眼尖地扫过玻璃一角，指了指那副耳环。
“那个我看看。”
营业员面色一顿，迟疑了三秒，开了锁。
耳坠，很漂亮。
“这个我要了。”
“梁小姐，不好意思，这个是客人定做的，只是暂时放在这里。”营业员战战兢兢地说着。
“那还有没有？”
“这款耳坠名叫‘唯一’，是奥地利设计师james设计的，客人要求独一无二，因而……”
梁雨陵脸色越发难看。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经理围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子玉树临风，女子低首垂目，可是梁雨陵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即使隔着千里。她的手死死地紧握着。
“钟少，你订的东西已经到了。”经理点头哈腰。
“钟少，好巧，在这里遇见你。”陈佳丽得体地打着招呼，眼睛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一旁的林艾，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钟朗淡淡地回了一个笑容，那副耳坠还摆着柜台上没有撤下去。他的眉头拧了拧。
营业员有些慌乱地要收起来。
钟朗却取过来，戴着林艾的耳朵上，那动作笨拙中带着温柔，让周遭的一切都暗淡了。戴好之后，营业员推来镜子，林艾不得不去看，造型别致典雅，中间的水晶盈盈如水。
钟朗弯下腰，靠在林艾的右侧，修长的手指把她几丝发顺道耳后：“很漂亮。”
“也只有学姐戴着才好看。”梁雨陵走过来，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
林艾心里凉凉的，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假？没有回头。
钟朗没说什么，随即回头对经理说：“我的东西包好。”
梁氏母女俩一阵尴尬，脸上愠色，隐忍着。
梁雨陵再次展露笑颜：“学姐，星期天我和晔轩的订婚典礼，到时候一定要和钟二哥一起来啊。”
“倒是要恭喜了，今天的东西记我账上，算是我给你和晔轩的贺礼。”钟朗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睛里却透着丝丝清冷。他接过经理递来的袋子，右手拦着林艾的腰，仿佛在宣誓着什么。
“梁夫人，我们先走了，后天见。”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梁雨陵咬着牙，此刻万千闪钻在她眼里都暗淡了。她恨，凭什么林艾能毫不费力地得到这么多，她不甘心！
优雅浪漫的法国餐厅，小提琴声悠扬婉转，烛光点点，馥郁的玫瑰花香飘四溢。
钟朗和林艾面对面坐着，钟朗娴熟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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