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公伐宋,至曲陵,梦见有短丈夫宾于前。晏子曰:“君所梦何如哉?”公曰:“其宾者甚短,大上小下,其言甚怒,好俯。”晏子曰:“如是,则伊尹也。伊尹甚大而短,大上小下,赤色而髯,其言好俯而下声。”公曰:“是矣。”晏子曰:“是怒君师,不如违之。”遂不果伐宋。《太平御览》三百七十八
文王梦天帝服玄以立于令狐之津。帝曰:“昌,赐汝望。”文王再拜稽首,太公于后亦再拜稽首。文王梦之之夜,太公梦之亦然。其后文王见太公而之曰:“而名为望乎?”答曰:“唯,为望。”文王曰:“吾如有所见于汝。”太公言其年月与其日,且尽道其言,“臣以此得见也。”文王曰:“有之,有之。”遂与之归,以为卿士。晋立《太公吕望表》石刻,以东魏立《吕望表》补阙字。
他如汉前之《燕丹子》,汉杨雄之《蜀王本纪》,赵晔之《吴越春秋》,袁康,吴平之《越绝书》等,虽本史实,并含异闻。若求之诗歌,则屈原所赋,尤在《天问》中,多见神话与传说,如“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惟何,而顾菟在腹?”“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凭怒,地何故以东南倾?”“昆仑县圃,其凥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鲮鱼何所?鬿堆焉处?羿焉日?乌焉解羽?”是也。王逸曰:“屈原放逐,彷徨山泽,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谲佹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因书其壁,何而问之。”本书注。是如此种故事,当时不特流传人口,且用为庙堂文饰矣。其流风至汉不绝,今在墟墓间犹见有石刻神祇怪物圣哲士女之图。晋既得汲冢书,郭璞为《穆天子传》作注,又注《山海经》,作图赞,其后江灌亦有图赞,盖神异之说,晋以后尚为人士所深爱。然自古以来,终不闻有荟萃融铸为巨制,如希腊史诗者,第用为诗文藻饰,而于小说中常见其迹象而已。
中国神话之所以仅存零星者,说者谓有二故:一者华土之民,先居黄河流域,颇乏天惠,其生也勤,故重实际而黜玄想,不更能集古传以成大文。二者孔子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说,俱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无所光大,而又有散亡。
然详案之,其故殆尤在神鬼之不别。天神地祇人鬼,古者虽若有辨,而人鬼亦得为神祇。人神淆杂,则原始信仰无由蜕尽;原始信仰存则类于传说之言日出而不已,而旧有者于是僵死,新出者亦更无光焰也。如下例,前二为随时可生新神,后三为旧神有转换而无演进。
蒋子文,广陵人也,嗜酒好色,佻挞无度;常自谓骨青,死当为神。汉末为秣陵尉,逐贼至钟山下,贼击伤额,因解绶缚之,有顷遂死。及吴先主之初,其故吏见文于道,……谓曰:“我当为此土地神,以福尔下民,尔可宣告百姓,为我立庙,不尔,将有大咎。”是岁夏大疫,百姓辄相恐动,颇有窃祠之者矣。《太平广记》二九三引《搜神记》
世有紫姑神,古来相传云是人家妾,为大妇所嫉,每以秽事相次役,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死。故世人以其日作其形,夜于厕间或猪栏边迎之。……投者觉重案:投当作捉,持也,便是神来,奠设酒果,亦觉貌辉辉有色,即跳躞不住;能占众事,卜未来蚕桑,又善射钩;好则大儛,恶便仰眠。《异苑》五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害恶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论衡》二十二引《山海经》,案:今本中无之。
东南有桃都山,……下有二神,左名隆,右名,并执苇索,伺不祥之鬼,得而煞之。今人正朝作两桃人立门旁,……盖遗象也。《太平御览》二九及九一八引《玄中记》以《玉烛宝典》注补
门神,乃是唐朝秦叔保胡敬德二将军也。按传,唐太宗不豫,寝门外抛砖弄瓦,鬼魅呼号。……太宗惧之,以告群臣。秦叔保出班奏曰:“臣平生杀人如剖瓜,积尸如聚蚁,何惧魍魉乎?愿同胡敬德戎装立门外以伺。”太宗可其奏,夜果无警,太宗嘉之,命画工图二人之形像,……悬于宫掖之左右门,邪祟以息。后世沿袭,遂永为门神。《三教搜神大全》七
第三篇 汉书艺文志所载小说
《汉志》之叙小说家,以为“出于稗官”,如淳曰:“细米为稗。街谈巷说,甚细碎之言也。王者欲知里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本注其所录小说,今皆不存,故莫得而深考,然审察名目,乃殊不似有采自民间,如《诗》之《国风》者。其中依托古人者七,曰:《伊尹说》,《鬻子说》,《师旷》,《务成子》,《宋子》,《天乙》,《黄帝》。记古事者二,曰:《周考》,《青史子》,皆不言何时作。明著汉代者四家:曰《封禅方说》,《待诏臣饶心术》,《臣寿周纪》,《虞初周说》。《待诏臣安成未央术》与《百家》,虽亦不云何时作,而依其次第,自亦汉人。
《汉志》道家有《伊尹说》五十一篇,今佚;在小说家之二十七篇亦不可考,《史记·司马相如传》注引《伊尹书》曰:“箕山之东,青鸟之所,有卢橘夏熟。”当是遗文之仅存者。《吕氏春秋·本味篇》述伊尹以至味说汤,亦云“青鸟之所有甘栌”,说极详尽,然文丰赡而意浅薄,盖亦本《伊尹书》。伊尹以割烹要汤,孟子尝所详辩,则此殆战国之士之所为矣。
《汉志》道家有《鬻子》二十二篇,今仅存一卷,或以其语浅薄,疑非道家言。然唐、宋人所引逸文,又有与今本《鬻子》颇不类者,则殆真非道家言也。
武王率兵车以伐纣。纣虎旅百万,阵于商郊,起自黄鸟,至于赤斧,走如疾风,声如振霆。三军之士,靡不失色。武王乃命太公把白旄以麾之,纣军反走。《文选》李善注及《太平御览》三百一。
青史子为古之史官,然不知在何时。其书隋世已佚,刘知几《史通》云“《青史》由缀于街谈”者,盖据《汉志》言之,非逮唐而复出也。遗文今存三事,皆言礼,亦不知当时何以入小说。
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史持铜而御户左,太宰持斗而御户右,太卜持蓍龟而御堂下,诸官皆以其职御于门内。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声音非礼乐,则太史缊瑟而称不习,所求滋味者非正味,则太宰倚斗而不敢煎调,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太子生而泣,太史吹铜曰:“声中某律。”太宰曰:“滋味上某。”太卜曰:“命云某。”然后为王太子悬弧之礼义。……《大戴札记·保傅篇》,《贾谊新书·胎教十事》
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居则习礼文,行则鸣珮玉,升车则闻和鸾之声,是以非僻之心无自入也。……古之为路车也,盖圆以象天,二十八橑以象列星,轸方以象地,三十幅以象月。故仰则观天文,俯则察地理,前视则睹和鸾之声,侧听则观四时之运:此巾车教之道也。《大戴礼记·保傅篇》
鸡者,东方之畜也。岁终更始,辨秩东作,万物触户而出,故以鸡祀祭也。《风俗通义》八
《汉志》兵阴阳家有《师旷》八篇,是杂占之书;在小说家者不可考,惟据本志注,知其多本《春秋》而已。《逸周书·太子晋》篇记师旷见太子,聆声而知其不寿,太子亦自知“后三年当宾于帝所”,其说颇似小说家。
虞初事详本志注,又尝与丁夫人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见《郊祀志》,所著《周说》几及千篇,而今皆不传。晋唐人引《周书》者,有三事如《山海经》及《穆天子传》,与《逸周书》不类,朱右曾《逸周书集训校释》十一疑是《虞初说》。
山,神蓐收居之。是山也,西望日之所入,其气圆,神经光之所司也。《太平御览》三
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长十数丈,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山海经》注十六
穆王田,有黑鸟若鸠,翩飞而跱于衡,御者毙之以策,马佚,不克止之,踬于乘,伤帝左股。《文选》李善注十四
《百家》者,刘向《说苑》叙录云:“《说苑杂事》,……其事类众多,……除去与《新序》复重者,其余者浅薄不中义理,别集以为《百家》。”《说苑》今存,所记皆古人行事之迹,足为法戒者,执是以推《百家》,则殆为故事之无当于治道者矣。
其余诸家,皆不可考。今审其书名,依人则伊尹、鬻熊、师旷、黄帝,说事则封禅养生,盖多属方士假托。惟青史子非是。又务成子名昭,见《荀子》,《尸子》尝记其“避逆从顺”之教;宋子名钘,见《庄子》,《孟子》作宋牼,《韩非子》作宋荣子,《荀子》引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斗”,则“黄老意”,然俱非方士之说也。
第四篇 今所见汉人小说
现存之所谓汉人小说,盖无一真出于汉人,晋以来,文人方士,皆有伪作,至宋明尚不绝。文人好逞狡狯,或欲夸示异书,方士则意在自神其教,故往往托古籍以炫人;晋以后人之托汉,亦犹汉人之依托黄帝伊尹矣。此群书中,有称东方朔班固撰者各二,郭宪刘歆撰者各一,大抵言荒外之事则云东方朔郭宪,关涉汉事则云刘歆班固,而大旨不离乎言神仙。
称东方朔撰者有《神异经》一卷,仿《山海经》,然略于山川道里而详于异物,间有嘲讽之辞。《山海经》稍显于汉而盛行于晋,则此书当为晋以后人作;其文颇有重复者,盖又尝散佚,后人钞唐宋类书所引逸文复作之也。有注,题张华作,亦伪。
南方有之林,其高百丈,围三尺八寸,促节,多汁,甜如蜜。咋啮其汁,令人润泽,可以节蚘虫。人腹中蚘虫,其状如蚓,此消谷虫也,多则伤人,少则谷不消。是甘蔗能灭多益少,凡蔗亦然。《南荒经》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原注:言食其肉,则其人言不诚。一名诞。《西南荒经》
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圆如削。下有回屋,方百丈,仙人九府治之。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冀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中荒经》
《十洲记》一卷,亦题东方朔撰,记汉武帝闻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等十洲于西王母,乃延朔问其所有之物名,亦颇仿《山海经》。
玄洲在北海之中,戌亥之地,方七千二百里,去南岸三十六万里。上有大玄都,仙伯真公所治。多丘山。又有风山,声响如雷电,对天西北门。上多太玄仙官宫室,宫室各异。饶金芝玉草。乃是三天君下治之处,甚肃肃也。
征和三年,武帝幸安定。西胡月支献香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帝以香非中国所有,以付外库。……到后元元年,长安城内病者数百,亡者大半。帝试取月支神香烧之于城内,其死未三月者皆活,芳气经三月不歇,于是信知其神物也,乃更秘录余香,后一旦又失之。……明年,帝崩于五柞宫,已亡月支国人鸟山震檀却死等香也。向使厚待使者,帝崩之时,何缘不得灵香之用耶?自合殒命矣!
东方朔虽以滑稽名,然诞谩不至此。《汉书·朔传》赞云:“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儿童牧竖,莫不眩耀,而后之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著之朔。”则知汉世于朔,已多附会之谈。二书虽伪作,而《隋志》已著录,又以辞意新异,齐梁文人亦往往引为故实。《神异经》固亦神仙家言,然文思较深茂,盖文人之为。《十洲记》特浅薄,观其记月支国反生香,及篇首云:“方朔云:臣,学仙者也,非得道之人,以国家之盛美,将招名儒墨于文教之内,抑绝俗之道于虚诡之迹,臣故韬隐逸而赴王庭,藏养生而侍朱阙。”则但为方士窃虑失志,借以震眩流俗,且自解嘲之作而已。
称班固作者,一曰《汉武帝故事》,今存一卷,记武帝生于猗兰殿至崩葬茂陵杂事,且下及成帝时。其中虽多神仙怪异之言,而颇不信方士,文亦简雅,当是文人所为。《隋志》著录二卷,不题撰人,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始云“世言班固作”,又云:“唐张柬之书《洞冥记》后云,《汉武故事》,王俭造也。”然后人遂径属之班氏。
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公主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
上尝辇至郎署,见一老翁,须鬓皓白,衣服不整。上问曰:“公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江都人也,以文帝时为郎。”上问曰:“何其老而不遇也?”驷曰:“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上感其言,擢拜会稽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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