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rky是对于在我们俄国有着坚强的基础的通俗文学的斗士。
Gorky是卓越的观察者,是有着渴求知识的眼睛和巧妙地摘取材料的本领的生活知悉者。他重迭了大大的生活经验和艺术经验。他使穿掘生活的无比的能力,在自己里面发展。他的文艺上的样式(Typ),是生活,不是被抽象了的本质。凡为Gorky所见的,是一切的生气泼剌的色彩,不是粉饰而是真实,也不是虚伪的恸哭。
正惟这样的人,我们现在也还必要;不,较之先前,愈加极端地成为必要了!
建设事业是热心地在举办。苏维埃的马蚁,比先前更加勤勉了。大家都知道翻滚很重的石头,犯了呆事,犯了错事,就改善;再错,就再改善,将一切就在那环境之下变革,并且也变革自己本身,然而直到现在,没有这样大时代的总括底的叙述。这样的尝试,有是有的,但是微弱。至多不过是局外人的嚷嚷,或者是百分之百的铁一般钢一般,以及别的劳动阶级作家的百分之百的喝采。而在这些作家们,又并无种种样式的有机底统一。在他们那里,不但只有为了试验最新的决议起见,造作出来的侏儒,也有照应了“任务”,机械底地“结合了”的侏儒。(而他们还发明了怎样的辞句呢,是只有上帝知道的。)
我们历史上的英雄,无论怎么说,总是大众。然而将这大众,正当地取进文艺里去的是谁呢?正如在绘画上,竭力抬起“指导者”来一样,(例如圣画——尤其是恶劣的——这东西,在我国,无论那一个角角落落里都分布着),在文艺上,“民众”中的“英雄”也被推在前面。我重复地说——将一种什么固定底的,非人格底的,片面底的“本质,”加以叙述,是全然不重要的。所谓大众者,是多种多样的样式的特定的有机底统一。要描写大众,应该能够看大众,审察大众,而且认识大众。我们大叫——“和大众一同走!”然而反响很不多。
在我国所展开的大建设活动,是决不排除那真是新的通俗文学——这往往和旧的通俗文学会有一脉相通的事——的。这新的通俗文学,是适当地抓起火筷来,用了强有力的男子汉的手,倒摩过去。但这样一摩,俗人是不舒服的,而真实的读者,其时却并不觉得无聊,卷起袖口,想可以读得更快些——这是坏事情么?
在我国,却并无其事。而只有无聊统治着。在我国,至少只要有一个好的批评就好,然而连这个也几乎还没有产生。在我国,所多的是无论怎样的错处,都很善于发见的饶舌家。虽是作家,也不管作家自己的事情——换了话说,就是并不管生活的研究和生活的叙述——而“做着自己批判”的。
在我国,也已经发生着好的东西了。然而这样的文艺,却还不能说是很丰富。
由他的一切的素质,Gorky是能够补这大缺点的。我们期待Gorky成为我们的苏维埃联邦,我们的劳动阶级和我们的党——他和这是结合了多年的——的艺术家。所以我们是企望Gorky的回来的。——但愿回到我们这里,来着手工作——伟大的,出色的,有光荣的工作。
(一九二八年六月二日译自《第三国际通信》。)
(一九二八年七月二十日《奔流》第一卷二期所载。)
贵家妇女 苏联 淑雪兼珂
格里戈黎·伊凡诺微支接连打了两个呃逆,用袖子拭了面颊之后,就说。
——我呀,兄弟,戴帽子的女人,是不喜欢的。如果贵家妇女戴着帽子,穿着细丝袜,手上抱着叭儿狗,镶着金牙齿的时候,那么,从我看来,那里是什么贵家妇女呢,就是象一个讨厌的怪物。
但在先前,自然,我也迷过贵家妇女的。和她散步,上戏园。后来就在那戏园里,一切都拉倒了。是她在戏园里,从头到底,打开了她自己的观念形态的呀。
——你从那里来的——我说——女市民?第几号呢?
——我——她说——是从第七号来的。
——哦哦,日安——我说。
于是忽然迷了她。我常常到她那里去。到第七号。装着职员似的脸。府上怎么样,女市民,自来水和厕所里,没有障碍么?走得好好的么?就是这等事。
——唔唔——她回答说——都好好的。
她包着粗羽纱的衣服,别的什么也不说。只是眼。还有,是金牙在嘴里发着光。我去了一个月光景——她也惯了。回话比先前多一点。自来水是走得好好的,多谢多谢,格里戈黎·伊凡诺微支先生,就是那些话。
再——走下去,我竟和她渐在街上散步了。两个人一上街,她叫我扶她的臂膊。一拿了她的臂膊,不知怎地,就好象觉得被拉着了似的。但是,也谈起来——不知道怎么好。在人面前,有些担心。
于是乎呀,有一回,她对我这样说。
——您哪——她说——格里戈黎·伊凡诺微支,你这样拉着我各处跑,我头晕起来了呀。你是带动者,是官,何妨陪我上上戏园,或那里去呢。
——好——我说。
第二天,恰好从共产党支部送了歌剧的票子来了。一张,是送给我自己的,还有一张,是铁匠华西卡让给我的。
票子我没有细看,然而两张都不同。我的是下面的坐位,华西卡的呢——是最上层的便宜座儿。
总之,我们俩出去了。走进戏园去。她坐在我的票位上,我坐在华西卡的票位上,因为是便宜座儿呀,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弯起腰来,却能从入口望见她。可也不容易。
我有些倦了,走下去散散闷。不久——一幕完了。她也趁这闭幕时候,在散步。
——晚安——我说。
——晚安。
——你的府上——我说——自来水出得还好么?
——不知道呀——她说。
她却跨进食堂去了。我跟着她。她在食堂里走来走去,瞧着食物摊。那地方有碟子。碟子里面,装着肉馒头。
我简直是鹅一般,还没有倒楣的资本家一般,跟在她后面提议。
——倘若——我说——你要吃肉馒头,那么,请不要客气罢。因为我会来付钱的。
——多谢——她用法国话说。
于是慌忙用了下等的走相,走近碟子那边,便取那浇着乳酪的,一口一个。
但是,说到我的零钱——可是不成话。至多也不过三个肉馒头。她是在用点心,而我却因为不放心,所以一只手探进衣袋里去在数钱,看看有多少。钱呢,实在是只有一点点。
她将那浇着乳酪的东西吃完一个之后,又吃第二个。我咳了一声。于是就不响。这样的资本家式的羞耻,捉住了我了。情郎,和钱无缘呀。
雄鸡似的,我在她周围走,她就呵呵地笑着,来应酬。
我开口了。
——不是已经到了回座的时候了么?也许摇了铃哩。
然而她却这么说。
——还没有呀。
于是拿起第三个肉馒头。
我说。
——空肚子上,不太多么?如果吐起来。
但她却道,
——不要紧。因为我们是惯了的。
于是拿起第四个。
这时候,我的血,突然直奔头上了。
——放下!——我说。
她吃了一惊。嘴张开了。那嘴里,金牙发着光。
我好象将缰绳落在马尾巴下似的心情。无论怎样都好,未必再和她散步了,我想。
——教放下呢——我说——要小心呀!
她将肉馒头放在前面了。我便问食堂的主人公。
——吃了三个肉馒头,多少钱呀?
然而主人公是悠悠然——玩着不倒翁。
——因为——他说——客人是用了四个。————那里——我说——四个?第四个在碟子上。
——不——他回答说——即使碟子上还有一个,也咬过了的,又给指头捏软了。
——什么——我说——说是咬过了唔?这是什么话。
然而主人公却冷冷然——而在眼前旋着肉馒头。
那不消说,人们聚集起来了。他们是鉴定人。有的说是已经咬过了,有的却说是——没有咬。
我翻转衣袋来——于是所有的钱,都滚落在地板上。大家都笑了。我却不发笑。付钱。
对于四个肉馒头,恰恰——够付出。真是争了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付过钱,便向那贵家的女人。
——吃掉它罢——我说——因为是已经付了钱的。
但贵女一动也不动。她于吃掉的事,在客气了。
于是有一个老头子来捣乱。
——给我罢——他说——我来吃掉它。
于是吃掉了,那个坏种。我付的钱。
我们回了座,看歌剧一直到完。此后是向自己的家里。
到了家的近旁,她对我说。
——你是多么粗疏呵。没有钱的人——不是陪着贵妇人出来玩的呀。
我说。
——幸福是不在钱里的。这么说虽然有点失礼。
这样,我就和她告别了。
在我,是不欢喜贵家女人的。
《贵家妇女》是从日本尾濑敬止编译的《艺术战线》译出的;他的底本,是俄国V·理丁编的《文学的俄罗斯》,内载现代小说家的自传,著作目录,代表的短篇小说等。这篇的作者,并不算著名的大家,经历也很简单。现在就将他的自传,译载于后——“我于一八九五年生在波尔泰瓦。我的父亲——是美术家,出身贵族。一九一三年毕业古典中学,入彼得堡大学的法科,并未毕业。一九一五年,作为义勇兵向战线去了,受了伤,还被毒瓦斯所害。心有点异样。做了参谋大尉。一九一八年,作为义勇兵,加入赤军。一九一九年,以第一席的成绩回籍。一九二一年,从事文学了。我的处女作,于一九二一年登在《彼得堡年报》上。”
《波兰姑娘》是从日本米川正夫编译的《劳农露西亚小说集》译出的。
(一九二九年四月,《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1)
《奇剑及其他》所载。)
捕狮 法国 腓立普
何苦要紧,我们的留襄·吉尔穆竟要住在边鄙的蒙庐什的深处了呢?即使是怎样宽缓的他,自己每夜要在腊丁路的咖啡店里坐夜到一点钟之类的事,不也可以想到么?那自然,用马车送到自己的家里,本来也并非办不到的事,但转侧一想,车钱的两法郎,实在是爽口的麦酒四十杯的价值呀。
不止一回,在行人绝迹的街道上,在意料之外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来,追上了留襄走过去了。那是什么人呢?留襄大吃一惊之后,才知道从他的背后来,一言不发,走上去了的行人,并不是恶党。唉唉,巴黎的一个好市民,总算又免于被谋害了。
但是,虽然如此,对于侵袭我们的犯罪的大军,谁是能够战斗到最后的呵,凶日终于来到了。这正是“培尔福的狮子”的祭典的时候,实在,品行方正,是什么用也没有的。这一夜,留襄是破例的夜半十一点便上归途。平常总要到一点,但这天独独赶早回去了。他刚刚弯进阿尔来安的废路,在可以走到他家里去的无数小路的最初的一条上,走不到几步,便发生了这可怕的遭逢。
一匹很大的黄色的狗,跑近留襄来,嗅过他的气味,于是“向左转开步走”,用全速力飞跑,将形影没在黑夜里了。最近,强盗们已经利用了狗的风传,留襄是听到过的。这实在是巧妙的办法。他们只要在什么地方悠悠然吸烟,其时狗子便替主人巡视着四近。狗是本能底地,知道辨别乞丐的。所以要教导狗子,使它从许多过客里面,辨别出似乎带着钱的人来,也并不是很费时光的事。那狗嗅了获物的气味之后,便又跑回强盗那里,领了他们来。留襄仿佛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样的话。
他这时回到阿尔来安大路来,那就好。因为那里也有巡警,也有过往的行人。于是绕一下,从别的路回家去,那就好了。然而在我们人类里,是有愚蠢的自尊心的。比起怕危险来,还是怕失体统的心这一面强。我们是一直到死,不失赤子之心的。是患着死症的人们,以为从来在谁那里都没有出现过的奇迹,却要出现于自己身上的世间。
留襄向左一转,那地方站着三个男人。果然,强盗们是三个一党的。他们穿胶皮底鞋,戴便帽,身穿蓝色的工作服。三个人,个个都如《哀史》的插画上的恶人一样,捏着大棍子。这时狗已不在他们旁边了。大约因为狗要叫,反而妨害做事,所以攻击之际,便特地不用似的。这时候,狗该是正在寻觅那收拾了留襄之后,可以袭取的新方面的获物罢。
留襄呢,这时候,就如我们大约谁都这样的一般行动。他装作没有看见三个恶汉模样,想走过去了,然而恶汉们却不待他走,便自走近来。阿阿,都完了!留襄的耳朵听到说,
——请等一等。
他毫无等一等的意思。然而强盗会追上他,留襄也知道的。他将忽然为三个大汉所包围罢。他想象着非常可怕的事,待到听了下一句,这才有些放心了。
——你没有遇见狮子么?
留襄没有法,只得停下来。狮子?那个狮子?讲起狮子来了呀。他大模大样地回答道,
——你们在说什么呀?
留襄的这话里,实在是有效力的。三个男人们只得说明白。阿阿,留襄听到的是什么呢?三个人并不是留襄所想象的那样的恶人。一个是来赴“培尔福狮子像”祝典的猛兽群的主人,一个是驯兽者,一个是猛兽的侍人。他们养着一头狮子。因为看管人的大意,没有关笼门,狮子便逃跑了。三个人似乎也都吃着惊。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