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寻求Stenka Razhin,寻求社会主义为目的的向着农民团的革命底行进,在八十年代的Tolstoi的作品上,变为寻求那和农民一同不抗恶的Karadaev式人物的巡礼了。
“我们的周围的生活——富豪及学者的生活——不但反于我的意志而已,且也失了意义。我们的一切动作、考察、科学、艺术,在我是成了新的意义的东西了。我将这些一切,解释为游戏。所以不能在这些里面,去寻求生活的意义。惟劳动者,即创造生活的人类的生活,这才有真正的意义的。我以这为真的生活,认附带于这生活的意义为真理,所以我将这采用了。”
这是他的《我的忏悔》里的话。
由母亲得来的遗传底敏感性,在少年时代的卢梭的研究,农村的印象,与自然和朴素的人们的接触,两个姑母的感化,Arsamas的旅行,死之恐怖和有意义的生活之渴望,社会的矛盾和不平之感知,将赤贫之苦和犯罪来曝露给他的墨斯科的市况调查,一八八〇年和Siutaev的交际及Bandarev的著作的统读等,都会合起来,使Tolstoi回顾民众了。
然而与对于都会和农村的矛盾的深酷所抱的恐怖,以及旧文化崩溃的豫感,同来苦恼他的,是一切生物之无常和必灭。死的观念,成为恐吓这芳春和复活的乐天诗人的恶梦了,他相信要免除这恶梦,即在将自己的生活加以农民化,基督教化,舍生活的欢乐,离魅惑底艺术,用以赎罪,而净化已黩的精神。盖无常的生活,不但借“面包的劳动”,成为神圣而已,并且使如神的爱的要素,和人类相交融。死之恐怖,使社会问题力懈;个人的利害,压迫了社会底利害;动摇的观念,便转向个人底完成和个人的变革去了。
一八六九年,为购置有利的新庄园,旅行Pensenskaia之际,Tolstoi在Arsamas一宿,体验了死之恐怖。是年九月,在寄给Sophia Andreievna的信里,说道,“前夜我止宿于Arsamas,遇了非常的事。这是午前约五点钟,我为了疲劳,很想睡觉,各处是毫无痛楚的。然而蓦地起了不可言喻的悲哀。那恐怖和惊愕,是未曾尝过的程度。关于这感觉,待将来再详说罢。但如此苦痛的感觉,是一向没有觉到过的。”而这感觉的详细,Tolstoi是用了可惊的真实和魅力,叙在一八八四年之作《狂人日记》中。
他独在旅馆的肮脏的一室里,开始体验了无端的剧烈的哀愁,即死之恐怖的侵袭,此后又屡次有了这样的事,他称之为“Arsamas的哀愁”。
但是,他的深味了死之恐怖,也不独这一事,他是作了《三个死》、《伊凡·伊立支之死》、《主人和工人》的。
他在摇篮时代,不已和死相接近了么?有着“发光的眼睛”的他的母亲的去世,是他生后一年半的时候。父亲之死,是九岁时。还有姑母兼保护者Alexandra Ilinishna的去世,他是十二岁。她便是常为飘泊者所围绕,为了要得其死所,而往“Optin Pustvini”道院的人……。此后,弟弟尼古拉夭亡了,那死,就在“Anna Karenina”中现实底地描写着。这一切不幸的现象,是都刻镂在活力方炽的贵族底青年的心上的。
一八六〇年,在Sodene,抱在他臂膊上,爱弟尼古拉永久瞑目了。尼古拉是富于天才的出色的人。那时失望伤心,感了死之战栗的他,寄信给Fet道,“明天也将以可憎的死亡,虚伪,自欺之日始,而以自无所得的空零终。是滑稽的事。”……“倘从Nikolai Nikolaevitch Tolstoi(弟)的曾经存在这事实,一无遗留,则将何所为而劳心,何所为而努力呢?”他的弟弟因为不能发见足以把握的何物,对于“汝归于空零”这观念,曾经怎样懊恼的事,Tolstoi懂得了。那时Tolstoi还未曾结婚,不能把握家庭的幸福,而Iufan式的工作,也不能把握,只捉着了学术的研究……。暗云似乎消散了……。然而发生了一八六九年的Pensenskaia旅行和Arsamas的恐怖,一八七三年至一八七六年之间的近亲五人(三个孩子和两个姑母)。的死殇。而且这又是替生母抚育Tolstoi,使他知道了爱的精神底慰乐的姑母Iergolskaia之死;是保护人的八十岁老妇人Perageia Ilinishna之死……。在Iasnaia Poliana早没有光辉灿烂的生活,死在拍着黑色的翅子了。要逃出这翅子,该往那里呢?赴Pensenskaia,去买为自无耕地的贫农所围绕的庄园呢?还是增加Iasnaia Poliana的富,以度奢华的生活呢?做这样的事,是良心,廉耻心,愤社会之不平等的精神,都所不许的。
一九一三年所刊行的《托尔斯泰年鉴》上,载着题为《我的生涯》的Tolstoi夫人的最有趣味的一断片,当叙述托尔斯泰伯的“Optin Pustvini”道院四次朝拜的巡礼底行为时,夫人这样地写着———
“Tolstoi在那长久的一生之中,徒望着死的来近,且关于死,怀了几回阴郁的观念,都不知道。入于永是怕死的观念里,并非容易事,但精神上肉体上,皆稀见如Tolstoi的强健的人,要将难避的生的破坏,分明地想象,并且感得,是不可能的。”
在陶醉于生活的艺术家那里,酒醒的时候来到了。对于生活的疑念发生了。当计画农村经济时,这问题突然浮在脑里了———
“唔,是了,你在Samara有地六千亩,有马三百匹。但是,此外呢?”
他于是完全茫然,不明白此后该想什么了。(《我的忏悔》参照。)
地主的经济,与《家庭的幸福》、《战争与平和》和“Anna Karenina”的著者的精神是不相容的。然而他不做游历欧洲的所谓“消谷,”又不做贵族的漂浪者,而成为农民的巡礼者,土地耕作者,以及“上帝的仆人”了。
新生活的计画,又和家族及主妇的计画不相合,且反于Iasnaia Poliana的精神。旧贵族家里的居人,只能用了《家庭的幸福》中的“我们的家,是村中第一的旧家,几代的子孙,相爱相敬,在这家里过活”的话头,向了隐者而有智识的农夫(Tolstoi)说。
但将有可怕的打击,加于这几代子孙的家风之上了。一九一〇年,在将作托尔斯泰纪念馆的这旧家中,又发生了决胜底争斗。而反对Iasnaia Poliana而起者,却正是在其地诞生,生活,且遗嘱葬于旧教会旁的人,并且仗沃土之力而发荣,确立,而放了烂熳之花的作品的作者自己。
Sophia Andreievna夫人在她的自叙传里记载着:“一八八四年夏,Tolstoi热中于野外工作,终日和农人们割草,大概总是疲乏之极,傍晚才回家来,但因为不满于家族的生活,便很不高兴模样,坐在椅子上。Tolstoi是为了家族的生活,和自己的主张不同而烦闷着的。有一回,Tolstoi曾想同一个村女,跟移民们暗暗逃走,这事他向我告白了……。于是这事成为事实,七月十七日之夜,和我大约是为了关于马匹的事的口角之后,便背上内装什物的袋子,说是到美洲去,不再回来,走出门外了……。一八九七年也有一回想出家,但关于这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终于,一九一〇年十月的有一夜,他毫无顾惜地抛弃了自己的庄园。这之先,还瞒着Sophia夫人写好遗嘱,将世袭领地让给Iasnaia Poliana的农民们。
他的行踪不定的出奔和领地的自愿底的推让,是明明白白地表现了贵族时代的最后,旧贵族制度的崩溃,以及梦似的旧庄园的没落的……。这样的个人的生活样式,即“自己所必要的,是独自生活独自死掉”的思想,给贵族底家族制度以对照了。
身穿竭尽时式的奢华的外套的青年贵族,和肩负旅行用袋,与漂泊者之群同赴“Optina Pustovini”道院的老翁,或赤脚耕田的伧夫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很大的。然而这并非改换衣装的戏文,也不只是变美衣为农服而已,这是更生的剧曲,是排斥传统底习惯,趣味,观念的苦闷的表现,也是庄园和茅舍的两世界的冲突,且又是从地主底世界观,向着农民底基督教的见解方面的迁移。
这样的对于更生的准备,他的一切创作,便在说明着。这正如Lermontov仗着做诗,脱离了苦恼他一生的怀疑和否定的恶魔一般,Tolstoi仗着《忏悔录》,从奢侈生活,Iufan化以及贵族制度逃出了。
在我们的面前者,不是大文豪的文集,而是一部连接的日记,又是首尾一贯的忏悔录。
在这日记,忏悔录或是传道录中,描写着各样的人物,但这是为了赎罪而谴责自己,辗转反侧而烦闷着的一个贵族的丰姿。那各种创作中的人物,如Irteniev,Nekhliudov,Teresov,Olienin,Sergei Michalovitch,Pierre Bezukhov,Andrei Bolkonski,长老Sergei等,都是表现了一个烦闷的人物的异名,以及各样的境遇和各样的转换期的。而显露于一切转换期中的一特色,乃是善的理想的崇拜,精神的常存的洁白和完全美的渴望,家系以及阶级的传统底事物的排斥等。而各种作品的重心,则在描写精神底危机和精神底照明之所以发生的机缘,当达于精神底照明的高度时,便显现着死和觉醒,换一句话,即死和复活。
《幼年时代的回顾》(一九〇三——一九〇六)是探讨Tolstoi的创作底计画之迹的贵重的资材,那是《幼年时代》印行后五十年所写的,在这书中,Tolstoi便从善恶的差别观,更来通览自己的一生,将这分为四期,即(1)幼年时代,(2)独身时代,(3)到生活一转期为止的家庭时代,(4)精神底更生时代。这分类法,在依了基本底题目,来分别Tolstoi的遗文之际,是颇便于参考的。
天真,愉快,而且诗底的幼年时代,长留在他的处女作《幼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中。那时候,Tolstoi是将脱离墨斯科生活,住在岚气迫人的高加索山中,幸福的过去的回忆,写了下来,不独使自己的精神,且使读者的精神也都净化高超了。自作的小说印行之年,他在Tifris途次,从“Mozdock”车站寄信给姑母Iergolskaia道,“我精神上起了很大的变化;这不只一次,有好几回。一年以前,我以为在世俗的娱乐和交际场里,是可以发见自己的幸福的,但现在却相反,愿得体力上精神上的安静。”
这Tolstoi的处女作,充满着“使自己完成的不断的努力,乃是人类的使命”的信念。又在这里,交织着真实和架空。例如幼而失母的他,要从那记忆上,挽回朦胧的母亲的模样来,推敲意想时的叙述就是,但那设想,往往是苍白而无力的。
他的处女作,又时时极其感伤;那叙述法,则显示着英国文人Sterne的《法意两国游记》和卢梭的《爱弥儿》的大感化。
在《幼年时代》的序文上,Tolstoi向着有心的读者,望不仅以为有趣的文章,而发见会心的处所,且要求着不因嫉妒之情而蔑视了周围。
《青年时代》是未完之作,可作续编看者,是《地主的早晨》。在《地主的早晨》里,用了从大学的三年级回村来的十九岁的Nekhliudov,将《少年时代》的十六岁的Irteniev替换。
Nekhliudov是小农。他以为农村的弊病的根原,在于小农的赤贫生活,若用劳动和忍耐,便可匡救这弊病的。于是立起“农村经营的法则”来,要在那经营和提高劳动者的精神上,实现自己的计画。就是,在读者面前,展开一个“地主的早晨”的农奴的村落的光景来。
Nekhliudov倾听了麇集的小农的诉说和要求,或者询问事实,或者答允改良,抱着疲劳,羞愧,无力,悔恨的纠纷的感情,走进自己的住房里去了。
故事骤然变为Nekhliudov的关于Iliusha的感想。Iliusha是有丰饶的金发和发亮的细细的碧瞳的人,往Kiev搬运物件去了。Iliusha的Kiev之行,为Nekhliudov所羡慕,为什么自己不是Iliusha似的自由人呢,是这时他脑中所发生的思想……。
“幼年时代和少年时代”的时期,连续计十四年(一八二八——一八四二),其次,就起了思想的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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