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理·伊孛生的诞生一百年,从本国诺威起,到处都有纪念。然而跟着起来的,是问“今日的伊孛生”是怎样。对于时代的先驱者伊孛生,能否永作将来的导师的问题,例如“虽是五十岁的作者,一时驰世界底名声的《傀儡家庭》,说起来,也该决然加上一八七九年的日子”(一个法国批评家说)那样的话,是大概的回答。
作为伊孛生以后的戏曲家,克莱格近时有声于诺威文坛了。他的处女作是《前进的船》,仅在一九二七年的年底出版,便已翻成了九国语。秋季发表了诗一卷,戏曲两篇。戏曲之一寄赠了国民剧场,别一篇是卑尔根的国民剧场。前者是《巴拉巴斯》,后者是《少年之恋》。《巴拉巴斯》有一个副题,曰《二千年前的巴列斯坦和今日的支那和明日的印度的戏曲》,是连缀了八场的长场面的东西,所写的是基督底人生观和世俗底见解的争斗。上场的结果极佳,作者的将来为大家所注目。
比利时的默退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更从生物的生命,进而凝冥想于四次元的世界了。其结果,近时所发表的一部,是《时空的生活》。“默退林克不是数学家。是诗人,是梦想家,是带着强烈的神秘底倾向的思想家,所以和海伦霍支(Hermholz)及恩斯坦因(Einstein)学说来比较,是不行的。但在以英国的辛敦(Hinton)和俄国的乌司班斯基(Uspensky)为基础,而将好象焦尔威奴(Jules Verne)的小说模样的题材,构成为默退林克式之处,却富于非常的空想味和魅惑的创造性”云。
四 英吉利·亚美利加
英国文坛的耆宿哈代(Thomas Hardy),于一月十一日,以八十八岁逝世了。英国皇帝和皇后以手书悼他的长逝,英、美的报章也都表最高级的吊意。遗骸葬于在艺术之士是最高名誉的威斯忒敏司达寺的Poet's Corner中,和作家狄更司并列。从首相巴特温,工党首领麦唐纳起,以至戈斯、萧、迦尔斯华绥、吉伯龄和别的人,几乎无不送葬。除作为Wessex Novels的作家之外,大戏曲《达那斯谛》和别的杰作,都将永为英国文学的宝玉。
在他所主宰的《日曜时报》上,吊唁了哈代之死的戈斯(Edmund Gosse),也死掉了,享年七十八岁。他是诗人,但以批评家见知于世,那艺术底理解之精透,有世界底盛名。在绍介欧洲文艺及作家这一端,其裨益英美,延及日本文坛者,真不知凡几许。在《日曜时报》上,则挥其健笔,纵横批判着社会和文艺。他之死,就可以用他吊哈代的话,说“是世界文学的大损失”的。
和法兰西的萨拉·培尔那尔,意大利的蔼来阿诺拉·调绥并列,为现代三大女优的英国的亚伦·迭黎逝去以来,戏剧界就越加觉得寂寞。她八岁时在王女戏园出手,登台计六十余年,不但作为莎士比亚剧本的演者而已,他剧也都擅长。作为名优亨利·亚文的合演者,别人无出其右云云,是《亚文传》作者所明说的。黎特也惊叹,以为“极端地有着高雅和轻浮,而将这善于调和的她的性格,也殊少有”云。死时年七十八,皇和后都送了恳切的吊电。
她最初和有名的画家华支(G.F.Watts)的结婚,终于破裂了,但此后的结婚,却有有名的演员克莱格(Gordon Craig)那样的儿子,老境是极其平和的。
培黎(Sir James Barrie)的有名的“Peter Pan”一向未曾印行,在九月里,和他的关于舞台监督的长论文,合起来从Hodder and Stoughton公司出版了。
司各德(Walter Scott)到一九三二年是逝世一百年,但纪念会的委员,已经任命。
《天路历程》的著者班扬(John Bunyan)的诞生三百年纪念会,庆祝得颇盛大。人们到埃耳斯多·格林的他的雕像前举行祈祷,这是他少年时代跳舞,撞钟,掷棒的地方。
吉伯龄(Rudyard Kipling)于十月间作为乔治皇帝和马理皇后的宾客,迎往苏格兰的皤尔摩拉城了,朝野皆惊异。帝后是近来有些疲劳,也不想打猎,所以向各方面在招宾客的,吉伯龄则因为失了维多利亚女皇的欢心,所以久已不近宫禁。
作为印度的女诗人,最为伟大的萨罗什尼·那图(S.Naidu)由印度国民议会的选举,做了市长。西蒙士赞美说:“倘若对于美的欲求,使莱阿那尔陀成为画家,则这也使萨罗什尼成为诗人”者,便是这女诗人。
英国的历史小说家,作为大众作家,最为时行的惠曼(Stanley Weyman),于四月十日死掉了。一八八三年在杂志《孔希尔》上登载小说是开手,著作非常多。遗产九十九万四千八十圆,大约自有英国文坛以来,这是作为小说家的最高数目罢。先前的记录,是狄更斯的八十万圆,凯尔启士的七十一万圆,托罗罗普的七十万圆,哈代大约也是七十万圆之谱。
爱尔兰的诺贝尔奖金的收受者,神秘诗人耶支(William Butler Yeats),发表了新诗集曰《塔》,在表示着他依然健在。
培那特·萧(George Bernard Shaw)将《为女人们的社会主义及资本主义指南》在英、美同时出版,豫计着非常的销行。美国版的序文上,是照例的冷嘲,但一面也有作骾的批评家,以为从绥维安协会的初步,发达得并没有多少。
辛克莱儿(Upton Sinclair)将《波士顿》这长篇小说,连载于美国的一月号起的“Bookman”上,成着批评的中心。其一部分,已于十月印行,作为第一部;在文体和构想上,都是较之先前的辛克莱儿更加生长了一段的大著作。是愤慨于无政府主义者萨珂和樊什支以杀人罪被刑,那国际底问题,因而着笔的。名为《波士顿》者,就因为他们的生活背景,为波士顿市,和这相关联,而波士顿市的全权阶级的暴虐,尽情暴露了的缘故。有新闻记事特地声明,说并非为了前作《石油》,在波士顿市禁止了出售之故云。
听说剧作家渥尼勒(Eugene O'Neill)寄给小山内熏,说要到日本来,大约竟要成为事实了。他目下似乎正在从巴黎向极东旅行,一到,便豫定在东洋住到一九二九年六月。他现在正在写一篇需时三年乃至五年的大戏曲。
Harpers出版公司又将华垒斯的《少年们的班侯》从新出版了。据广告说,“Ben Hur”印行以来,销完三百万部,不久便编为剧本做成电影,于是又销完一百万部,有关系的都颇发了财,这是近时的可以特笔的事云。
为收买玛克·土痕(Mark Twain)的住宅之故,捐集了四十万元的钱。土痕纪念会,为纪念这滑稽作家起见,要保存土痕旧宅,其中还豫备建筑汤谟梭耶室和土痕作品的图书馆。
据杂志“Sphere”说,关于悬赏小说的英、美两国读者的不同,近年来极其明确了。总之,在美国,悬赏小说当选者大抵是这成为出名的阶段,作品也能销行;但英国却相反,悬赏小说家即刻被忘却,作品的时价也不高。这就可知近两三年,悬赏在美国非常流行的倾向。
(译自日本《文章俱乐部》十三卷十二号)
(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十三日至二九年一月二十四日《朝花周刊》第二至第八期所载。)
新时代的豫感 日本 片上伸
一
我到这世上来了,为着看太阳,还有蓝的地平线。
我到这世上来了,为着看太阳,还有山颠。
我到这世上来了,为着看海,还有谷间盛开的花朵。
我收世界于一眼里,我是王。
我创造梦幻,我征服了冷的遗忘。
我每刹那中充满默示,我常常歌唱。
苦难叫醒了我的梦幻,但我因此而被爱了。
谁和我的诗歌的力并驾呢,
没有人,没有人。
我到这世上来了,为着看太阳。
但倘太阳下去了,
我就将歌唱,……我唱太阳的歌,直到临终的时光!
这诗,是作为巴理蒙德(C.D.Balmont)之作,很为世间所知的之一。读这诗的人,大约可以无须指点,也知道那是和现实的政治问题以及社会问题,毫无关系的。在这诗里,不见有教导人们的样子;也没有咏叹着将现实设法改革或破坏之类的社会运动家似的思想。这诗,也未尝咏着愤慨于现实的物质底的生活之恶的心情,是不以使人愤慨现实之恶为诗人的工作的人所作的诗。在这里,有分明的自己赞美;有凭自己之力的创造的欢喜和夸耀;有将自己作为王者,征服者,而置于最高位的自负。要之,是作为任自然和人生中的胜利者的诗人的自己赞美。这诗的心情,离那想着劳动者的生活,那运动,革命等类的心情,似乎很遥远。是将那些事,全放在视野之外的心情。
巴理蒙德有题为《我们愿如太阳》这有名的诗。在他,太阳是世界的创造力的根源,是给与一切的生命者。日本之于巴理蒙德,是日之本,即太阳的根源。巴理蒙德又以和崇拜赞叹太阳一样的心情,咏火,咏焰。火者,是致净之力;美丽,晃耀,活着。而同时又有着运命底的力;有着不可抵抗的支配力。而这又是无限的不断的变化的形相。据巴理蒙德,则诗便是无限的不断的变化的象征。巴理蒙德爱刹那。那生活,是迅速的,变化而不止。将自己的一切,抛给每刹那。刹那也顺次展开新世界。“新的花永久地正在我的面前开放。”“昨天”是永诀了,向着不能知的“明天”“明天”而无限地前进。
巴理蒙德常所歌咏的,是天空,是太阳,是沉默。是透明的光。是已经过去者的形相。而要之,是超出一切有限者的界限的世界。那象征,是作为生命的根源的太阳。是火焰。而又是匕首。
二
倦怠的,刻薄的大地,
但于我也还是生母!
爱你的,阿阿,哑母亲,
倦怠的,刻薄的大地!
五月的仓皇中,俯向大地,
拥抱大地是多么欢喜呵!
倦怠的,刻薄的大地,
但于我也还是生母!
爱罢,人们,爱大地,——爱大地,
在潮湿的草的碧绿的秘密里,
我在听隐藏着的启示。
爱罢,人们,爱大地——爱大地
以及那一切毒的甘美!———
土的,暗的,都收受罢,
爱罢,人们,爱大地,——爱大地
在潮湿的草的碧绿的秘密里。
这是梭罗古勃(Fedor Sologub)的诗的一节。惟这个,真如俄国的诗人勃留梭夫(V.Y.Bryusov)所言,是不能在现实和想象的两世界之间,眼见的东西和梦之间,实人生和空想之间,划一条线的境地。仿佛是在我们以为想象者,也许是世界的最高的实在,谁都确认为现实者,也许只是最甚的幻妄似的——这样的世界里,住着的人的心情。在这里,并非种种分明的现实,而是造出着复杂的特殊的现实。而那不看惯不听惯的现实,甚至于竟令人觉得更其现实的现实一般。自然地深切地觉得这样。
一读这诗,就想起人藉诗以求人生的神秘底的现实的意义;想起诗的目的,是在使人心接近那飘摇于看见的可现世界之上的神秘;想起诗中有着人生的永远的实相。
三
诗者,不是直接地为了社会问题,去作宣传的军歌的东西。自然也不是为了单单的快乐的东西,又不是只咏叹一点人们的思想感情的东西。诗者,总在什么处所带着神圣的光。在解放人类之魂的战争之际(人生是为此而生活的),来作那最锐敏而强有力的光者,是诗。人类之魂,永是反判了地上之土而在战斗。诗便是在那战斗上显示胜利之道的光。彻底地是为了内面的法则的光。是照耀未知的生活的现实的光。——巴理蒙德和梭罗古勃对于诗的心情,就在这样的处所。
人类的思想和行为,是逝去,消亡的。但并不消亡而活下来的,却有一样。就是人们历来称为幻梦的东西。是神往于非地上所有的什么东西而在寻求的漠然的心情。是要到什么地方去的挣扎。是对于既存者的憎恶。是期待未存的神圣者的光。也是对此的如火的求索。惟这个,是决不消亡的罢。新的,未知的世界,在远方依稀可见。这还未存在,然而是永远的。——招致这样的世界者,是诗。是诗的魔术。自然仅给人以生存之核。自然之所造作者,是未完成的凌乱的小小的怪物一般的东西。然而这世界上有魔术家在。他用了那诗歌的力量,使这生存的圈子扩充,而且丰富。将自然的未完成者完成,给那怪物以美的容貌。自然的一件一件,是断片,诗人之心则加以综合,使之有生。这是诗人的力。——在巴理蒙德,有一篇《作为魔术的诗歌》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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