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文艺政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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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

    作为本书的主要部分者,是一九二四年五月九日在俄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内所开的关于对文艺的党的政策的讨论会的速记录的翻译。关于文艺政策,在党的内部也有种种意见的不同,于是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便以当时的中央委员会出版部长Ia.雅各武莱夫为议长,开了讨论会,使在这里,自由地讨论这问题。

    只要一读这速记录,便谁都明白,在这讨论会里,各同志之间有着颇深的意见的对立,而这又并不见有什么根本底的解决,剩下来了。我们于此,发见无产阶级文学本身以及对于这事的党的政策,凡有三种不同的立场———

    一、由瓦浪斯基及托罗兹基所代表的立场;

    二、瓦进及其他“那·巴斯图”一派的立场;

    三、布哈林,卢那卡尔斯基等的立场。

    就是,站在第一的立场的人们,是否定独立的无产阶级文学,乃至无产阶级文化的成立的。其理由,是以为无产阶级独裁的时期,是从资本主义进向共产主义的过渡底时代,而这又正是激烈的阶级斗争的时代,所以无产阶级在这短促的时期之内,不能创造出独立的文化来。站在第二,第三的立场上的人们,则正相反,主张无产阶级的独裁期,是涉及颇长的时期的,所以在这期间中,能有站在这阶级斗争的地盘上的无产阶级的文学——文化的成立。

    但虽然同认了无产阶级文学的成立的必然与其必要,而在第二的立场和第三的立场上的人们之间,在对付的政策上,意见却又不同。瓦进及其他“那巴斯图”派的人们的意见,以为在文艺领域内,是必须有党的直接的指导和干涉的;和这相对,布哈林,卢那卡尔斯基等则主张由党这一方面的人工的干涉,首先就于无产阶级文学有害。

    这种争论,此后也反复了许多时,终于在一九二五年七月一日所发表的俄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决议《关于文艺领域上的党的政策》里,党的政策就决定了。

    我们将这和速记录一同阅读,便可以明白俄国共产党的文艺政策,是正在向着怎样的方向进行。而且对于我国的无产阶级文艺运动的阵营内,正在兴起的以政治和文艺这一个问题为中心的论争的解决,也相信可以给与或一种的启发。

    本书的翻译之中,从《关于对文艺的党的政策》的开头起,至布哈林止,和卢那卡尔斯基的演说,以及添在卷末的两个决议,是我的翻译,此外是都出于外村史郎的译笔的,还将这事附白于此。

    一九二七年十月 藏原惟人

    关于对文艺的党的政策

    ——关于文艺政策评议会的议事速记录

    (一九二四年五月九日)

    瓦浪斯基(A.Voronsky)的报告演说

    我先得声明两件事。第一,本讨论会,据我所理解,是要明白以施行若干的实践底解决为主的,所以关于我们的理论底异点,我几乎不提起,而但以涉及必要之处为限。第二,我想将我的报告,仅限于论争的范围内——自然,我也以为这范围,是极其条件底,人为底的。然而,文学生活是现在已经弄到不得不限定于这范围以内了。那么,就开始报告罢。

    我以为必须本评议会来讨论的,重要的问题——乃是关于共产党里,对于现代文学的诸问题,可曾立定什么指导方针的问题。有些同志们说,这样的方针,我们之间并没有,我们这里,只存在些混乱,游移,任意,因此各位同志便施行冒险了。据我的意思,这意见是完全不对的。党的指导方针,是以前也曾有过,现今也还存在。而这指导方针,由我看来,是常常归结于下列的事的——就是,党是在文艺领域内,和国内及国外侨民,行了最决定底的斗争的,党是对于站在“十月”的地盘上的一切革命底团体,给了助力的,这就是并不以或一个团体的方向,为自己的方向,只要看见什么团体,站在十月革命的见地上做着工作,便积极底地加了援助;党是并不干涉艺术的自己解决,而给了完全的自由的。我想,我们实践底地做着工作的人们,在关于文艺的问题之中,所指导着的,实在便是归结在以上的基本底各个命题上面。

    党为什么取了这样的立场的呢?首先应该懂得的,是我们的国度——乃是百姓的国,农民的国,这事情在我们的全社会生活上,狭则在我们的文学上,都留着很大的痕迹,此后也将留得很久的。再取别的要素(moment)——例如,取劳动者来看罢。他们也在农民的层里,有着颇是坚固的根,他们或者因为周围的状况,或者因为那出身,和农民联结着,所以一到我国文学的复活一开端,新的年青的作家们一出现——在我国,农民底,百姓底倾向便被明明白白地描写出来,也是当然的事,我们并不是单就“同路人”而言。关于无产阶级作家,我也这样说,因为从倾向上,无产阶级作家也可以在这里这样说得的。

    倘使我们认真一点,来细看我们的无产阶级作家的诗歌,尤其是散文,则我们便能够完全分明地看出这倾向来罢。更进,来看一看我们的无产阶级和共产党的情形罢。无产阶级是并未预先获得科学和艺术,而握了政权了,实在,并没有能够获得这类的东西。这个情况,和有产阶级的时候很不同。在这集会上,我没有将这意思发挥开去的必要——这早是确定了的命题了。不但如此,我们的无产阶级经过了市民战争,非常疲劳。我们共产党在过去,在现今,对于艺术的诸问题都不能有多大的关心,不过将最小限度的注意,分给了艺术。党的智能,党的才能,党的精力,统为政治所夺了,现今也还在被夺。

    为了这情况,以及我在这里不能涉及的许多的情况,在我国,便生出并非共产主义作家或劳动者作家的强有力的潮流,而存在着若干个个的文学底集团的状态来。

    这些文学底集团,对于现代的艺术,是供献了独自的,有时是极有意义的东西。而且还在供献着。但是,他们各走任意的路,自定自己的路,以全体而言,还不能占据全文学底潮流。然而他们之间,也常有集团底精神统治着。

    从这情况出发——我国是农民国;年青的苏维埃的作家,在我国,因此便带着农民底倾向出现;我们的无产阶级及党,大概忙于直接的政治斗争;我国的无产阶级作家之间,有集团底精神统治——从这情况出发,党是向来不站在一个倾向的见地上,而谨慎地纠正他们的方向,协助一切的革命底文学底团体的。

    如果我们再接近艺术,艺术的性质这问题去,那么,从这一方面,也可以明白党为什么不站在或一潮流的见地上,并且也不能站的缘故了罢。

    艺术者,因其性质,和科学一样,是不能受在我们的生活的或一种别的领域上那样的简单的调整的。艺术者,和在科学上一样,自有他自己的方法,这就是他自有其发达的法则,历史。在新的,“十月”后的文学,一切东西,还属于未来,一切东西还单是材料,仅是开端,是假作,许多东西都没有分明表示。这情况,也令我们取了谨慎的态度。

    我们倘一看我们文学底诸集团,就明明白白,无论现存的集团的那一个,都不能满足共产主义底见解——有着农民底倾向和极其混乱的理论的“同路人”,“十月”,“锻冶厂”,以及目下正在发生的共产青年团的文学底团体——这些一切,都不是使党能说惟独从这里,是我们可以开步的文学底潮流的团体。所以党就不站住在或一文学底集团的见地上,而取了和一切革命底团体协力的立场了。

    我应该以施行着实际的工作的一员,将最近几年来在文艺领域内所做到的事,告诉本集会。在文艺的分野上我们的工作,已经有了大的结果的事,在我,是毫不怀疑的。现在,文学已成了不能从生活除去的重要的社会底要素。文学的比重是大了,还逐日成长着。例如,从极有责任的我们这一路共产主义者所成的本会,便可以举出来做证据。这可见现在在文学的领域内所成就的事,已惹了我们同志的广大的人们的注意了。从分量上说,从质地上说,我们的文学,都逐日成长着。而且在不远的将来——这是从一切事物所感到的——我们便要目睹久已没有了的那样文学的繁荣罢。这一事,是可以用了完全静稳的确信,说出来的。在我国,就要有我们自己的古典底,我们自己的革命底的,伟大的,健康的文学罢。在这领域内,我们是有了最大的结果了。当赴会之前,我曾将有时坏,有时好,都是颇为坚固地,和我们一同开手作工的艺术家们,大略数了一数。

    我将这分为种种的集团。例如,老人一组,则戈理基(M.Gorky)、亚历舍·托尔斯泰(A.Tolstoy)、勃里希文(M.Prishvin)、威垒赛耶夫(V.Veresaev)、沙吉涅央(Shaginyan)、瓦理诺夫(Volynov)、波陀亚绥夫(Podojachev)、孚尔希(Olga Forch)、德莱涅夫(K.Trenev)、尼刚德罗夫(Nikantrov)等。

    革命所生的年青的作家(年青的“同路人”)——巴培黎(Babel)、伊凡诺夫(Vsevolod Ivanov)、毕力涅克(Pilyniak)、绥孚理那(Seifullina)、来阿诺夫(Leonov)、玛里锡庚(Malishkin)、尼启丁(Nikitin)、斐甸(Fedin)、梭希兼珂(Zoshchenko)、斯洛宁斯基(Sloninsky)、蒲当哲夫(Budantsev)、叶遂宁(Esenin)、契柯诺夫(Tikhonov)、克鲁契珂夫(Kruchikov)、敖列洵(Oreshin)、英培尔(Vera Inber)、左祝理亚(Zozulia)、凯泰雅夫(Kataev)等。

    未来派的人们——玛亚珂夫斯基(Majakovsky)、亚绥耶夫(Asseev)、派司台尔那克(Pasternak)、铁捷克(Tretiakov)。

    无产阶级作家及共产主义作家——勃留梭夫( Briusov)、绥拉斐摩微支(Serafimovitch)、亚罗绥夫(Arosev)、凯萨忒庚(Kasatkin)、绥蒙诺夫(Sergej Semionov)、斯威尔斯基(Svirsky)、凯进(Kadin)、亚历山特罗夫斯基(Alexandrovsky)、略悉珂(Lyashko)、阿勃拉陀微支(Obradovitch)、渥尔珂夫(Volkov)、雅克波夫斯基(Iakubovsky)、该拉希摩夫(Gerasimov)、吉理罗夫(Kirillov)、格拉忒珂夫(Gradkov)、尼梭服易(B.Nizovoy)、诺维珂夫·普理波易(Novikov-Priboy)、麦凯罗夫(Makarov)、陀鲁什宁(Drushnin)等,等。

    我不过举出了和《赤色新地》有关系的团体(除掉未来派的人们,)至于别的团体,例如和《十月》有关系的团体,却并未涉及。在他们,是自有他们自己的到达,自有他们自己的文学者的名称的。这事实——在我们的周围,和我们一同工作,而且还要更加工作的文学者的这样的数目,已经组织起来了的这事实,便是证明着我们在这领域内所做的大的积极底的工作的。我并非要在这里夸张,以为已经到达了决定底的结果。那不消说,在这领域内,现在要到达那样的结果,是不可能的。

    其次,关于观念形态,在这领域内,也得了颇可注意的结果了。我没有历叙关于各个作家的进化的可能,然而词章的艺术家们的全体底进化,却分明在我们四近。这一节,对于“老人们,”对于先前难于合作,但现在却容易得多多了的“同路人”都可以说得的。

    有人说,招集这些杂多的文学者这件事,是使瓦浪斯基以及和他同行的人们,成了有产阶级的俘虏了。但是,在现今,还以为戈理基、托尔斯泰以及别的“老人”能将我们做了俘虏者,是只有全在热病状态的人们。况且,所谓有产阶级性者,是什么呢?关于这事,可惜在本会上不能详细叙述。人们以为《亚蔼黎多》是有产阶级底作品,但最近我和同志什诺维夫(G.Zinoviev)谈起的时候,他却说是很有益处,又有价值的作品。戈理基的《自传的故事》,也有人说是“有产阶级底”的。然而倘使我们一方面认真地提出关于有产阶级性的问题来,则就会有什么是有产阶级性这一个很大的问题出现的罢。我以为这有产阶级性这东西,是常常大为左翼底的口号和词句所蒙蔽的,我想,现在《戈伦》上所载的东西,这才是真实的马克斯主义的歪曲,是那艺术底修正哩。

    人们用了同志亚尔跋多夫的话,说是“艺术从种种的观念形态底上层建筑造出,是不对的,这应该和生活直接联结起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这可是有产阶级性。但我知道,在这里,是用了勖拉契珂夫主义之名,行着和我们的蒲力汗诺夫的斗争。在我国,当立定课题,要教育农民和工人,使他们阅读,并且理解普式庚(Pushkin)、托尔斯泰(L.Tolstoy)、戈理基的时候,却有在劳动阶级之前,宣传着弃掷古典底东西于现代的那边的。这是有产阶级性不是?当正在对于作为生活的感情底认识的特殊方法的艺术,行着斗争,对于那生活认识,则正要建立一个生活创造的理论——彻头彻尾是主观底,因而也是观念论底的理论的时候,这是有产阶级性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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