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文艺政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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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拉思珂耳涅珂夫,这样的事是不算问题的。关于艺术作品,他将恰使这些成为艺术品的东西,都不放在眼睛里。这事情,在他那可以注目的关于但丁的议论里,表现得最分明。《神曲》者,据他的意见,是只因了理解或一时代的或一阶级的心理,于我们是有价值的。这样地设立起问题来——那意思就是轻易将《神曲》从艺术的领域抹杀。这样的时代,会到来也难说,然而当此之际,却很有明明白白地懂得问题的性质,不怕结论的必要的。如果《神曲》的意义,只在使我懂得或一时代的或一阶级的心情这一点,即此我便将这当作单是历史底记录了,为什么呢,因为《神曲》作为艺术作品,是对于我自己的感情和心绪,须是说给些什么的。但丁的《神曲》,是能够压迫底地作用于我,在我的内部,育养Pessimism(悲观主义),忧郁的;或者又正相反,能够使我高扬,使我飞翔,给我鼓舞。……这是存在于艺术作品和读者之间的基本底的相互作用。自然,对于读者的作为一个研究家,将《神曲》当作单是历史底记录来办理的事,是并不禁止的。然而这两个态度,是横在不同的面上的,虽然互有关系,而不能以此掩彼,却明明白白。我们和中世意大利的作品之间,并非历史底的,而是直接底的美底关系,是怎样地得能成立的呢?这事的解释,就是在分为阶级的社会里,虽经一切变迁,而其间有或种共通的性质存在。中世意大利都市上所发达的艺术作品,在事实上,也能够感动我们。这要怎样才行呢?很容易的,只要这些感情和心绪,容受那远超着当时的生活制限的,那广大,紧张,强有力的表现就好了。自然,但丁呢——也是一定的社会底环境的所产。然而但丁——是天才。他将自己的时代的经验,举在巨大的艺术底的高度上。所以如果我们一面将别的中世的艺术作品,仅仅看作单是研究的对象,而对于《神曲》,作为艺术底鉴赏的源泉,则那是并非因为但丁是十三世纪的弗罗连斯的小资产阶级,很不因为这缘故的。试取所谓死之恐怖,这一种本原底的生物学底的感情来做例子罢。这感情本体,是不独人类,在动物也具有的。在人类,最初发见了粗杂的表现,后来,是艺术底的表现。在各各时代里,在各各社会底环境里,这表现是有变化的,就是对于这死,人类是各式各样地恐怖。但是虽然如此,关于这事,不但莎士比亚、裴伦、瞿提(之所说),便是圣诗的歌者之所说,也还是一样地打动我们的心。(里培进斯基的声音。)哦,哦,我正要讲到你,同志里培进斯基用了权术底漂亮的用语,(你自己才这样说法的。)向同志瓦浪斯基去说明各阶级间的感情和心绪的变化的处所了。以那样的一般底的形态而言,那是不可争论的事实。然而,莎士比亚和裴伦,在我们的心头诉说着什么事,你也还是不能否定的罢。(里培进斯基:“诉说也立刻要停止罢。”)是否立刻呢——不得而知,但人们对于莎士比亚和裴伦的作品,也要如对于中世的诗人们一样,将特以科学底历史底分析的见地,来接近它,是无疑的。然而,一直在这以前,也将到了这时候,不再从《资本论》中搜寻自己的实践底行动的教训,于是《资本论》也如我党的课目一样,都成为仅是历史底记录了。但是,在现在,我们和你却还不想将莎士比亚、裴伦、普式庚提交亚尔希夫,还要劝劳动者去读读这些哩。例如同志梭司诺夫斯基就热心地劝人看普式庚,说是五十年左右一定还是很稳当的;时期呢,还是不说罢。然而因了什么意义,我们向劳动者劝看普式庚呢?无产阶级底立场,在普式庚那里是没有的。至于共产主义底的心情的单元底的表现,那就更没有。自然,普式庚有优美的词句——这是无须说得的——然而这词句,在他,岂不是用以表现贵族社会的世界观的么?难道我们向劳动者这样说,你看普式庚罢,为了了解那贵族的,农奴的所有者的,一个侍从官怎样地迎春送秋么?自然,这要素,在普式庚那里也具有的,为什么呢,就因为普式庚是生长在一定的社会底基础上;然而普式庚给与自己的心情的那表现,却为几世纪间的艺术底的以及心理底的经验所充满,所综合,直到我们的时代,还是充分,照梭司诺夫斯基的话,是五十年还很稳当的。所以如果有人对我说,但丁的《神曲》的意义,在我们,是因他表现着或一特定时代的生活而定的,那么,我就只耸一耸肩。我相信,许多人们也如我一样,当读但丁之际,为要想起他出世的时代和处所来,非将记忆非常地非常地紧张不可,但是,虽然如此,这于受取从《神曲》,纵使不是从全部,只是从那几部分而来的艺术底欢喜,是并无妨碍的罢。只要我不是中世的历史家,则我对于但丁的态度,是特为艺术底的。(略萨诺夫,“这是夸张。‘读但丁者——如泳大海。’——勖惠莱夫曾这样反驳过培林斯基,他也是反对历史的。”)我并不疑心勖惠莱夫可曾如同志略萨诺夫所说,实在这样说了没有,然而我是并不反对历史的,——这是徒劳。自然,对但丁的历史底态度,是正当的,是必要的,而这于我们对他的美底态度,也有影响,但要以彼易此,是不可能的。关于这一点,我记起凯来雅夫在和马克斯主义者的论争时所写的事来,他说,叫他们Markid(那时是讥笑底地这样称呼Marxist的)来证明《神曲》,是贯串着怎样的阶级底利害的罢。在别一面,则例如意大利的马克斯主义者,安多尼·拉孛理乌拉(Antonio Labriola)老人,这样地写着:“要将《神曲》的句子,和弗罗连斯的商人们送给买主的羽纱的帐单一样地来解释,是只有蠢才才会做的事。”将这些句子,照样暗记着,是因为在先前,我和主观主义者的论争的时候,引证过好几回的。我想,同志拉思珂耳涅珂夫是不独对于但丁,即一般地对于艺术,都不用马克斯主义底规准,却用了将谑画(Caricature)给与马克斯主义的故人勖略契珂夫的规准,走近前去的。对于这样的谑画,拉孛理乌拉就说了他那强有力的话。[1]

    “无产阶级文学云者,我的解释,是用了前卫的眼来看世界的文学”等,等。这是同志烈烈威支的话。很好的,我们有着采用这定义的准备。话虽如此,不要单是定义,也将文学给我们罢。这在那里呢?请将这给看一看!(烈烈威支:“Comsomolia——这是最近的杰作。”)什么时候的?(座中的声音,“去年的。”)是了,去年的,那很好。我不喜欢论争底地说话。对于培赛勉斯基的劳作的我的态度,我想,是决不能称为否定底的。我还从原稿上读了“Comsomolia”,就非常称赞。然而,即使将能否因此宣言无产阶级文学的出现,作为另外的问题,我还要说,假使我们这里现在没有了玛亚珂夫斯基,派司台尔那克,乃至虽是毕力涅克,则作为艺术家的培赛勉斯基,在这世间是不存在的罢。(座中的声音,“这并不证明着什么事。”)不然,这是,至少,证明着赋与的时代的艺术创作,是呈着极复杂的织物之观的;这并非自动底地由团体底,特殊研究会底的方法所作,首先——乃是借了同路人们和各种团体的复杂的相互作用,而创造出来的东西。从这里跳出,是不行的,培赛勉斯基并没有跳出。所以,是好的。在他的或种作品上,“同路人”的影响竟至于太明了。然而这是幼小和生长的难避的现象。“同路人”之敌的同志里培进斯基自己,现就模仿着毕力涅克,或竟是白莱(Andre Belii)。是的,请虽然未必抱着大的确信,却否定底地摇着头的同志阿卫巴赫宽容我罢。里培进斯基的最近的小说《明天》,是现着平行四边形的对角线的,一面是毕力涅克,别一面是安特来·白莱。单是这样,那还不算什么不幸。在实际上,里培进斯基该是不能作为成就的作家,生在“那巴斯图”的地土上的。(座中的声音,“这还是很不毛的地土呀。”)关于里培进斯基,我当他《一周间》的最初的发表之后,就已经说过了。那时候,布哈林是,如大家所知道——因为他自己的性质的直爽和善良,非常之称赞,但那称赞,却使我吃了惊。现在呢,我是不得不指摘在同志里培进斯基——他,以及他的同志们,和“那巴斯图”所诅咒的“同路人”以及半同路人的作家本身之间的很大的关系的。这样子,诸位就再看见艺术和政论,往往不是单元底的了!我决不是要由这一点,在同志里培进斯基上头竖起十字架来。我们共同的义务——是在用了甚深的注意,来对思想和我们相近的艺术底才能,倘使这在战斗上是我们的同僚,那就更加一层了。我想,这事在我们的全部,是明明白白的。这样的注意甚深的慎重态度的第一个条件——是时机未到,就不称赞,不吹灭自己批判。第二个条件——是有谁踬绊了的时候,不要即刻在那上面竖起十字架。同志里培进斯基是还很年青的同志,他还得勤勉,长大起来。即此一端,便可知毕力涅克之必要了。(座中的声音,“在里培进斯基是必要呢,还是在我们呢?”)总之,首先——是在里培进斯基。(里培进斯基,“然而,这是我被中毒于毕力涅克的意思呵。”)没有法子,人类这一种有机体,是一面中毒,一面完成着对于那中毒的内部底手段,长大起来的。在那里是有生活的。如果将你干燥到象里海的鲤鱼一样,那时候,中毒是没有了罢,但长大也没有了罢,大抵是什么也没有了罢。(笑。)

    同志普列忒内夫在这会上,以辩护他自己的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和其构成底一部的——无产阶级文学的抽象论的主意,引用了Vladimir Ilitch的话,来反驳我。确是好本领!有在这里停一停的必要的。最近,普列忒内夫,铁捷克,希梭夫的几乎不妨说是做成一本书了的东西出版了,在那里面,无产阶级文化由反对托罗兹基的列宁的引证,受着辩护。这种方法,近来是很流行的。关于这题目,同志瓦进是能够写一篇大论文的罢。然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同志普列忒内夫该是很明白的。为什么呢,因为你自己就为了要躲避你觉得为“无产阶级文化”计,而将完全锁闭Proletcult(无产者教育机关)的Vladimir Ilitch的大雷,曾经到我这里来求过救。于是我对你确切声明,Proletcult大约是要给立起一个基础,加以拥护,但关于波格达诺夫(Bogdanov)底抽象论,则我对于你以及你的辩护者布哈林全然反对,而完全与Vladimir Ilitch同意的。

    除政党底传统的活化身以外,一无所有的同志瓦进,是不惜最横暴地,踏烂列宁所写的关于无产阶级的东西的。说是假的信仰,大家都知道,在这世间还不少,和列宁确实一致了,所以即使宣传那正反对,也可以的。说是列宁是毫不宽假地,用了绝不许用别种解释的用语,非难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的空言”。但是,要躲开这证据,却比什么都容易。自然,列宁是非难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的空言的,然而他之所非难者,是空言,而我们却并不作空言。我们岂不是认真地办着事务,而且还至于感到了光荣么,云……。这时候,所忘记了的事,是这激烈的非难,列宁却正用以对那引用他的说话的人们的。假的信仰,再说一遍罢,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引证列宁,正反对地行动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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