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蓝莲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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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哼一声,握着毛笔的手紧了一紧,语气有些烦躁:“他怕我让他再娶妻。”

    如今恰那的两个妻子都已死,子嗣问题再一次迫切地摆上桌面。而这正是恰那所竭力逃避的。我叹口气,八思巴将弟弟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其实恰那已经跟我说过这个问题。

    那晚向恰那传递八思巴要求他回京的信息时,他摇着头对我说:“我若是会燕京,大哥肯定会逼我再娶亲。”他长叹一声,怅然道,“大哥虽是真心为我好,但我知道,萨迦在他心中更重。”

    我回答他:“如今你是单身,再娶妻也是必然哪。”

    恰那突然粗声打段我,断然说道:“我不会再娶。”停顿片刻,他平静地看向我,眼角含着一抹刺目的莹泽:“小篮,我说过一定会帮你。这就是我帮你的方式。”

    想起他与八思巴之间的那番话,我摇着头,泫然欲泣:“恰那,若是非要以你的绝嗣才能逼得他与我在一起,那不是我要的,我不要你付出这般代价来帮我!”

    恰那伸手抹去我的泪水,柔声安慰:“相信我,哥哥是爱你的,只是他一直走不出身份带来的心结。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助他快些鼓起勇气。”他抬头望向窗外宁静的夜空,声音似从极远处飘来,“小篮,我求你,为了萨迦生下继承人,好不好?”

    为萨迦生下继承人。

    恰那的话言犹在耳,如炸雷般声声震着我的耳膜。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望向安静地在坐在油灯下的八思巴。恰巧他也正抬头看我,目光相触,他面色又是一红,垂下头半响才嗯哼一声转移话题:“再过几日便是六月十五,我要为大汗做整整七日祭祀。届时会跟众弟子住在太庙,你就安心在国师府等我回来吧。”

    蒙古人早先信奉萨满教时,在祭祖时要宰杀牲口,以巫师祝祭,到了忽必烈时期,这一习俗被称为“烧饭”。每年九月在举行“烧饭”的院子里宰杀一匹马、三只羊,在院子里当中挖一坑架起大锅,现成烹煮。煮时一边倒入马奶酒,一边让巫师呼喊先祖之名。蒙古官员在一旁,手捧金币和三匹绢绸,恭敬地让先祖来享受。

    忽必烈即位后,朝中汉人认为蒙古人这种祭祀方法太过原始,便建议以汉人的祭祀礼仪,设立太庙安置祖宗神位。这年六月,太庙落成,八月奉安神主于太庙。可忽必烈看到祭祖大事由汉儒们以汉人习惯一手包办了,心有不满,便让八思巴以藏传佛教的仪规在太庙做七昼夜法事、我“哦”了一声,看他仍垂着头似在思量什么,便放下羽扇讪讪道:“那个,你歇息吧,我去睡了。”

    我现在只要与八思巴单独在一起,便会化成人身,我要让他尽快适应我。可这样一来,即便我是狐狸模样他也不肯让我陪着他睡。他左侧的厢房成了我的房间。

    正要抬腿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叫住我,踌躇一会儿才问出:“关于那个孩子——“他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恰那说过什么?“我摇头叹息:“他一直说这是孽缘。”

    由于丹察曲本一直在担惊受怕中长途逃亡,不足八个月便早产,我本以为这样出生的孩子只怕难以活下来,于是这年秋天到云南再走一遭,才发现这个受诅咒的孩子活得好好的,生命力之强令人感叹。

    想起恰那的无可奈何,我摇了摇头:“恰那一直想要抓到丹察曲本为墨卡顿报仇,可如今人已经死了,再纠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还有什么意义呢?”

    丹察曲本的事情只有八思巴和恰那知道。对外只说墨卡顿染了急病而亡,丹察曲本不习惯汉地的生活回了娘家。但对丹察曲本的父亲次仁嘉却无法隐瞒丹察曲本的死讯。八思巴已致信于他,信中没有提及一句事实真相,只说丹察曲本在骑马时不慎跌落,撞到头部不治而亡。藏人习俗,非自然死亡者不得天葬,便将她在燕京郊县火化了。

    这封信于丹察曲本亡故后的一年半到达次仁嘉手上。一心等着抱外孙的次仁嘉经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收到信后大病一场,没多久便亡故了。按照婚书协定,拉孜地方并入萨迪。

    八思巴怔怔地盯着油灯摇曳的火苗:“那孩子虽是不该出世,可也挣扎着来到人间。我不会对一个婴儿怎样,但意希迥乃的阴谋,只要我活着一日,绝不会让他得逞!”

    唉,问题又绕回到同一个死结上:“可是,恰那坚决不肯再娶。”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抬眼看向我,昏黄的油灯下,他狭长的侧脸被光线剪出淡淡的一圈晕,自然上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蓝迦,再给我些时间。你也需要时间,不是吗?”

    时间?我怔怔地看着他。初秋的夜风温柔地吹拂着帷幔,带进一屋的燥热。

    他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眼神飘移到窗外,温和如珠玉的声音放得极低:“我会考虑恰那的建议。”

    我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出一个不规则的强音。他,他是说……我奔回到他面前,微喘着气急切地看向他:“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想要他再说一遍。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扭过身子打了个哈欠:“太晚了,睡吧。”

    那一晚我高兴极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笑容总是抑制不住地浮上嘴角。多年的心愿总算得到了一丝回应,如同在暗夜行走的人突然见到了远处一缕光明。虽然极弱,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意味着方向与希望。

    这件事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告诉恰那,他一定会真心为我高兴。可一想到他现在人在凉州,不由得高兴劲儿去了一半。然后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从什么时候起,我对恰那这么依赖了?我的所有心事,所有情绪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他倾诉。

    他在最伤心时曾一遍遍让我答应不要离开他。其实,我又何尝离得开恰那?我们早就习惯了互相取暖互相倾诉,可八思巴呢?他与我谈的大都是教派利益、朝堂政事,他早习惯了隐忍内敛,极少向我吐露心事。从贴心的程度来看,恰那反而与我更近。

    唉,许是因为恰那没有八思巴那么多的政务佛事宗派诸般杂务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我在患得患失中等到了他七日后从太庙回来。他告诉我:为庆贺真金的长子出世,察必皇后将出资修建一座寺庙。

    就在这年年初,真金的妻子阔阔真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真金一直被忽必烈视为继承人,这个儿子的出生为真金未来的继位之路添色不少。忽必烈高兴地为这个孩子取名甘麻刺。萨满巫师说阔阔真面容饱满是个宜男的福相,未来还会再添多个儿子。忽必烈对儿媳的乖觉也是一向满意,听了巫师的话更是对阔阔真另眼相待。

    最高兴的还是察必,儿子媳妇恩爱美满,又得了大胖孙子,前景一片光明。她便打算修建一座寺庙,用以祈福还愿。忽必烈不喜奢侈,国库财政紧张,察必就从自己当年的嫁妆私房里拔出修建寺庙的钱。

    做了祖母的察必在装扮上变了许多,不再穿戴艳丽华美的服饰,她以法术变幻出了鬓角的些许白发,又在面容上稍作老态,看上去更加端庄大方,却仍是比她扮的同龄人年轻许多。

    经过八思巴诸人的勘察,寺庙选址在燕京城和义门外高粱河北岸。察必虽未动用国库,但她嫁妆颇丰,所以出手很大方,务求寺庙造得美轮美奂,并钦定由八思巴主持设计修建。一时间,本就忙碌的八思巴更加忙得脚不沾地,睡眠时间愈加少了。

    “察必也真实的,干吗非让你来建这个寺庙,难道她还嫌你的事情不够多吗?”我是坐在热乎的炕上为他折叠浆洗干净的僧袍,一边撅着嘴抱怨,“你白天要管建寺庙的事情,晚上又要创蒙古新字,睡的时间比常人少了近一半。长久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

    他从书堆里抬头,呵了呵冰凉的手心,温润一笑:“我还年轻,少睡些没事的。”

    我将折叠好的僧袍放入柜中,拔旺了火盆里的炭火:“你呀,就是因为你这么操劳从不抱怨,所以忽必烈才可着劲儿使唤你。”

    他没有答话,耸着肩闷头在笑。我奇怪:“你笑什么?”

    他看向我,脸上照旧是红晕密布,眼底却带着温暖的笑意:“我怎么觉得,你我这番话,像是一对寻常夫妻在唠家常。”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我心里涌入一丝甜意。这一年来,我每夜以人身出现在他面前,为他端茶送水,陪他说说家常。相处这么多年,我们对彼此都太过熟稔,可人的身份毕竟跟小狐狸大不一样。同样闲话家常,与他这样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却嚼出一丝不同的意味来。人类的寻常夫妻也是如此吧。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凝视着我,深邃的眼眸里有一抹犹豫踌躇:“蓝迦,我也曾想过,若我是个普通人,没有家族重担在身,没有这样特殊的身份,那我对你,可还会像如今这般犹豫?”

    我看着他带着迷茫的面容,咽了咽口水:“我从未想过与佛祖争夺你,我只求你心中有我一个小小的角落。”

    “有的。”他抬起清亮的眼,目光里是一片溺人的柔情,“一直是有的。”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呆呆地望着他。

    “蓝迦,恰那说得没错,你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他微闭上眼,手心抚上胸口,似在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我怎么可能对着这么美好的你,毫无心跳的感觉呢?”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听到的他说过的最为私密的话了。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言,我哽咽着轻唤一声:“娄吉……”

    他晶亮的眸子凝视着我,极慢地一寸寸凑近,手微颤着向我伸来。他靠得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闻到他周身的檀香味,听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看到他清澈的眼瞳中映出的呆滞的我。他骨节细长的手马上要触及我的脸,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也濡湿,还有空气中微不可辨的难言的情愫。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大声,血液似乎全部涌进了脑子,脸火辣辣地发烫。不敢再看,我索性闭起了眼,微微昂着头。

    我正紧张地期待着,蓦地,身体骤变,眼前一片漆黑。费劲儿地扒拉开衣物,我气急败坏大骂:“该死的,怎么又被打回原形了?”

    他如同被烫到了手,急忙缩回。脸上讪讪地,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眼睛原本不敢直视我,却在听到我的骂声后不禁失笑。

    扭头深呼吸几次,他终于肯正视我,手指点一点我的小鼻尖,腼腆的唇角晕出一抹笑意:“已经有所进益了,你莫要太过心急。”

    我分明看到,一直存在于他脸上的踌躇,起码在笑着的那一刻消失了。

    那晚,我辗转反侧,听着屋外籁籁的雪落声,度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一想到他马上就可以碰触到我了,多年的努力终于得见曙光,嘴角便抑制不住笑意。我轻轻扶着自己的脸,想象是他的手在轻触。掌心微温,带着濡湿。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翻腾出另一番柔软的触感。这感觉是如此奇怪,我慢慢地将手从脸庞挪到嘴上,对着暗夜幽幽叹了口气。太久未见那个令人怜惜的孩子了,不知他现在一个人过都如何。

    公元1263年,一整年我都在燕京陪伴着八思巴,只有少数几次去凉州为八思巴传递信息给恰那。那一年里,纳恰深居简出,极为低调,如隐入深山修行之人,心若止水,不起涟漪。

    那年的汉历新年,兄弟俩没有在一起过。

    “这座皇家寺庙历时十年才建成,建成时忽必烈已下诏将八思巴推上了更高的位置——‘皇天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所以,这座寺庙因是八思巴督建造,忽必烈亲自赠名为大护国仁王寺。”

    年轻人说道:“我明白了,这‘大护国’与‘仁王’皆是忽必烈形容八思巴。”

    我点点头,回忆起这座元代皇家寺庙的盛况,不禁感概:“这寺庙是藏式和蒙古式混搭的风格,廊柱上绘满了各色艳丽的花卉。史书上音容‘其艳好若天宫内苑移下人间’,藏文称其为‘梅朵热哇’,意为‘花苑’。这座寺庙后来成了元朝历代帝师的居处。忽必烈孙子、元朝第二代帝皇元成宗铁穆耳在位时,还在大护国仁王寺供着忽必烈和察必的御像。”

    我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发怔。年轻人探头看向我:“怎么啦?”

    我鼻子涩得得难受,眼前迷蒙一片:“八思巴的舍利塔便在那里。”

    第三十三章

    白伞盖佛事

    当愚人间不和而争吵时,只有学着才能使他们安宁;当河水浑浊不清的时候,只有澄水宝才能使它澄清。

    ——《萨迦格言》

    公元1264年——阴木鼠年(甲子)——南宋景定五年——元朝至元元年八思巴30岁,恰那26岁。

    “恰那!”

    我偷偷从屏风后面探出头,看见他只身入屋,欣喜地唤他。

    数月不见,恰那的面容有些憔悴,越发清瘦了。他抬眼,见到我在屏风后冲他吐舌头,笑容满上清瘦狭长的脸,许久未见的酒窝顽皮地跳跃:“小蓝,你来了!”

    他急忙关上门,疾步冲我走来:“怎么变成人身了?”

    我以手指缠绕着垂在耳侧的蓝丝带,略有些羞涩地低头:“我现在,好像更喜欢人的身体。”

    过去的一年里,我每夜以人身出现在八思巴面前。有了人的身体,我的言行举止慢慢变得跟人一样,思维方式也越来越像人,渐渐琢磨出做人的滋味来。难怪那么多妖,修行不为长生不老,而是渴望拥有人身融入人群。

    他欣慰地点点头:“你的法术越发进益了,到达后可以不用倒头睡觉了。”

    从前他们兄弟俩分处两地时,我为他们传话,总是会因灵力不继倒头睡上几日。随着法术精进,睡眠的世间安越来越短,今时终于可以不必靠睡眠补充精力,我心下亦是极喜。

    他一直定睛在我身上,笑容如初春的阳光般和暖:“哥哥有什么话带给我?”

    我放开蓝丝带,正色道:“娄吉让你即刻出发回燕京。”

    “我说过,要我回去除非——”他脸色突变,怔怔地看着我,踏步上前握住我的手,“小篮,你们……可是好了?”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手心很凉。我反转双手,覆盖在他手背上,为他取暖。他低头搜索我逃避的眼睛,将我脸扳正:“你的脸很红。小蓝,告诉我实话,哥哥跟你,是否已……”

    哎哟,变成人还是不好,所有表情都一览无余了。我心一慌,脸上烧得更是厉害,急忙辩解:“没有啦。他……他……”结巴了几句,看到恰那认真的眼神,我越发心慌,低下头用蚊蚋一般的声音说道:“他应该已经可以触碰我了。”

    我们相处越来越融洽了。他每晚回卧房,第一件事便是找我,陪我吃晚饭,然后他一边写字,一边与我闲话家常。每晚都有说不尽的话题,聊不完的趣事,他在面前越来越放松,笑容总在他脸上如莲绽放。

    就在前几天晚上,气氛出奇的好,又出现了前一次那般暧昧情愫。他潮红着脸,呼吸有些素乱,情不自禁地对着身畔的我低下头。看那般架势,他想做的就像当年恰那对我所做的,嗯,是亲吻。这次我不再像上次那般懵懂无知,心中极其期盼。可惜,就在马上要贴上我的唇时,他又生生刹住。

    唉,真不知该说是他的定力太好,还是我的奢望太高。

    恰那的眼眸在我脸上仔细探寻,指尖在我脸上摩挲缱绻:“可他还没有真正触碰你?”

    我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旋即放开,声音干涩:“你们还没有真正燕好,我不会回去的。”

    “恰那,这次你非回去不可。”我急忙拉住他的手臂,严肃地告诉他,“忽必烈已命娄吉回萨迦,已定于今年五月一日出发。”

    恰那呆住:“回萨迦?”

    我重重地点头:“是的,回你们阔别20年的故乡。”

    他愣愣地似是反应不过来,分量很重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故乡……阿里不哥驻扎的伊犁河流域发生大面积旱灾,阿里不哥肆行杀掠,民心军心尽失,他走投无路,被迫向忽必烈投降。公元年初阿里不哥来到燕京,不到一个月便“因病去世”,长达4年的兄弟内讧由此结束。

    从1260年到1263年,整整4年间,忽必烈一边跟阿里不哥鏖战,中间还抽出半年时间扑灭李瑄的叛乱,一边有条不紊地建设自己的新王朝。这就是忽必烈比阿里不哥高明之处。阿里不哥只会破坏,将所辖之地压榨干净后便再无出路。而忽必烈却是在建设,构建起一整套的统治机构。

    解除了外部威胁的忽必烈新王朝朝气蓬勃,欣欣向荣。踌躇满志的忽必烈开始大展拳脚,将燕京改名为中都,定为国都,又将年号从中统改为至元。他还设立了一系列行政机构。第—步是建立枢密院,统领全国军政。任命皇子真金兼判枢密事,统一调度侍卫亲军和各地的蒙古、汉军万户。枢密院的指挥系统,让军权集中控制在了中央政府的手中。第二步便是取消蒙古人先前的分封制,分立各省各路,由中央政府统辖。藏区便是各路行省之一。可乌思藏数百年来割据分裂,哥哥佛教宗派自有其政教合一的势力范围,强力推行中央统辖的政策恐怕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忽必烈要在乌思藏区建立新的行政体系,实现新王朝对藏区的统治,必得由一位可以控制洗澡全局,熟悉各大教派的宗教代表人物出面。这个历史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忽必烈最信任的八思巴身上。

    经过深思熟虑,忽必烈下旨让八思巴兄弟俩一起回萨迦。

    解释完了缘由,我看向一直默默不语的恰那。他脸上没有八思巴初听到忽必烈决定时的欣喜与激动,反而是满目迷茫:“在汉地居住了20年,旁人问起时我都会说,我是藏人,是萨迦派传人。可到底萨迦是何摸样,在我心底早就模糊不清了。”

    恰那6岁就离开家乡,对萨迦的记忆不深。比他年长4岁的八思巴却有着更多的童年回忆。班达智大师圆寂后,改道追随了忽必烈。身为萨迦派教主,他却离乡长达20年,这怎样都说不过去。所以这些年来,回萨迦一直是八思巴的心愿。此次忽必烈的命令,正是偿他所愿。

    恰那将目光移到窗外。夕阳西下,柳絮在风中飘扬,满园的桃花如望不到头的红云。清风扬起,扫过枝头,花瓣与柳絮飞扬在天空,在金色的阳光下如绵绵花雨,绚丽夺目。

    “我不像哥哥那般思乡情浓,也没有想过定要回去看看。可既然是大汗的命令,我必须遵守。而且,哥哥此番回去,不光是要整顿萨迦派,更重要的是遵照大汗的命令重设藏区。如此一来,他必定有太多事务要处理,太多人情要往来。他一个人怎吃得消,我得去帮他。”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扭头看向我,眼底闪动着晶亮的波光,“既如此,我便回燕京吧。”

    我点点头,调皮地笑道:“不对,不该再叫燕京,应该叫中都了。”恰那第二日便收拾行囊,带着一众贴身侍从离开了凉州的驸马府。

    在凉州,人人皆知墨卡顿公主刁蛮拽悍,男人们都对拾那寄予了无限同情。墨卡顿死后,想要攀亲之人踏破了驸马府的门槛。可登门提亲的人,在第一次上门后,第二次便再也踏进不了驸马府。恰那为亡妻守丧一年多,这番情深义重着实感动了凉州民众。凉州女子们更是以恰那为标杆。已婚的要求丈夫学习恰那,未婚的只盼着能进驸马府,为恰那端茶送水也心甘情愿。

    所以恰那出发时,除了启必帖木儿,还有凉州许多民众自发为他送行,女孩们抛到车上的鲜花手绢数不胜数。恰那感动地在车上对民众挥手道别。马车辘辘,驶出城门东去。他自八岁来到凉州,中间只有两年居住在燕京,其余时光都在这座西北重镇,已历十六载。凉州对他而言,比故乡还要亲切熟稔。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一别,他此生再也没有回道过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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