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京都,听到伏见鸟羽两个关口都取得了胜利的消息后,岩仓具视顿时大喜,表示应该再接再厉追击幕府军,西乡隆盛和大久保利通当即点头表示同意,下令全线出击,在淀那里歼灭幕府军队,当然,那玩意儿绝对不能忘了带。
早上7,8点的时候,萨摩藩率先赶到了。迎着他们而来的,是新选组的人,背后还有会津藩的火力掩护。因为前一天新选组几乎没什么动作,整整一天除了偶尔打几炮听个响之外,就是蹲在地上抱着个头躲他萨摩人的炮弹了,所以现在特别活分,大家抱着一颗有仇报仇,没仇寻仇的心态冲向了萨摩人的队伍。连子弹都没来得及装的萨摩士兵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伤亡惨重,而在会津藩的左边,幕府直属军也组成了一道长而厚实的防线,把从鸟羽街道赶来的新政府军死死的堵在了外面。一时间,一左一右四支军队捉对厮杀,谁也进不了一步,也不肯后退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从新政府的阵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在这炮声隆隆喊杀声一片的战场上,它显得特别的悦耳特别的不和谐,幕府军侧耳细听后,发现是吹号声和军鼓声。
这战场上怎么会有这种声音?就算是仿西洋,那人家一般是在阅兵的时候才会这么又吹又打的,你说你在大伙正打的乐和的当儿跑出来吹拉弹奏的,这不是找死么?
正当幕府军在郁闷的时候,这声音离开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都能看到那些乐手们的身影了,他们和其他的新政府军一样的打扮,唯独的区别就是其他人拿着刀枪,他们拿着鼓号,似乎还举着个什么,好像是一面旗帜啊……
随着队伍的越走越近,旗帜上面的花纹也越发清晰可见了,大家瞪着眼睛仔细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御之锦旗!
所谓御之锦旗就是菊章旗,指旗帜上画个16瓣花瓣的菊花,这是天皇家专用,其他人等一律不准私藏擅用,不然抓了坐牢。见此旗如见天皇,对此旗帜不敬的犹如对天皇不敬。
这就是岩仓具视口中的“那玩意儿”。总数有十面,都是最近造的,生产方是日本皇家用品工厂,厂长岩仓具视,车间主任玉松操。
要说在战场上树御之锦旗其实也是有典故的,在承久3年(1221)的时候,后鸟羽上皇(天皇他爹)就把御之锦旗给了10位手下的将军,让他们率兵征讨当时的镰仓幕府。
现在,捧着这十面旗帜的萨长军队,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正规的官军,是天皇的军队,而你们是朝敌,是贼军。
尽管会津藩也好,新选组也好了,大家都是跟着幕府混的,谁也没拿过你天皇一根稻草半斤棉花,但在日本人的传统思想里,不管实际统治的是将军还是什么玩意儿,日本唯一的象征,真正的象征,只能是天皇。造反的他敢反大名反将军,可唯独就不敢反天皇。
幕府军开始动摇了起来,他们纷纷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对的,自己所做的是否真的是正义的一方。军心一动摇,这仗自然是没办法打下去了,泷川具举打算先撤退,然后做一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让大家明白,这破旗子多半是萨长自己手工缝制的,跟天皇毛关系没有。好在边上就是淀藩的城堡淀城,泷川具举打算先带兵进去休整休整,开个会啥的,好讨论讨论下一步的行动,顺便再吃个热乎饭什么的。
于是跑到了淀城的城下,叫开门,说自己是幕府的军队,请你们家的稻叶大人开个门,我们要进去。
城上守门的士兵比较直截了当的表示,这门开不了。
此时幕府军的总指挥竹中重固依然没有出现,所以只得由泷川具举接着代表幕府军跟淀藩交涉,且说这泷川大人在鸟羽撤退的途中就已经碰上过一次萨摩人,跟人家打了一场这才好不容易的全身而退,现在又被人家拿着御之锦旗给压着打了好一阵,身上已经是灰头土脸又累又饿,自然也没什么好心情了。他很直截了当的就叫了一嗓子:“淀藩的人听着,这里是德川幕府的军队,请你们速速开门,我们要进城!”
“我们知道你们是幕府的军队,但我家大人有令,今天不管是谁的军队都不得放入城内,如要硬闯,那就只能修怪我们枪炮无眼了!”
幕府的老中居然拒绝幕府的军队入城,这听起来特别不可思议的事儿居然还真的成了真。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稻叶正邦一看幕府军队被新政府军打成这幅德行,而且连御之锦旗都给打出来了,便立刻知道从今往后幕府做大的时代算是结束了,像自己这种属于是有重大幕府背景的阶级敌人,要想在今后的日子里混好,那唯有弃暗投明,脱离幕府,投向萨长新政府的怀抱。
被淀藩拒之门外后,幕府方面只得继续再退,一边退一边在淀藩的领地里放火打劫,也算是报复了,不过,更多的幕府士兵则在撤退的过程中,脱离了队伍,一去不复返了。
连老中都叛变了,还会有什么胜算呢?大家的想法基本就是如此。
5日,新选组和会津藩在淀川附近的千两松布下了防线,这个时候幕府兵基本上都逃的差不多了,新政府军还没怎么追上来,大家便就地找个能坐的地方休息了起来。
“大家来吃饭吧!”新选组的营地里,突然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发现井上源三郎不知何时捧了个锅子,里面都是饭团。
顿时,原本死气沉沉的阵地上又活跃了起来,苦战了数日大家连顿饭都没好好吃过,这些个饭团可谓是来的太及时了。大家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着大米饭一边也在想一个问题:这饭团是哪儿来的?
“我借用了附近的民宅给做的。”井上源三郎笑着说。
事实上从进入试卫馆以后,井上源三郎就一直给掌门近藤勇以及他的养父近藤周助端茶送水,有时候甚至还会做饭,以至于当年山南敬助初来乍到的时候,还以为这家伙就是这里的老仆,而在新选组内,尽管身居六番队的队长,但他依然永远对每个人都摆出一张笑脸,从来不大声说话,队士们找他不管什么事儿,能办的他都会尽力去办到,所以,也被誉为新选组内第一老好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打,事实上,井上源三郎很能打,特别能打,他尤其擅长拔刀术。
所谓的拔刀术,是日本剑道里的一种技能,难度比较高,它是指从刀鞘里把刀猛的抽出来,在刀出鞘的那一瞬间,以飞快的速度把对方给划拉死。
井上源三郎曾经在六番队队员面前表演过这种技能,把一块木头放在桩子上,然后从刀鞘里拔出刀猛的划拉过去,结果木头岿然不动完好无损,正当大家憋着一口气想笑而不敢笑的时候,木头突然就变成了四段。
于是惊叹称奇声四起。
就在大家欢声笑语一片吃着饭团的当儿,新政府军开到了,冲在最前面的,是萨摩军。于是大伙连忙放下手里的饭团操家伙迎敌去了。井上源三郎自然也没落下,他对准冲在最前头的萨摩小兵就是一刀,然后又挥刀杀入敌阵中一阵砍杀,一连放倒了三四个,由于大家都是近距离作战,所以洋枪的优势也不怎么能显现出来。
正在井上源三郎大杀特杀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萨摩军中的小队长举着个枪在向他瞄准,源三郎笑了,干脆丢下了自己正在追砍的对象,径直走到了那个小队长的跟前,然后,把刀收入了刀鞘。
“我们来比试比试,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吧。”他说道。
昨天土方岁三那句听着让人无比悲伤的“从今往后,恐怕就不是刀剑的时代了”这句话,让井上源三郎从内心感到不认可。
我们这些人放下了刀剑,还会作什么?难道用了一辈子的刀,说没用就没用了么?
不,我绝不认同!
井上源三郎压低了身子,左手的大拇指扶住刀镡,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小队长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指动,枪响,一道寒光随即闪过,两人同时倒地。
源三郎的腹部中弹,那位小队长却奇迹般的没有受伤,拍了拍土又爬了起来继续作战。
新选组六番队队长井上源三郎战死,年40岁。
据说这个故事还有一个超恐怖的结局,那位小队长在80岁大寿的时候,突然口吐鲜血倒地而亡,经医生检验后发现,他是因为身体内大出血所导致的死因,可丝毫没有前兆,宛如莫名被刀砍了一般。
是真的是假的不知道,个人觉得多数是假的。
激战了数小时候,幕府军终于抵挡不住了,开始撤退,新政府军则继续开始追。
在一个叫桥本的地方被追上了。桥本是个宿场,也就是让过往旅客打尖住店的地方,附近还有几座山,其中一座叫男山的山上还有一个八幡宫神社。幕府方面决定以神社为本阵,分别在桥本宿场和山脚下布防线,准备跟新政府军做最后的决战,在他们左手边有一条叫淀川的河,河对岸是山崎炮台,负责炮台防务的,是津藩的武士。津藩就是藤堂高虎传下来的那个藩,藩主藤堂高猷是新选组藤堂平助他爹。
结果幕府找来了津藩的人,说是让他们的炮台以炮火支援自己。津藩答应了。
6日一早,双方就开打了,幕府军普遍士气低落,新政府军普遍士气高涨,两家刚刚对打了没几分钟,突然对岸的山崎炮台大炮轰鸣,一颗颗炮弹飞出炮膛,划过长空形成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砸向了阵地——幕府军的阵地。
炮台没有没夺走,开炮的依然是津藩的人,只不过他们临时把大炮的角度调整了一下,改成对幕府开炮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临阵背叛,俗称倒戈。让人称奇的是,这种背叛居然没有事先跟新政府军沟通过,而是纯粹的,完全的,百分百的自发性背叛。就是看着你幕府快不行了,我上来踩你两脚的那种。
对此,幕府方面的评价是:真有他们祖宗的遗风啊。
津藩的祖宗就是开藩老祖藤堂高虎,这人素有渡之鸟之称,同时也有外号叫寝业师,这两个词都是日语,要硬翻成中文的话倒也简单,也是三个字——跳槽王。他这一辈子都是如同墙头草一般要么跟着这个要么跟着那个,每一次跳槽都能高升一步。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不随风倒怎么活下去呀?
且说这津藩一开炮,幕府军算是彻底的崩溃了。这仗打到现在已经是没法接着打了,武器不如人,士气不如人,指挥官也不如人,最重要的是,大义名分都没了,自己打着打着都打着贼军了,让你去打仗打的从一名光荣的战士打成一个只能生活在阴暗角落的小偷你干么?所以广大幕府官兵已经彻底的厌倦了:打个毛啊,再打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著名的伏见鸟羽会战就这么结束了,我们现在一般认为,这仗一打完,幕府就垮了,再也站不起来了,然后新政府就如鱼得水,要风来风,要雨下雨,要钱了天上立马咣当丢俩金币下来。其实这只是我们站在后人的角度,观察了整个历史前后之后得出的结论,事实上在当时,不管是幕府还是新政府,都只有一种感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新政府方面觉得,这一仗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可能连幕府的根基都不一定能动摇,所以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高举御之锦旗,解放全日本。
而幕府方面则认为,尽管输了一阵蛮丢人的,可事情还没坏没法收拾的地步,虽说一大群人已经没了战意。但也有想接着打下去的,比如松平容保。他不甘心幕府就这么垮了,200多年的德川江山就这么等同白送人一样的送走了,只要他作为会津松平家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就会努力阻止这种悲剧发生。
其实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再怎么说,现在明了打着旗号说反幕要武力消灭德川家的,基本上也就萨摩藩,长州藩,土佐藩,佐贺藩这四个,其他各藩依然处在或依附幕府,或观望的状态,所以只要撤回大阪,让将军庆喜亲自出战,死守大阪城和新政府军一战,如果打赢了,那么天下的形势将再一次的向幕府倾斜了。
同样打算死战到底的,还有近藤勇。他还记得5年前,自己随着浪士组上洛,被清河八郎坑了的时候,是谁收留了都快要流落街头成为野狗的他们。
曾经有一次,松平容保找他谈话的时候,说了一连串天皇怎么对他好,将军怎么对他好之类的话,然后表示自己誓死也要效忠天皇和幕府。接着他问近藤:“近藤,你愿意和我一起效忠于朝廷和幕府么?”
一般情况下是人都说咬牙切齿摆出一副下定决心不怕万难的神情,然后拼着命点头表示自己愿意。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近藤勇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你不愿意?为什么?”
“在下近藤勇,愿意豁出命来保护的,只有肥后(松平容保官居肥后守)大人您一个而已,不过,您要保护的东西,也是我要保护的!”
现在,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幕臣,比如那位大目付永井尚志之类的,人数还是比较可观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大家能紧紧的团结在将军周围,以大阪城为据点,打好这一场防御战,在这里打败敌军,那么幕府再兴是绝对有希望的。
话说这幕府军一路上且战且走,走一段路逃一拨人,总算是到了大阪城下。新政府军倒也没敢追来,毕竟大阪城城高墙厚的,要攻破它得好好准备一番,所以暂且退了回去。而松平容保他们一进城,连饭都来不及吃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就冲向了德川庆喜的房间,他们要找将军汇报一下思想,然后告诉将军大人他们的作战计划。这样一来,也好让人家有个最终决战的心理准备。
结果他们没能找着德川庆喜。
松平容保惊了,这偌大一个大阪城,还就活生生的把将军给吃了?找!挖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不可。
大阪城的士兵跑来告诉他,您别找了,将军没被吃掉,而是自己走了。
走了?走哪儿去了?松平容保很郁闷。
回江户了,现在应该在去码头的路上吧。
松平容保立刻陷入了沉思中,他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不对呀,这大阪港周围应该已经没有了幕府的军舰才对,他是坐什么回去的?渔船?
此话一出,身边的一个人惊叫起来:“不好!”
叫完之后拔腿就跑,松平容保他们也不知就里,一看他跑了也跟着一起跑,大家心想这哥们儿铁定是去追将军了,跟着他搞不好能追到。
于是一群人一路跑啊跑的,一口气跑到了大阪港的海边,带头的那位盯着大海看了又看,然后用脚死命的一跺:“还是让他走了!我的开阳丸啊!”
大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这个陌生的哥们儿,这才发现他有些与众不同,幕府的官员们穿的都是一身和服,而这家伙却是一身西洋军装,西洋军帽,还留了两撇八字胡,胡子被他梳的又尖又翘。
这人是谁啊……大家不由得发出了这么个疑问,这个哥们儿的样子,该不会是新政府军的吧?
“我叫榎本武扬,是幕府的海军副总裁。”
“啧,也不知道你这家伙是从哪块地方赶来的。”人群中,土方岁三又忍不住嘀咕道。
“欧罗巴的军人都是这个打扮。我真想让你看看欧罗巴军人出操时候的风采哪。”榎本武扬当年也就32岁,不聋不哑,听力好着呢,“武器,军制,这种东西需要改成西洋的,可这些并非是特别重要的,真正需要学西洋的,远不止这些。”
土方岁三觉得很奇怪:难道学西方列强的武器,学他们的军制,还不够么?
“最关键的是人的意识和社会的制度,日本只有把这两样学到手了,才会真正变得强大。”
意识?制度?那是什么东西?土方岁三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词,事实上周围的这一圈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大家都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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