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宁月带着小安向大门走去,开口问:“是谁啊?”
一个轻快活泼的声音响起:“李家嫂子,我是济世堂的伙计小丁,是师兄叫我过来的。”
谭宁月听了,便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两个大眼睛含着讨喜的笑意。
少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谭宁月,说:“江大夫就是我师兄,他让我把药给嫂子你送来,说每日喝一副,连喝三日,体内寒气便可尽除。”
白天看病的时候,自己说不用抓药,江新没说什么就走了。谭宁月没想到,他会特地让人送药过来。这个人,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却颇有些医者仁心的风范。
谭宁月感激的接过来,说:“辛苦丁兄弟了,快请进来歇歇。”
小丁笑笑说:“不用了嫂子,我这就回去了,嫂子赶紧把药熬了喝,省得染上风寒。”说完,转身欲走。
谭宁月赶紧叫住他:“丁兄弟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药钱。”虽然无论是药的价值,还是别人送药的好心,都不是家里那几个铜板能回报的。可是,这个时候,也只有这样了。
小丁回过头来笑笑,说:“嫂子,我师兄说了,不让收钱,我可不敢不听师兄的。”
谭宁月明白江新知道自己家里穷,心下感激,却说不出话来。有时候,所谓的亲人伤害起你来肆无忌惮,而陌生人却能不求回报地带给你温暖。
小丁看着谭宁月的神情,他从师父赵大夫那里听说过李家的事,对这个命苦的小媳妇很同情,今天见了她,便觉得很有好感。小丁诚恳地说:“嫂子,你不用介意什么。我师父说了,他开医馆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只要能让病人恢复健康,他就很开心。这么多年师父一直是这么做的,他老人家也这样要求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听师父的话而已。嫂子你健健康康地好好活着,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谭宁月感激地点头,又说了些道谢的话,以及让小丁转达对江新的谢意,小丁一一应了,冲着谭宁月可爱的笑一笑,手一甩一甩地离开了。
小柔洗好碗过来,也感激地说:“江大夫人真好。”她接过药包,去厨房熬药。
谭宁月喝了药睡下,第二天早上醒来,果然精神了好多。看来自己不用担心挂掉了。
小柔和小安起得都比谭宁月早,姐弟俩合作,已经做好了早饭。说是早饭,其实也只是三碗能当镜子照的清汤,和几个干巴巴的窝窝头。而就连窝窝头,也是最后的几个了。
天公不作美,一大早便哗哗下起雨来。灰暗的天空,凄风冷雨,映衬着此时的境地,倒真是能愁煞人。
谭宁月却不在意,她一边思索一边咽着干涩的窝头。小柔和小安见她出神,也不出声,三人安静地吃了早饭。
小柔又抢着去刷碗,谭宁月只好由她去了。谭宁月知道现在她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拼命好好表现,自己只能慢慢让她安下心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下顿吃什么。人不像北极熊,可以几个月不吃东西,人也不像青蛙一样会冬眠。每一天,醒来,肚子饿,要吃东西才能活得下去。
眼下是农历二月中旬,春的气息虽然还不浓厚,但想必山野里已经开始繁盛起来。谭宁月琢磨着,等雨停了去外面看看。
雨下了好大一会儿才停,谭宁月刚想着出门,就听见敲门声。小安主动跑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个年近三十的高壮男人,他手里拿着个小包,一边摇摇摆摆地走进堂屋,一边紧瞅着谭宁月浮夸地笑着说:“听说弟妹昨天不小心掉河里了,你大嫂说你没事,我还是不放心,今天雨一停就赶紧过来看看。弟妹身体不要紧吧?”
谭宁月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我没事,大哥费心了。”
来的正是周氏的大儿子李小飞,他成天游手好闲,流里流气。以前李小和还没过世的时候,李小飞就借着来看望李小和的名义,偷偷对谭宁月动手动脚,从前的谭宁月极力躲藏却不敢声张。
谭宁月在心底冷笑一声,你若是有心作死,我也不拦着你。
李小飞在桌边坐下,把手里的小包放到谭宁月面前,一脸邀功的表情说:“知道弟妹家里急,我特地给弟妹送白面来了。”
那个小包比成年人的拳头大不了多少,亏他好意思说出来,想占人家的便宜还那么抠搜,真是双重的猥琐加可耻。
谭宁月也不拒绝也不碰那个小包,依旧淡淡地说:“大哥有心了,小和的在天之灵看见大哥那么照顾我们兄妹,一定会保佑大哥的。”一定会报复你的。
李小飞讪讪地笑一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连说:“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家人嘛。”
李小飞本来以为李小和不在了,按照谭宁月那个懦弱性子,自己威逼加利诱一番,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任由自己拿捏。今天他兴冲冲地来了,谁知见了谭宁月,明明她也没怎么样,自己原本想的那些逗弄人的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了。
谭宁月静静坐着不出声,李小飞搜肠刮肚准备找些话来缓和气氛。话还没找到半句,就听见外面一声大吼:“李小飞,你给我出来!”
李小飞一听见这个声音,马上变了脸色。谭宁月勾一勾唇角,好戏要开始了,她要是不来,还有什么意思。
李小飞赶紧站起身想走,又回过头来尴尬地对谭宁月说:“这臭婆娘,刚吃了饭睡去了,又乱跑什么。弟妹你坐,我回去了。”
谭宁月还没开口,门口的声音又响起来:“李小飞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谭宁月站起身,越过李小飞走向大门,把门打开。门外叉腰站着张氏,还有一些听到动静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张氏看见谭宁月,一副想把她撕了的样子,围观村民也等着看热闹。
张氏吼道:“李小飞呢,叫他给我出来!”
谭宁月笑一笑,说:“刚才大哥还在说,大嫂知道我们兄妹家里揭不开锅了,特地让大哥送些白面过来。大嫂这么照顾我们兄妹,弟妹心里感激不尽,正准备去跟大嫂道谢呢,可巧大嫂就来了。不过,大嫂这么急着找大哥,莫非是忽然有了什么要紧的事让大哥去办?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我还想留大嫂说说话呢。”
今天下大雨没法去地里干活,张氏吃过早饭便回屋睡去了,一觉醒来,不见李小飞。出门一问,有人说看见他往李小柔家这边来了。李小飞存的什么心思,张氏一清二楚,顿时,张氏怒不可遏,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准备好好羞辱谭宁月一番。
谁知,谭宁月会这么说。张氏本来也不知道李小飞还给谭宁月带了面,这时听她说了,当然更生气,但是她既不能否认也不能发作,不然难看的倒是自己了。
张氏暗暗剜了李小飞一眼,回去再收拾你!面子上,张氏只能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脸,说:“是啊,我让小飞给你们送点面,我自己都把这事给忘了。我是有急事找他呢。”
原本准备看武打大戏的村民也没想到,谭宁月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其实李小飞是个什么样的人,村里谁不知道。谭宁月这么大大方方地一说,不仅美化了这件事,给张氏长了脸,最重要的是,展示了她自己的清白和问心无愧,谁也捏不住她的错处。好些人暗暗点头,也有不齿李小飞行事的。
谭宁月说:“既然大嫂有急事,我就不留大嫂了。”
一个含笑的声音响起来:“弟妹你就是留也只怕留不住,今天下雨不能去地里干活,大嫂敢情是要忙着回家生儿子。”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马上哄笑,谭宁月的二嫂王氏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张氏听见王氏的话,脸色一沉,但马上故作不在意地说:“弟妹说笑了,是家里猪圈的墙叫雨淋塌了,母猪到处乱跑,我们赶着回去修呢。”
张氏说完转身瞪一眼李小飞,咬牙切齿地说:“还不赶紧给我走!”今天真是晦气,在谭宁月这吃了哑巴亏不说,还让王氏这个贱人讽刺。王氏仗着生了个儿子,便觉得高自己一等,隔三差五炫耀一番。只恨自己的肚皮不争气,连生三个赔钱货。想到近来李小飞越发荒唐,张氏更是怒上心头。
那边张氏窝着一肚子火走远了,这边王氏笑盈盈地走到谭宁月身边搭话。谭宁月担心她又来拉自己的手,便主动挽住王氏的胳膊说:“二嫂,外边冷,来屋里坐。”
围观众人见她们妯娌亲热的样子,知道看不成好戏,各自散了。
把王氏让进屋里,小柔烧了热水端上来,谭宁月喝了两口,然后把手抄在袖子里。反正现在天还有点冷,抄袖子很正常。
王氏和谭宁月说些家长里短,谭宁月假装很感兴趣地听着,临走,王氏说:“弟妹千万别跟我客气,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哥嫂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能帮的一定会帮。”
谭宁月做出很感动的样子答应了。把王氏送到门口,谭宁月回到堂屋,小柔说:“要是大嫂也能像二嫂一样就好了。”
谭宁月听了不禁失笑,问小柔:“你觉得二嫂很好是吗?”
小柔点头,说:“嗯,二嫂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轻声细语,也从来不对别人发脾气,不像大嫂那样爱骂人。”
真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啊,宫斗剧里寿命最多一集半的炮灰、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谭宁月说:“我问你,咱们家很穷这件事,二嫂知道吗?”
小柔说:“知道啊。”事实上,整个村里没人不知道吧。
谭宁月说:“那么,二嫂为什么一直说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却从来不真的帮一把呢?”
小柔听了,不知道说什么。
谭宁月说:“一个人到底怎么样,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以后你会明白的。”
小柔似懂非懂地点头。谭宁月笑笑,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表面对你亲热,背后用刀捅你时毫不手软的人。
说话间已到了做中午饭的时间,小柔看着桌子上的小包,小声问谭宁月:“嫂子,这个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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