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枕戈待旦,蓄势待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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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九同之案审结不过半月,一封八百里急件便从姜国送至明尘远手中。须知聂星痕离开燕国已有五个月的光景,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八百里加急,可见信上内容之重要——特命镇国侯臣远统率十万兵马,于两月之内抵达十万大山脚下。

    此命一出,举朝哗然,这是要对宁国开战了!一时间,朝内分成两派,有摩拳擦掌大为振奋者,也有忧虑重重坚决反对者,每日都在朝内争论不休。

    幸而聂星痕在军中威望颇高,几个手握重兵的大臣都全力支持,这才让明尘远在短短十日之内集结了十万大军,并将第一批粮草准备完毕。

    微浓听到出兵的消息,亦是强烈反对:“如今就发兵,岂不是太草率了?”

    “殿下之意是,趁着冬季万物蛰伏,十万大山没有毒虫,先让大军过境。”明尘远回道,“我与几位将军分析过,殿下此举看似大胆,实则精妙。只要大军能驻扎在姜国,咱们就可以先熟悉环境,再计划与宁军开战,有利无弊。”

    “可是如此一来,便让宁国心生警惕了!”微浓依旧反对。

    “从殿下去姜国和谈的那一刻起,宁国已经心生警惕了。”明尘远安抚她道,“您该相信殿下的判断能力,他绝不会拿十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可真的太快了!”微浓越发焦虑,“若照他这个行事作风,难道过了年就要与宁军开战?”

    “那多好。快,才能出其不意。”明尘远反倒激动不已,“太好了,我正有火无处发泄,此战正合我意!”

    既是聂星痕决定的事,旁人就根本无法改变,尤其是军队、粮草已集结完毕,这根本不是微浓一个人、一句话便能左右的。可是……

    “连你也走了,燕王宫我怎么顶得住!”微浓烦躁不已,“不知他怎么想的,竟放心把这烂摊子留给我!”

    明尘远也对此感到颇为意外。从前微浓在宁国、姜国时,聂星痕总是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务求时时掌握她的消息;可她回到他身边了,他反而一走半年,放手让她大展拳脚;如今就连自己也要带兵离开,聂星痕真不怕微浓一个人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

    是他对燕王宫的防守太有信心,还是对微浓的能力太过放心,还是有别的隐情?明尘远越想越担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微浓心里更生聂星痕的气,他要将她留在宫里单打独斗!没有明尘远在她背后撑腰,她怎能掌控得了宫中局面?况且,她还要分神担心燕、宁两国的战事!

    “您别担心,燕、姜两国和谈事毕,我这一去,殿下不日就能回来。”明尘远沉吟片刻,“如今我只担心聂星逸,怕他会趁这段空子生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说一步吧!”事到如今,微浓也只得接受这个事实,“粮草怎么办?万一你走了,他还没回来,大军又需要粮草,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至少能撑到殿下回京。”

    微浓这才算是安了心,有气无力地再问:“大军何时启程?”

    “五日后。”明尘远犹豫片刻,又道,“我听乳娘说,长公主对几个孩子颇为照顾,我明日想亲自去一趟,托她再帮我照看一段时日。”

    微浓点了点头:“长公主深明大义,一定会答应你的。”

    “我走后,您有事千万要和长公主商量,万不得已时,要让她出面保护您。”明尘远又叮嘱微浓。

    “嗯,左右他也快回来了,我最多就是撑到年底。”虽然口中如此说,可是微浓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找师父冀凤致商量一番。

    师徒二人一见面,微浓就道明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又倾吐了自己面临的难处,冀凤致仔细听完之后,只问她:“你可知道墨门的门规是什么?”

    “以杀止杀。”微浓似有所悟,“我明白了。”

    大燕天德六年,冬月初五,燕国十万大军出发。这一日清早,龙乾宫便忙碌起来,聂星逸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倒还不错,辰时由明丹姝陪着前往北城楼,亲自为将士们送行。

    微浓不曾到场,但也能猜到聂星逸必然是意气风发,她手中把玩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唤来一名太监:“你去龙乾宫递个话,就说我五日后要去问候王上。”

    冬月初十,微浓特意上了妆。临行前,她还下了道旨意,免去明丹姝继续禁足的命令,并命她即刻去往龙乾宫候旨。

    聂星逸和明丹姝足足等了微浓半个时辰,正是不耐烦之际,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启禀王上,烟岚郡主带着一队禁卫军来了!”

    “什么?!”聂星逸倏然起身,已知大事不妙,正待说句什么,但见微浓已经走进门内,身后果然跟着禁卫军,足有三四十人。

    “见过王上。”微浓率先行礼。

    聂星逸见状,先发制人:“你当了郡主后,派头可真是不一样,久等不至,龙乾宫蓬荜生辉。”

    微浓却只淡淡一笑:“宫中事务繁忙,还请王上见谅。”

    明丹姝看不惯她这副样子,遂冷笑道:“你才执掌凤印多久,摆什么架子。”

    “我可不是摆架子,”微浓看向他们二人,“是有人惹了祸事,我不得不善后。”

    聂星逸闻言心思一沉,面色苍白不语。

    微浓遂笑:“摄政王前脚一走,某些丹药师便嚣张起来,敢在外头结党营私,散播流言。最后被金城公主发现,他们便杀人灭口,此等大奸大恶之徒,王上和淑妃娘娘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丹药师?”明丹姝还没反应过来,“你查出杀害金城的凶手了?是那五张画像里的人?”

    “画像?”聂星逸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问。

    明丹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你没看过画像?”话到此处,她猛然醒悟过来,抬手指向微浓,“你利用我?”

    “你我之间,难道不一直是互相利用?”微浓讽笑。

    “你!无耻!”明丹姝气得脸色涨红。

    微浓神色不变:“我得感谢你,否则我也找不到翁九同。”

    此言一出,明丹姝的脸色由红转白。

    微浓款款落座,脸色渐渐冷厉:“翁九同涉嫌谋反,死前已供出幕后主使。聂星逸、明丹姝,这可是死罪。”

    “谋反?什么谋反?”明丹姝惊恐地睁大双眸,转而看向聂星逸。

    后者却是在笑,原本无声,渐渐变大,最后放声而笑:“哈哈哈哈,谋反?我就是燕王,我还需要谋反?哈哈哈哈哈!我只是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就是滚出燕王宫,去定义侯府找你的亲爹!”微浓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枚药丸,用手捏得粉碎,只见其中藏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的正是翁九同向聂星逸禀报的朝中要事。

    微浓用手指弹了弹那张字条:“镇国侯临行之前,给了我许多药丸,每一粒都出自翁九同之手,并且里面都藏着你为拉拢他写的字条。你借此方式蛊惑人心,让他吹捧你是天命所归。聂星逸,你竟不觉得脸红?”

    她边说边将手中药盒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扔到明丹姝脚下。这药盒明丹姝再熟悉不过,在微浓没回来之前,聂星逸每每都用她有孕之事作为要挟,要求她去宫外替他拿药,而那些药正是装在这药盒之中。

    她当时是多么傻!她以为只要微浓不再回来,只要她怀过聂星逸孩子的事情不被揭穿,她就能一直陪在聂星痕身边。

    就因为这个把柄,她几乎对聂星逸言听计从,他从内侍省支走巨额款项,她不闻不问予以通融;他与丹药师私下往来,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他每月取用的丹药,都是她亲自去拿的!

    曾经的孕事,成了她最难以挥去的噩梦。在每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她都会梦见那孩子哭着来找她索命,梦见聂星痕要收回她的凤印,梦见自己身败名裂被赶出燕王宫。

    一步错,步步错,她终于泥足深陷,无可挽回!

    明丹姝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药盒,突然转身扑向聂星逸,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害我?你这个恶魔!畜生!卑鄙小人!”

    禁卫军见明丹姝疯狂失态,连忙上前制止她,她却依旧破口大骂,先骂聂星逸恶毒,又骂微浓水性杨花,最后改骂聂星痕铁石心肠。骂声太大,就连魏连翩都忍不住从内室里伸出头来,惹来微浓一记眼刀。

    微浓转而再看聂星逸,继续怒斥:“若不是为了先王脸面,家国平稳,你这混淆王室血脉的畜生还能耀武扬威多久?就凭几个丹药师、几粒药丸,你就想逆天改命扭转乾坤?聂星逸,你不自量力!”

    聂星逸并没有像明丹姝那般被激怒,他剧烈地咳嗽了半晌,才缓缓笑道:“那又怎样?你根本不知我的手段,我隐忍六年,早就不是从前的我了!所有小看我的人,全都得死!”

    “呵,你的手段就是葬送金城的性命,来成全你龌龊的心思?”微浓讽刺道。

    聂星逸眯着眼睛:“金城之死是个意外,她听到了不该听的事!何况她已经选择了明尘远,就不再是我妹妹。”

    “畜生!”微浓只要一想到金城的死状,对聂星逸的鄙夷便又增加一分,她目中杀意毕现,脑海中全是师父的那句提点——以杀止杀。

    面对微浓毫不掩饰的杀意,聂星逸心中一惊,出言警告:“你可要想清楚,我还是燕王,你若敢杀我,朝野动荡,只怕聂星痕也保不住你!”

    微浓闻言无甚反应,依旧看着他,眸光深冷如冬日的冰湖。

    聂星逸更觉惊慌,又大笑起来:“贱人,只要你敢动手,我的人立刻就会揭竿而起,杀进宫里为我报仇。届时燕国大乱,谁也当不了这个燕王!”

    “谁说我要杀你?”微浓冷然反驳,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晓馨立即将两只药瓶奉上,微浓将药瓶拿在手中晃了晃,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这里面是连阔独家研制的蛊虫,叫作‘饿蛊’,顾名思义,它胃口很大,每吃一顿能抵七七四十九天。不过,期满之后它若吃不到东西,便会吞噬人的血肉以充饥。”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在疯狂挣扎的明丹姝都震住了,遑论聂星逸。两人惊恐地望着微浓手中的药瓶,皆不敢相信她竟会使出如此手段。

    微浓又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哦对了,这蛊虫其实很好解,十万大山遍地都是解药。不过你们还是别去了,咱们十万燕军可不认识什么燕王,只听命于摄政王。”

    话到此处,微浓的脸色再次沉凝,将两只瓶子交给禁卫军统领,命道:“王上与淑妃娘娘喜吃丹药,本宫特命人将这蛊虫也放在丹药之中,你们可要小心一些,别让王上和淑妃娘娘吃到了虫子。”

    “蛇蝎心肠!你太恶毒了……”聂星逸原想破口大骂,但瞧见禁卫军拿着药瓶过来,他立刻咬紧牙关,只一双俊目露出凶光,狰狞地看着微浓。

    微浓视若无睹,再去看明丹姝,后者立刻站起来,踉跄着跪倒在她面前:“不要,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明丹姝边说边连连磕头,每一下都发出“咚咚”的响声,微浓闭上双眸,不忍去看,只问她:“你觉得自己很冤吗?”

    “是!我是冤枉的!我从不知丹药里面有字条!”明丹姝流露出祈求之色,拉住微浓的裙摆告饶,“我不敢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和你争凤印了……我……我也不和你争殿下了,我去禁足,一辈子禁足!”

    微浓对她目露怜悯:“其实你一点儿也不冤,吃了这蛊虫你才会明白,做人不能太贪心,更不能见风使舵、得寸进尺。”

    “不!不!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明丹姝瞬间吓得痛哭流涕,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郡主,以后我为你做牛做马!或者你将我赶出宫去……我出宫还不行吗?我再也不回京州了行吗?”

    “你挪用了那么多银钱,我岂能让你一走了之?”微浓丝毫不为所动,抬手将裙摆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服侍王上和淑妃娘娘用药?”微浓厉声喝命。

    “是!”几名禁卫军立刻动手,一些人按住聂星逸和明丹姝的手脚,一些人掐住他们的下颌。统领亲自将药丸塞入两人口中,强迫他们吞下,为防止过后呕吐,又将两人的嘴堵上,四肢也绑在座椅之上。

    龙乾宫的宫女、太监们见此情形,都吓得噤了声。自始至终,微浓冷眼旁观,毫无反应。

    无人敢想象,一国君王和一品的淑妃,竟会像俘虏一般被绑缚、被强迫。而更加讽刺的是,他们就在燕王宫,就在君王的住所之内。

    腥臊味隐隐传来,是一个小太监吓得失禁了,禁卫军统领见此情形,忙对微浓道:“郡主,此地污秽,您还是先走一步为好。”

    微浓点了点头,又走到聂星逸面前,提醒他道:“不要去找连阔,五日前他已随军去姜国了;也不要想着逃跑,七七四十九日,足以让你们死在十万大山。”

    聂星逸手足被缚,嘴巴被堵,根本无法说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要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

    微浓眯起眼眸回视:“别这么看我,你忘了当年赫连璧月对我做过什么?”她边说边撩起左臂的衣袖,只见那光裸的玉臂之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当年赫连璧月给她下蛊毒后,连庸师徒为救她性命而割肉放血留下的疤痕。

    “这么多年了,我可连利息都没算。”撂下这句话,微浓转身便往外走。直至走到内殿门口,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警告他俩,“每隔四十天,连阔会送来两粒压制蛊虫的药丸,你们自己算好日子,定时来找我取药吧!”

    经此一役,微浓一劳永逸,燕王宫中再无风波。最大的动静就是明丹姝每日都来向她问安,怯懦乖顺,语带讨好。这让微浓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七八年前,附身在了赫连璧月身上,当时明丹姝就是这般讨好身为王后的姨母的。

    明丹姝晨昏定省足足坚持了一个月,若是微浓不见她,她就等在未央宫外不走。微浓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又装了一次恶人,狠狠地警告了她一番,这才免去了日日对着她那张脸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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