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宁国也派了宗室成员前来迎战,宁军士气必定大受鼓舞,燕军若想压过一头,领兵之人必须要比原澈的身份地位更高才行。可明尘远并非燕王室成员,地位上确实低了原澈一等。
“看来我非出马不可了。”聂星痕下了决定,他打私心里感谢这个消息,否则也不知微浓要到何时才肯同意他亲上战场。
然而微浓一想到是原澈领兵,云辰督军,心里便更加担忧,也更不愿意让聂星痕出征,但形势已不容许他退缩。
眼见微浓默不作声,聂星痕又连忙安慰她道:“你放心,原澈那毛头小子,我从没放在眼里过。若真能生擒了原澈,向云辰交换月落花,他未尝不会给我。”
微浓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不相信。
聂星痕便分析道:“你想,若是魏侯世子被咱们擒走,便是云辰督军不力,宁王必定会治罪于他。届时他性命都不保了,我以原澈交换解药,合情合理。”
这手段也算光明正大。可微浓仍旧不接话,不说应,也不说不应。
“你就让我去吧,这等情形下,我若还不出面迎战,你让将士们怎么看我?”聂星痕迟疑片刻,终是说道,“再者,就算这法子不灵,我还有一个保留之法,一定能换来解药。”
“什么法子?”帐内几人异口同声。
“万不得已时,我会以楚地作为交换。”
聂星痕终究还是去了幽州,只因他最后那一句话说服了微浓。他和明尘远商议良久,最终决定分头行动,一个去前线,一个坐镇苍山。毕竟苍山还有十万大军殿后,若无一个强有力的指挥,恐怕会出乱子。
微浓自然是跟着聂星痕走了,冀凤致则选择留在苍山,这也是微浓的意思,她不忍心让师父再奔波操劳。
大军浩浩荡荡下了山,长驱直入进驻幽州。临到幽州府外八十里,聂星痕命大军就地驻扎,并向宁军送去战书,约定七月初七一战。
若是别的战役,他定会出其不意发动突袭,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幽州府不比别处,乃是首府重地,亦是刺史及宁军所在之处。若是突袭,根本无法尽数剿灭宁军,即便最后胜了也会引起人心不服,后患无穷。与其如此,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打上一架,赢也要赢得对方心服口服。
初六当晚,聂星痕与几名将领仍旧在彻夜长谈,商讨作战计划。姜王后留下的布防图虽让他尝到了甜头,可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即将面对的是云辰,他不想让微浓看扁自己。
寅时,微浓到主帐外看了一眼,隐隐还能听到里头传来的说话声,他们似乎极为兴奋。她便走到主帐外头,对守卫们道:“我有急事欲见殿下。”
守卫们见是烟岚郡主,自然不敢怠慢,立即进去禀报。聂星痕一听便知微浓是在变相催促自己歇息,只得又与将领们说了几句,匆匆将众人散去。
将领们出来之时,微浓就站在主帐门口,几人纷纷向她行礼,微浓亦是还礼,而后掀开帘帐径自步入。
聂星痕不等她开口,已经主动认错:“是我忘记时间了,你别生气。”
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场景,都以为烟岚郡主将摄政王吃得死死的,她一嗔一怒都能使摄政王万分紧张。唯有看透门道的人才晓得,实则是烟岚郡主被摄政王吃得死死的。如今他已能准确拿捏郡主的心思,猜到她何时开心,何时生气,更懂得如何用言语去缓和她的怒气。
果不其然,微浓见聂星痕主动认了错,怒意已然消解一半。她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聂星痕:“吃了它。”
聂星痕二话不说将药丸放入口中。这三个月以来,微浓炼制了许多药丸,有强身健体的,有提神醒脑的,有促进伤口愈合的……种种功效的药丸他已经吃了无数,有些有用,有些没用,不过都是为了让她安心罢了。
“连庸有消息了吗?”微浓最关心这件事。
“有了,”聂星痕语气平静,“他目前住在云辰府中。”
果然如此,微浓心中一沉,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反而笑问:“明日一战,你有胜算吗?”
“至少七成。”如今时机总算成熟了,聂星痕便也毫不隐瞒,将另外半张布防图到手的事情如实相告。
微浓听后自然起了疑心:“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至少幽州的地形我派人查探过,没有任何问题。”聂星痕笑道,“此次出征,我能在两个月之内拿下大半个幽州,也多亏了这张图。”
“你有图,云辰也有图,就怕他会反将一军。”微浓颇为担心。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聂星痕见她蛾眉轻蹙,又道,“输了也无妨,我不是说过吗?大不了我将楚地还给他,他一定会将月落花给我的。”
若说聂星痕中毒之后有什么好的转变,这大约是唯一的一点——他的得失心没那么重了,也不像从前那般强硬好胜。但作为一国君王,这转变是好是坏,微浓就拿捏不准了。
眼见她的面色依旧沉重,聂星痕又笑:“不必担心,这次是原澈领军,若我猜得没错,他和云辰绝不会交心,这对咱们是好事。”
微浓沉吟一瞬,提醒他道:“你别小看原澈,他鬼点子很多。”
“听王拓说过,我心里有数。”聂星痕食指轻叩桌面,反问,“你知道宁王为何改变主意,要派原澈领兵吗?”
微浓摇了摇头:“为何?”
“前些日子他纳了侧妃,是新任京畿防卫司都指挥使的小女儿,大约是那指挥使帮忙进言了。”
原澈纳妾了?微浓心头稍感惊讶,但转念想起他的年纪已二十有三,此举也在情理之中。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猫眼河畔那一别,当时她还曾戏言,原澈若娶妻纳妾,她一定去讨一杯喜酒。
可这一转眼,彼此已不得不走上敌对之路。
微浓心头稍感压抑,饶是知道聂星痕会生擒原澈,用以交换月落花,她还是忍不住叮嘱:“原澈对我有恩,虽然他杀了王拓,但是……”
“我明白。”聂星痕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只是他,还有云辰,都是我交换月落花的筹码,我不会轻易伤害他们的。”
微浓的长睫轻闪,垂下头去,抿唇不语。
聂星痕又自嘲地笑了笑:“不知我若是败了,他们会不会也放过我。”
“你不会败。”微浓神色坚定地看着他,缓慢地、从容地说,“你绝不会败,因为有我在。”
此刻,聂星痕的心简直软成了一泓水,满目深情地看她。
微浓却避过他的眼神,转而走到桌案旁,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清水,顺手递给聂星痕一杯:“明日一早你还要点兵,我就不多扰你了,一切小心。”
她淡淡地笑着,很淡,却似乎有什么浓烈的色彩即将从中流溢出来。她朝聂星痕举杯:“以水代酒,祝你旗开得胜。”
“啪”的一声脆响,两只白釉茶杯轻轻碰撞在了一起,就如同曾经渐渐疏远的两颗心,终是被命运之手牵引了回来,渐行渐近。
微浓和聂星痕一饮而尽,后者笑道:“希望下一次,能与你喝交杯酒。”
微浓笑着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咣当”一声,聂星痕手中的杯子坠地。紧接着,他在微浓眼前晃了几晃,脚下渐渐不稳。
微浓收敛笑意,伸手扶他:“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聂星痕不可置信,睁大双目努力想要看清微浓的表情,可惜那越发模糊的视线、越发昏沉的头脑,令他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不得已趔趄两步,以手撑住桌案,吃力地开口追问:“你要做什么?”
微浓没有回答,轻轻扶住他,如同絮语一般在他耳畔说道:“我说过的,有我在,你不会败。”
初秋的凌晨天色微茫,军营里的灯火仿佛都隔着一层薄纱,如雾般光影朦胧。卯时起,将士们陆续整装起身,准备接受点兵,奔赴沙场。
主帐之内,守卫们却死活叫不醒聂星痕,一时都慌了神。几名将领带着军医赶到,纷纷围在聂星痕榻前,看着他安详平静的睡颜,内心焦急万分。
摄政王殿下脉搏平稳,呼吸均匀,分明只是沉睡而已,却为何叫不醒?军医们也对此束手无策。
“今日原澈率军出征,殿下竟是这般状况,如何是好?”左路先锋将军急得直跺脚,“这消息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军心大乱?”
“要不将郡主叫来商议一番?”有人小声提议。
“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主意?她……”
“将军此言差矣。”乍然,一个冷厉的女声从帐外传了进来,门帘随即被人轻轻挑开,微浓身穿铠甲、头戴盔帽步入帐内。
几名将领吓得目瞪口呆:“您这是……”
微浓面色肃然,不苟言笑:“劳烦诸位传令三军,今日本宫亲自出征。”
“郡主!”
“这可不是儿戏!”
“哪有女人领兵出征的?”
“沙场凶险,郡主万万使不得啊!”几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微浓摆手阻止他们说下去:“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诸位,摄政王近日精神不济,根本不是乏累所致,而是受了内伤。今日他昏迷不醒,亦是内伤太重,这等情形下,殿下根本不可能再出去迎敌了。”
“可是……”几名将领面面相觑,“可是殿下去不了,您也不能去啊!”
“为何不能?”微浓毫不示弱,“将军是信不过我的能力,还是看不起女人?”
“这……恕我直言,本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女将领兵,而您……”左路先锋将军不敢正面贬低微浓,只得拿她的身份做文章,“而您还是郡主……万一有个闪失……”
“正因我是郡主,才更要上战场。”微浓神色坚决,“宁军派出魏侯世子领兵,我燕军不能输人一等。我虽是郡主,却也是长公主之女,更曾做过王后,执掌过凤印,难道这身份还比不上原澈?安抚不了军心?提振不了士气?”
她一连三问,一句比一句声色清冷。
就在此时,简风也跟着进了营帐,帮微浓说话:“几位大人有所不知,郡主与原澈、云辰都是旧相识,她领兵也是为了解救殿下。诸位将军就允了吧,殿下醒后若有怪罪,属下愿一力承担。”
“可是……可是郡主上了战场,会引起将士们的猜疑……”
“大战在即,若有议论者,直接军法处置。”微浓不为所动,“再者宁军听说是女人领兵,未尝不会掉以轻心。”
而她打的就是心理战。她要让原澈和云辰知道,是她出战迎敌。
“两军作战岂容儿戏?郡主这个决定太草率了!”几位将领不知其中内情,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
“本宫已考虑多日,绝非草率决定。”微浓实在不愿意与他们多费唇舌了,直接“啪”地撂下一块令牌。这块令牌乃是龙乾宫里世代御用,威力堪比尚方宝剑,“殿下昏迷不醒,就该以王上的旨意为尊,见此令牌如见王上,几位大人可还有话说?”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都不再说话。微浓环顾众人,这才满意地笑道:“时间紧迫,现在立刻把行军计划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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